许时忠眼里闪过一丝什么,耐着性子问说:“这都是你梦里梦见的?”
“是!”许时念眼里露出几分惊恐,随即是几分狠厉:“杀了她!杀了她……哥,我害怕!”
许时忠‘嗯’了一声,“还梦见什么了?”他相信,要是他自己被李昭杀了,活下来的要是宜安,他一定不会跟李昭罢休的。送文氏到李昭的身边,然后要了李昭的命,顺便扶持文氏的儿子上位,他坚信,这是宜安肯为他做的事。
许时念并不知道许时忠的想法,“金仲威……金仲威把文氏送到皇宫,他居心叵测!”
许时忠叹了一声:“宜安已经没了,文氏只是一个照顾孩子的母亲。你安心吧!”颠来倒去的,就这一点的话,再没有别的新意。
许时念白着脸,“可她在宫里,我没有一时一刻能安稳……知道她在,我晚上都睡不踏实……哥,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过了。叫李昭驾崩吧……叫文氏跟着陪葬吧。哥,我宁愿做公主,也不愿意做这个皇后……”
“闭嘴!”许时忠一把掐住许时念的脖子,“这样的念头你给我从脑子里摘出去扔了,还有……管好你的嘴!若是再这胡说八道,那就在寝宫好好呆着,养养你的脑子吧!”
许时念挣扎着,眼里满是恐惧,“哥……哥……”她说不出话,眼泪顺着脸颊流。
许时忠这才撒开手,然后也有些怔愣,看着跌坐在一边的妹妹,想伸手扶一把,但到底是忍住了。她这个位置太特殊,要是老这么无所顾忌,是要出大事的。
她,就是欠了那么点教训。
想起了宜安,叫他心里多少有些烦躁。这个梦如果是真的,那在自己死后,宜安不惜利用了文氏,干掉了李昭。他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可他……替自己死了。
而自己在他死后,是怎么做的?
这一刻,没来由的,他竟是觉得,他愧对了他。
从皇后这里出来,这么晚了,其实已经很不合适了。他平时很注意,一般时间过晚,他是不踏足皇宫的。站在皇后寝宫的门口,又叮嘱了侍卫几句,主要是防着皇后乱来。
才要走,就见皇后又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从宫里跑出来,“许大人……本宫是皇后。还是有看望皇上的权利的!再则,本宫管理后宫,这后宫中,却无端少了一个妃嫔,难道这些本宫也无权干涉吗?”
什么?
什么少了一个妃嫔?
“宫里四处找过了,只有皇上的寝宫没有找。”本来是打算找的,结果被突然出现的文氏一搅和,她差点忘了这事。刚才隐隐的听见哥哥跟外面的人交代,尽量不要叫自己在宫里乱转,那要是再不争取,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这要是再是个怀了身孕的,呱呱的有皇子降生的话……至少,自己这个皇后得知道。
她就是在蠢,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当然不会这么说,但她坚信哥哥懂她的意思。
却不想许时忠只点点头:“知道了。这件事臣会督促掌宫,查明之后,禀报给娘娘。”
如此公事公办的语气,许时念也端起了架子,“那本宫就放心了。许大人也尽快出宫吧!”说完,她大踏步的回了皇宫,看着铜镜里模糊了身影的自己,又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把自己蜷缩在一起,缩在了墙角。
这偌大的宫殿,金碧辉煌。才被摔了一地狼藉的宫殿,只出去说了两句话的工夫,就又收拾的齐整如初。
可这会子,手摸着脖子上的伤……她浑身都哆嗦起来了。这跟当日的冷宫,又有什么不同。
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好似救了哥哥的命,不仅没有叫哥哥更感激自己,反而叫她厌恶了。
他是因为金仲威的死呢?
还是知道了旁的?
在这深宫内苑内,自己能依靠的有谁?
许时忠从皇后这边离开,去了李昭的寝宫。却告知皇上已经就寝……就寝不就寝的,他想进去也就进去了。
李昭睡了没睡的,他不在乎。见侧殿的灯亮着,便知道文氏还没睡。他朝后面去,叫人去通报,文氏心里装着事,只拿着书做样子,压根就没看进去。这会子先开了门,“许大人?”
