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皱眉,“只问你是不是有四郎这个人。”
老狗子心里一跳,到底不敢瞒着,只低着头微微点了点,“客栈里是这么说的,说是院子租给了一对夫妻,男的叫什么还是打探不出来,女眷就更不知道了。只有洒扫的听过女眷叫男子做四郎。”这么一说,见九爷的脸马上变了,就赶紧又道,“爷您冷静点,福晋毕竟一个人在外,一个女人,到底不方便,这个四郎说不得就是找来支应门面的。有个男人,出门办事到底不一样。”
这么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九爷咬牙切齿,“那什么狗屁四郎呢?”
说的就是啊,“前两天出门,就再没见回来。好像从杭州消失了一般。”
“那福晋呢?”就没急着去找?
老狗子摇头,“福晋那边,真没什么异样。”所以才怀疑那人就是福晋为了出门方便叫人扮的。
没哭着闹着找人,该觉得安慰吗?
九爷的表情有些奇怪,老狗子低声问道:“要去接福晋过来吗?”
那爷我不得憋屈死。
“查,挖地三尺也得把这个四郎我爷找出来。”九爷心里憋着这一口气。以自己对那婆娘的了解,没抓住她的痛脚,是被想从她嘴里听到真话的。他轻哼一声,“就不信他还能钻到老鼠洞里去?”
老鼠洞里倒是没去,说起来这里可比老鼠洞要好多了。
林雨桐一身道姑的打扮,正一脚踏进莫家的大门。
前几天从客栈出来消失,杭州就出了一个医术了得的道姑。这道姑很是治好了几个人的疑难杂症,这消息迅速的就传到了莫文龙的府邸。
按理说以如今的信息传播途径,又没有报纸电视,更没有网络,它是传播不了那么快的。但架不住林雨桐选的人和地方极好。一个是杭州将军的嫡子,常年卧床,双腿无法站立,一剂药下去,人扶着能在院子里转圈圈了。这人怎么着也跟莫文龙在同一个圈子里。这位杭州将军喜得当天就大宴宾客,杭州的官场就那么大,莫文龙也在道贺的人里,该知道的都知道的挺详细。原本以为有这么一个成功的例子,莫文龙怎么着也得请自己去他府上瞧瞧的,能瞧好自然是好,要是瞧不好,那也不妨碍什么不是。结果等了一天,没等到这位请人的信。唯一的收获就是远远的看见了莫文龙是哪一位。
说起来两人还真有一面之缘,那天晚上去溪客居的时候,她自己先上了花船,紧跟着她的有个中年文士,林雨桐当时还注意到,迎客的人给了载他过去的船夫一个荷包作为打赏,而他跟那个三娘也尤其熟悉,一瞧就知道是熟客的人。
林雨桐是没想到他就是莫文龙,想到他出入的地方,她又给几艘花船上的人瞧好了病。有花船上的船娘的,这些人常年跟水打交道,个个身上都有寒症。又都是女人,一遇到那几天,个个都跟受了酷刑一样,男人是很难理解这种痛苦的。又有几个当红的姑娘,身上这样那样的毛病,不论什么身份的都给瞧好了。
谁也没想到,这边才罢手,那边莫家就有动静了,打发人到处找她的消息,拿着重金上门求医。
这就十分有意思了。
这边治好了官员嫡子的病症,你那边没消息。可这边治好的以现在的标准看,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可没想到他倒是求上门来了。
林雨桐本来不过是想利用莫文龙喜欢到这样的地方来,将更多的消息叫他知道罢了。谁知道会有如此意外的收获。
不细想也不会觉得怎样,可想的多了,难免叫人觉得这主张求医之人心里的倾向。这人对于官家心里是鄙夷的。可能觉得给官家的看诊的大夫也就那样的,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辈,不求也罢。对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她心里是同情的。甚至不能说是同情,她很可能将她跟这些人看成是一样的人,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意思。
而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莫文龙。
想到莫文龙后院的事,林雨桐对着白姨娘的兴趣倒是浓了两分。
毕竟以郑甲的本事,竟然没查出来这白姨娘到底是莫文龙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往里面走。身后跟着的不是郑甲也不是王甲,而是王甲调来的一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刚好扮作林雨桐的弟子寸步不离的跟着。这丫头别的都罢了,只功夫相当了得,以林雨桐的看,竟是跟王甲也不分上下,因此一路走来,非常的放心。
从侧门进来,一进入二门,就有个二十来岁一身素色衣裙的妇人迎过来,“仙姑驾临,蓬荜生辉!”
