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24)
跟这家的儿子狗子一天结婚的还有三兰子的三女儿, 没正经的名字, 就叫三女。
金老头面色都变了,问他妹子:“咋回事?”
这不对嘛!
哪有儿子结婚, 把闺女打扮的跟新娘子似的。
三兰子喜气盈盈:“双喜盈门双喜盈门。”
啥双喜啊?
等接媳妇的骡车回来了,才发现,还有一辆空的骡车, 骡子的头上也绑着红绸子, 边上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看年龄都过了四十的矮瘦汉子。
金老头懂了,这是再换亲啊。
换亲如今不算是稀罕事, 两家娶不起媳妇的这么一凑, 谁家都别要彩礼了, 就这么把闺女一换,就能成两家人了。
林雨桐皱眉, 问一边来瞧热闹的坡头村人:“这新媳妇的哥哥年纪也太大了吧。”
“哪里是哥哥啊?”这人一脸的鄙夷, “你姑姑家这三女嫁的这人,是轿子里新媳妇的爹。”
啊?
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还有没有人伦纲常了?
这以后的称呼怎么叫呢?三女管另一个新娘子叫啥?既是继女又是娘家嫂子。那这三兰子的儿子把妹子叫啥呢?既是亲妹子又是丈母娘。
畜生都干不出这没人伦的事。
金大婶在一边听着, 拉了金老头,喊了老三:“开车!回!”
丢不起这个人。
林雨桐坐到车上的时候, 看见三女面无表情的上了对方的骡车,另一辆骡车的里的新娘子,长了一副好模样, 也冷冰冰的就下来了。
一辆进了三兰子家的门, 一辆载着三兰子的闺女越行越远了。
金大婶再车上先骂三兰子, 牲畜不如的东西,又骂那头的爹,没儿子就干这缺德事,再娶还是没儿子,丧了德行的瘪犊子。
也是!用女儿给他换老婆,肯定是家里先头的老婆没给他生下儿子。
李仙儿憋着嘴,抱着怀里的孩子,怪声怪气的道:“您是有儿子,那是不知道没儿子的苦。我这也是生下我们清丰了,心里才安稳下了。那要是没儿子的人家,还不定怎么着急呢?”
清丰是老大家新生的那个儿子,作为高中生的金满城,很快就给儿子定下名字,就叫金清丰。
当然孩子叫什么没人有意见的。但是他么的我们没儿子怎么了?我们招你惹了?跟你有个毛关系?
李仙儿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拿话刺英子和林雨桐,“就算是挣下金山银山,还不是便宜了外人。”
谁外人了?
是闺女是外人了?还是将来我外孙子是外人了?
好好的说话不行吗?非得夹枪带棒的。
何小婉怼了一句:“有儿子能咋?为儿子愁死被儿子差点气死的人还少了?”
这话算是戳到金大婶的肺管子上了。这辈子要是有五个闺女,五个闺女都嫁出去,一人一天给她一把米,都够她老两口过活了。
可这儿子呢?好的是真好,不好的那也是真不好。但当爹妈的能把那不好的给扔了不?不能!那是亲儿子。
李小仙白眼一翻:“宁被儿子气死,也别因为想要儿子给想死。”
反正是人家觉得生了儿子就比其他四个妯娌高了一等了。
尽管她家的儿子真没谁稀罕,包括孩子的爷爷奶奶。
在老宅住着的时候,金大婶差点没被这孙子给吵死。两个孙女都没他能哭。夜哭郎一样,白天睡晚上哭的。难带的很。
用金大婶的话说:母子一样的东西,都不是省心的。
不是真不待见孙子,要不然就不会叫住老宅去了。实在是当妈的不是东西,这才叫当奶奶的连带的对孙子都喜欢不起来。
为了人家的事,回来自家差点吵起来。
回了家,林雨桐换了衣服就跟小老太说三兰子家的事,“……怪不得事先没说,只怕也不是不知道丢人……”
说这话,换衣服洗漱。
清宁嘴上嘚吧嘚吧的吃着蛋羹,扭脸看一眼林雨桐再看一眼林雨桐,才叫了一声:“妈!”
“嗳!”林雨桐应着就摸她脑袋上的小黄毛,“叫个妈你犹豫半天,看啥呢?”