许时忠不用文氏让,直接进去了,回身看看门,见文氏没关上门,他也没言语,一副坦荡的样子。
文氏扭身看他,“这么晚了,你不该滞留在宫里。”
许时忠摇头,没有解释,顺手拿起文氏放在桌上的书,“印鉴图录?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了?”
文氏理了理袖子:“闲着也是闲着,我没看过的书不多……能找到的有兴趣看的,只剩下偏门了。随便翻翻打发时间的。”
“大皇子还是不认娘?”许时忠没纠结那个问题,反倒是转了话题问了一句,问完又解释,“怪不得孩子。”
“是!”文氏朝着正殿的方向冷然一笑,“是不怪孩子……”
知道文氏在怪李昭,许时忠就放心了,随口问了一句说:“你距离他这么近……可发现什么了?”
什么?
文氏一脸不解,“我很少过前殿去。他不叫,我也不去。你想叫我替你注意什么,只管说便是了……”
她这样的态度……许时忠嘴唇翕动,话还真不知道怎么说了?
问李昭有没有偷摸在宠幸妃嫔?自打出了小公主的事之后,除了文氏,李昭也见不到别的女人了。这里里外外伺候的,都是太监。一个宫女子都没有。
算了!许时忠起身,“也没什么……就路过,顺便过来看……”
话没说完,就听到‘咣当’一声,这一声特别响……
许时忠先朝外看,问说:“怎么了?”
站在门边守着的是他的人,宫里安安静静,连一只猫都没有。宫人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夜是没错,可这些人被训练的,脚下绝对没有声响的。
那是哪里的声音?
他转过头来,却见文氏一脸惊恐的对着墙壁看。
许时忠顿时明白了,“你起开……”
文氏朝后退了两步,指了指八仙桌后面的墙,“把那副洛神出水图拿开!”
许时忠招手,喊了个亲随进来,叫他把桌子挪开。可这桌子看着不大,却死沉死沉的,莫说一个侍卫,就是两个侍卫,还得搭上许时忠,三个人才挪开。
许时忠这会子明白了,文氏住在这里,可对这里别有天地的事,事先并不知道。这玩意这么沉,文氏压根就挪不动。
桌子移开,画挪开,里面出现一个能容人弯着身子进去的入口。里面黑漆漆的,好像从中空的墙壁里留了一条通往下面的台阶。
这入口的位置还挺高,得沿着凳子上桌子,上了桌子才能一脚迈进去。
文氏手里提着灯,抢先了一步。她脑子里满是李昭今儿白天说的话,他说,‘你若为皇后必能护好皇儿……不像是她……恨不能朕所有的子嗣都死绝……’,无缘无故的,他不会说这句话。还有,今儿皇后过来,他叫自己过去干什么?
他是在转移皇后的注意力,皇后过来,只怕要找的就是李昭费心藏起来的人。
想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公主,文氏心里有了猜测。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提着灯猫腰走了进去,里面国道很窄,她长得纤细,因此,低着头躬着身子也就走了进去。后面跟来的许时忠却艰难,缩着就罢了,还得侧着。
幸而,这一段不长,下了十来个台阶,就有亮光透出来。
那里有一道门,门没关着,挂着一个帘子。掀开帘子进去,人就能站直了。
这里是个只有半间屋子的地方,特别逼仄。里面一个不大的床,被子随意的铺着。床头放着个箱子,应该是放衣物的。这边的床头,是个小桌子,上面放着食盒,还有一个茶壶一个茶杯……剩下的空地方就只够转身。现在,这点转身的地方,铜盆和木架子毛巾等物,都这么散落着,床边上,倒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光线太暗,看不清脸。
这女人朝文氏伸着手:“……救我……我要生了……”快生了,只是想用水擦擦身上,谁能想不小心摔了盆……叫别人的给发现了。
她能听见外面的动静,这个女人的动静她一直能听见。
皇上将她安排在这里,就是知道,这个女人能护住她……的孩子。
“救孩子……求……求求你……”
文氏蹭的转身,看向许时忠,“你要杀了这母子吗?”