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林雨桐点点头,透着几分矜持,“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女人面色微微僵硬了一瞬,神色就平和了下来。她身边的丫头脸上露出几分不高兴来,“这是我们白姨娘,主持府里的中馈。”
林雨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只微微点头,“莫夫人在哪,前面带路吧。”
那小丫头手叉到腰里,就要发作。
那白姨娘一个冷眼过去,这小丫头就嘟着嘴缩回一边去了。
林雨桐只作不见,往前走了两步等着白姨娘。
这会子这女人跟刚才见面时已经瞧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走在林雨桐前面半个身位,一路往前领着,好像是知道林雨桐瞧不上她姨娘的身份,也不多言语,只做好领路的差事。
一进正院,只打眼一瞧,就知道这白姨娘应该确实是有两下的。伺候的一个个规矩的很,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进了正堂,林雨桐一愣,正堂里坐着的可不正是莫文龙。
她打了一个稽首礼,“莫大人有礼了。”
“仙姑乃方外之人,不需多礼。”莫文龙抬手,请林雨桐落座。这才看向白姨娘,“你安排午饭,我带仙姑进去即可。”
白姨娘嗔了一眼,“仙姑到底是女人,您这样,太失礼了。”
莫文龙皱眉,“那你在外间伺候吧。”
竟是不叫白姨娘去内室看莫夫人。
这就很有意思了。
林雨桐一副不掺和人家家务事的样子,只等着主人家安排。
莫文龙没等白姨娘说话,就请林雨桐往里间去。
一进里间,林雨桐就感觉到了,这里一点也不像是病人的房间,收拾的极为妥当。不管陈设还是布置,都透着一股子素雅的味道。就连鼻尖也有一股子极为清淡的香味,跟着素雅的布置,真可谓是相得益彰。
只不过……林雨桐瞧了莫文龙一眼,只不过不知道这位莫大人知不知道,她夫人房里的熏香味道,跟他那位白姨娘身上的事同一种。不叫人到里面有什么用,这位白姨娘的踪影简直无所不在。
帐幔撩开,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嘴唇泛着青色。
莫文龙走到床前,坐在床侧,握着那只白的丝毫不见血色手,“夫人……”
林雨桐就瞧见那只手挣扎了一下,不知道是没有挣扎开而放弃了,还是本身没有力气挣扎了,只由着对方就那么握着。她的视线落在握在一起的手上,唯一注意到的就是那手上的金戒指和从袖子里滑出来的半截金镯子。
这金戒指和金镯子都是极为厚重的光面戒指,要样子没样子,唯一的好处就是沉,就是重,还有就是俗气!跟这房间的素雅压根就不搭。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眼神太专注,那边的莫夫人私有所觉,猛的睁开眼睛朝林雨桐看过来,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他请来给我瞧病的?”
林雨桐不知道这个他(她)指代的是谁。
要是说莫文龙,当着人家的面说他是不是有些不合适,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丈夫。因此,林雨桐觉得,她说的这个她,其实是指外面的女人。
不是他,应该是她才对。
林雨桐笑笑,“我是来瞧病的,不管谁请来的,有什么差别。”
莫夫人自嘲的一笑,“那你看,我这病能好吗?”
“好不了了。”林雨桐直言道,“病不在身而在心。所以我说,您这病好不了了。”
莫文龙皱眉看向林雨桐,“请仙姑名言。”
“呵!”莫夫人冷笑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似乎不想跟莫文龙说话一样。
莫文龙对此却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追问林雨桐,“请问仙姑的话何解?”
何解?
林雨桐摇摇头,只道:“我能把脉了吗?”