虚岁三岁,实际上两岁的孩子,说话说的利索的很。
“怕你吃她的蛋羹。”小老太解释了一句,“这丫头可比你精明,也比你泼辣。”
一条巷子住着六户人家,三个小姑娘的年纪都一样。自家这边的清平和清宁,还有刘成家抱养来的刘燕儿。
有了亲生的,这边也不是对那姑娘不好,大多数时间,这姑娘是被放在刘成妈那边的。偶尔回来,忍冬抱着她家的闺女,就把这个放到小老太这边,或是放到蔡姥姥那边。说是叫孩子一块玩,其实就是照看不过来。
那刘燕儿生的月份大,比这俩大半岁。瞧着就不一样,好吃的好玩的,就爱往自己怀里扒拉。清平不是太爱计较的性子,人家吃了就吃了,从来不争抢。可清宁不,转着圈的都要把自家的东西弄回来。找个东西往远处一扔,引得刘燕儿跑去捡了。她就把东西扒拉过来,该是清平的给清平,该是她自己的还得是她自己的。
小老太就说:“这丫头,以后可了不得。分的可清楚。她自己不要愿意给出去的她从来不计较,但是从她手里抢东西,那没门。里外分的可清了。清平怎么都行,但是那燕儿就不行。”
对蛋羹这丫头有执念,林雨桐不想给她吃太多,毕竟一直就胖嘛。蛋羹这东西,一天一个鸡蛋的量就行了。可有时候看不住,小老太就爱喂。
林雨桐就看小老太:“这是第几个?”
小老太瞪林雨桐:“真每天只给吃一个。分了两回蒸的。孩子不识数,你还看出来多少?别管!我心里有数着呢。”
林雨桐不过是提醒一下而已。小老太比较靠谱。尤其是对女孩子的教养,更靠谱。不会叫孩子受她当年受过的罪,但对孩子的外形也不会全然都不在乎。只看她如今都保养的有模有样就知道了。
四爷半晌回来看她闺女,见林雨桐在还吓了一跳:“又跟三姑家吵起来了,饭都没吃就回来了?”
林雨桐跟他把事说了,“以后这三姑家跟那大姨家,我这辈子都不去了。”
什么玩意?
不去就不去。估计是金大婶也不想去了。
等苹果树的花骨朵长到欲开不开的时候,到了考试的那个星期了。
周五晚上,两口子就去了县城,又不是没地方住。顺便又拜访了一下局里的领导。一听是自考,懂的不懂的,都说林雨桐上进,有前途。
看在那么多礼的面子上,说恭维的话都是应该的。况且那边养猪场养鸡场,年节大家的福利,年终的奖金,都是这林雨桐懂事的弄来的。不知道省了多大的心。
局长还说了:“以后要备考的时候,只管过来请假,我亲自批。如今咱们需要的就是有知识的人才……”
调子唱的很高。
现在两人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修桥铺路,关系网越搭越远,越维系越紧密。比之之前出来办事省心的多了。有时候一个电话,一点小事就处理了。
从这里出来,又特意去了县政府家属院,去拜访已经升职为常务副县的明光。
明光给钱翠翠找了个好对象,就在县政府事务局上班,小伙子朴实的很。正筹备婚礼呢,林雨桐和四爷来的时候,正碰上两人从里面出来。
钱翠翠还小声跟林雨桐道:“说不定你们家这位得往上升一升了。”
拜访就是礼节性的拜访,并不求什么。
明光听到两人要自考,确实也讶异了一瞬,“这条路你们说不定还真走对了。”
但这想要学习,还要达到大学的标准,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到了。好处都能看的到,但能坚持下来的,只怕是寥寥无几。
确实是明光想的那样,考场上没几个人。
四爷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她这边,她一个人一个教室。还配备了俩监考老师。
考完了两人还找林雨桐聊,这两人虽然是高中的老师,但说实话,文化程度也就高中,然后这两年上过短期的函授,算是混了一个大专的文凭。对两人来说,他们就绝对没有考场中这个考生的英语水平。
问的也不过是这自考难考不难考的话。
林雨桐把放在外面窗台上的大学英语递过去给他们,“学懂了就行。”
这对没有英语基础的人来说,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只翻了两页就打了退堂鼓了。
考试只考这一天,考四门。
晚上才有空跟四爷交流,他那边也是一个人一个考场,而据他从监考老师那里得来的消息,这次报考的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因着都是公共课程,这次考试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两人没再县城多呆,第二天就回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哪怕是金老二两口子就住在边上,心里也不安稳。
等到果园的桃子已经冒了一点红尖尖了,自考的成绩单寄到了单位了。
魏国,就是那个农学院毕业的站长,把信封递给林雨桐:“就是每过也没关系。我在农学院还有老师,回头找些资料给你……”
话没说话,林雨桐将信封拆开了,英语满分,其余都在九十五往上。
魏国瞄了一眼就诧异的看林雨桐:“你的英语水平这么高?”