许时忠没理文氏,也没搭理地上的女人,只看向箱子紧靠的那面墙。
这个女人吃吃喝喝的,包括窗下放着的恭桶,这至少证明每天都有人给送吃的,给清理秽物……这进进出出的,总有地方吧。
结果看了一圈墙壁是完整的。想挪开箱子吧,箱子挪不动。
许时忠将箱子打开,里面空无一物。然后将箱子挨着墙的那一边拍了拍,是空的。摸了摸。摸到绳子,拽了绳子一下,那箱子的那一面就跟一扇门似得,直接开了。这箱子不大,半人高也没有。瘦小的女人或是孩子蹲着可以钻进来。但这地方显然不是为了进人的,而是人进来之后,能从这里递东西的。
这个女人怕是肚子没大之前从这箱子里钻进来,然后就再没出去过。
文氏被安排在这里,那可真是给这女人加了一层保险。便是有人察觉了,也搜查不到文氏这里。
李昭回头看文氏,文氏却挡在了这个女人的前面,固执的看他。
许时忠回头:“我只是看看有没有方便出去的地方,既然没有,她少不得要收点罪了……”
将大着肚子的孕妇带出去,只能用被子包了拉上去。
这女人也硬气,愣是一声都没喊,咬着被子角,忍着那台阶的颠簸。
人带出去,挪到地上。
许时忠只叫请太医,别的就不管了。他得去找李昭,看看这位皇帝陛下还藏着什么。
来的太医叫文氏一愣,正是今儿给大皇子看诊的人,今儿他当值吗?
太医给诊了脉,接生的嬷嬷就跟着进来了。文氏不敢出去,就怕有人暗下杀手,她脱不开关系。因此,只设置了屏风。叫太医在屏风外面,她站在屏风这头……看着接生嬷嬷将人抬到床上去了。
女人生孩子,一叫嚷开,就听见太医说:“……老大人有话要在下转告夫人……若是这个孩子是公主,与谁都无妨碍。可要是皇子……保下他,才能保下大皇子……切记切记!”
文氏一愣,再去看他,却见他已经退的更远一些,眼观鼻,鼻观心。
这个孩子要是皇子,怎么就影响大皇子了?
许时忠站在李昭的床边,“……你手里握的人还不少!这宫里,我不知道东西果然还很多。”他说着,就俯身,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拎起来,“都成了这样了,你的花活一点也没少。周家竟然都被你瞒过去了!”
李昭只冷冷的看着他,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说了一句:“有种……就杀了朕……”
许时忠被那么挑衅的看着,脸皮都在抽动,“别以为我下不了手……”
话没说完,就听侧殿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然后良久,都没有报喜的声音传来。
李昭嘴角露出笑意,眼里却多了几分悲凉:“是个皇子啊!”
只有是皇子,下面的人迫于许时忠的淫威,才不敢来报喜。
果然,文氏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是个皇子!”说完,低头看了眼粗粗清理过的孩子,看向许时忠,“这个孩子,我来养,可好?”
许时忠一愣,皱眉看文氏:“你要养?”
文氏点头:“除了我,放在谁的手里,都不能保他的命。”
许时忠错愕的看文氏:“……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将他给你养着?要说安全……当然是我养着他最安全……你们谁也不用担心我会要了他的小命……”
文氏抱着孩子没撒手,“可他要是万一出事了……你却也脱不开关系……你真要冒这样的风险吗?”
许时忠看着抱着孩子的文氏,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皇后说的话:她是皇后……以后还会是太后……
一时间,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兜兜转转,难道什么都变不了。
他第一次怀疑,他对李昭的处置上,这般优柔寡断可对?
大殿里一时静了下来,文氏正尴尬,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是许时忠的亲随跑了进来,他一脸的汗,谁都没搭理,直接跑到许时忠的身边,附耳说话。
文氏只隐约听到,“……金家……二爷……标记……错不了的……”
她还没把这些个词汇联系起来,就见许时忠一瞬间面色变的苍白,风一样从她身边卷了过去,连这个最大的变数——二皇子,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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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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