莫文龙瞧了瞧躺在床上的莫夫人,到底让出了位置。只是看着林雨桐的眼神沉了沉。
林雨桐坐过去,没急着诊脉,只欣赏的看莫夫人手上的戒指和镯子,“……一看就是老物件了,这有些人带着金饰,那是越带越光亮。都说这样的人是有福气的人,夫人可不就是这样的人。”
莫夫人的眼睛一下子就又睁开了,脸上的神色也缓和起来,“嗯!这东西是我十三岁的时候表哥送我的。”
这个表哥,说的应该就是莫文龙了。
莫文龙脸上一红,有几分讪讪的,“那时候不懂事……跟你说了不要带了,这些年给你买的好物也不少,从不见你怎么爱。就这样的东西却又舍不得丢下……平白叫人笑话……”
莫夫人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了,眼睛又闭上了,再不言语。
林雨桐打发莫文龙出去,“……不要留人了,我要退了夫人的衣衫给瞧瞧……”
莫文龙愣了一下,对下人摆摆手,临出门前只道:“那就拜托了。”
瞧着毫不犹豫走出去的背影,林雨桐收回视线,“……男人就是那样,永远都不知道女人喜欢的是什么……就跟这金镯子似得,比这贵重的多的是,可谁在乎,要紧的不过是一份真心罢了。”
莫夫人这才睁开眼,嘴角又翘起来,“那是他中了秀才之后,给我打的,这可是他给人家抄书,给人家店里题字写对联赚回来的。”随即,眼里带着几分嘲讽,“可惜了……”
可惜时间无情,那么好的年岁就这么眨眼过去了。
可惜人比时间还无情,那么好的人就在这时间里走丢了。
“那夫人还留恋什么?”林雨桐一边号脉一边道:“夫人有儿有女,回老家只管过含饴弄孙的日子去。”
莫夫人手掌一翻,拽住林雨桐正在给她号脉的手,“你有办法送我回老家?”
林雨桐奇怪的看莫夫人,“夫人要回去,谁还能拦着不成。做子女的侍奉在床前,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莫夫人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我已经有五年没见到孩子的面了。女儿还罢了,嫁人了,万事不能由着自己。可是儿子……想的我心口疼啊。”
“这有何难?”林雨桐笑道,“只管跟莫大人说去……”
“不可!”莫夫人紧紧的拽着林雨桐,“不可!”她头抬起来,吃力的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狠狠的喘了两口,蓦地往枕头上重重的一落,“仙姑不用将我的话当真,我是睡迷障了,胡说八道呢。”
林雨桐余光早开间门帘无风动了一下。
她眼睛一眯,莫夫人这是怕了!这府里有叫她畏惧的人。
这个人不是莫文龙,莫夫人对莫文龙只有失望,却没有害怕。
难道是那位白姨娘?
刚才明明说到她儿子,也明明说到她老家,明明也不是这么一副态度的。
除非有人用老家的儿子威胁她!
要真是这样……那此人确实该死。
而这次自己也算是没白来,至少知道了莫夫人比自己想想的知道的还多。
瞧着莫夫人越攥越紧的手,林雨桐起身,“夫人的病有些麻烦,只怕我得在府上叨扰两日了。”
莫夫人猛地睁开眼睛,手紧紧的攥住被子,直直的盯着林雨桐。
林雨桐笑了笑,就抬步往外走,眼角的余光瞥见莫夫人的手一松,眉头都舒展了。
从里间出去,莫文龙没在大堂,只有白姨娘在厅里指挥着换花瓶里的插花,“就摆水仙就行,别的不要再往里放了,有这几株尽够了……”
说着,见林雨桐出来,又忙叫人拿纸笔,“能开方子了吧。仙姑的医术我是知道的,一剂汤药下去,夫人的病保证会有起色的。”不等林雨桐说话,她又道,“您这边完了,还得麻烦您去一趟后院,陈姨娘刚才来了一趟,请了老爷过去,说是三少爷今儿有些发热,吃了的都吐了,瞧着有些不好。您说着孩子小,这得多遭罪,还请仙姑大发慈悲,过去给瞧瞧……”
林雨桐心道:这是暗示自己,刚才在厅里的除了她还有陈姨娘吧。
因着是孩子病了,不管是真假,林雨桐都没理由耽搁。方子也不写了,抬步就走,白姨娘赶紧指了个小丫头过去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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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林雨桐身边的小道姑,也就是那个安排进来的小粘杆,找到空子跟林雨桐道:“九爷来了,四处找四郎呢……”
林雨桐:“……”干嘛?捉|奸啊?!
裹什么乱?!
正要跟小粘杆说话,就听那边脚步匆匆,一个女声问道:“管家这是去哪?”
那管家气喘吁吁的道:“找老爷,京城里来贵人了,赶紧的……”
林雨桐眼睛一眯,难道是知道老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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