“记性好而已。”没错!这几门考的差不多就是记忆力。记性好确实是个优势。
魏国笑了一下,“那这样,你还真说不定能读研呢。要不我联系几个老师问问。”
“现在还不着急。”主要是不相信你的办事能力。“全部考完谁知道是几年之后了?现在说未免太轻狂。”
小老太就很高兴,做了好吃的。晚上英子拿了刚卤出来的猪耳朵切了凉拌了,给哥俩下酒。
金老二很高兴,又有些伤感:“当初要是叫你上学,叫老大早早回来去学校教个书都好了……”
太平三村有十个组,第九组虽然属于三村的,但又叫鲁庄,全是从山东迁过来的新户。离三村大家住的地方离的有点远,得有五里地之外呢。这人团结,坚决不叫打散,自成一组。如此倒是没人跟他们冲突了,他们也抱团了。但有一点不方便,就是孩子上学远了。大些的孩子还罢了,走着来走着去的,大人不用担心。但是小些的,谁能放心?孩子得上学,就得有学校,但是一组才四五十户的人家,孩子就那么几个。怎么弄学校?
最后村上还是弄了个分校,只安排一个老师过去。没工资,挣的是工分。
金满城当时在上高二,金老二的意思呢,就是先别上了,反正他那成绩也就那样,主要是乖巧不惹事,老师比较喜欢而已,就算毕业了能怎么办?他都去村上说了,又去找了九组的人,上上下下的都说通了,叫老大去。当个小学老师。教一到三年级的孩子,总共也就十几个。挺好的吧。结果人家死活不愿意,觉得那边远,走着去累的很。住在那边又不会自己做饭。这个苦难那个困难的摆了一堆。结果叫刘家也就是隔壁住着的刘保的大哥给去了。刘保都招赘出去了,刘保的大哥当年都快三十了还是老光棍。家里的成分不好,娶不上媳妇,但却是早些年的初中生,基础扎实的很。人家就去了,住了过去。结果在那边找了个媳妇,以学校当家,彻底的给安顿下来了。去年人家那小学校被县教育局给特批了。刘保的哥成了校长了,也转正了,还分配了俩任课教师过去。人家现在一个月也拿三十多块钱的工资呢。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也许看似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决定,很可能就会改变人的一生。
就像是金老大,就像是被人顶替的金老二。
喝了两杯酒,就有点多愁善感。
但对于老四还能有这么一个机会,金老二是真高兴,瞧着一边玩的清平直笑:“就是千难万难,也要叫我闺女念书。这当农民的滋味……不好受。”
看天吃饭说的就是农民。
去年一场连阴雨,种棉花的没收成。后半年就算是白干了。吃不起饭的还照样是吃不起饭。
今年春上又是干旱,一直就没下雨。能灌溉倒是能,但是灌溉不要花钱吗?
开春追肥要花钱,灌溉要花钱。这些东西还就不能凑活,人哄地一季,地哄人一年。半点都掺不得假。
等到麦子熟了且看着吧,要是天好还罢了,要是天不好,这日子又怎么往后半季的混。
金老二家的日子是真过的不错了。英子这边有那小饭馆,一个月说真的,累是累点,但赚的不少。多的四五十,少的二三十都能赚来。顶一个工人的工资了。
而金老二呢,去年没种粮食,倒是种了一季西瓜。西瓜叫四爷全都推销给各个单位了,当福利给发下去了,还是他们自己派人到地头拉的。可比种庄稼划算。今年过年的时候,去林家碰上了林玉健,他听说英子种西瓜,还说呢。种吧,只管种,像是水果这些,到了熟的时候就打个电话给我,你种多少我这边要多少。
林家老二金玉康今年也跟着种西瓜了,金老二就没打算找林玉健了。
“有我呢。”四爷是这么承诺的,“种多少给你销多少。”
这话跟金老头说了,他当然是愿意的。但是老五不乐意,结婚了,跟着爹妈住,却想自己当家做主。他听他媳妇说呢,种芝麻,香油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