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你(24)
李莫愁什么也顾不得了, 穿过人群, 朝熟悉的人影挤去。
本来可以一下子冲过去了, 但是在巾帼营, 里面的文先生说了, 不能仗着有武功, 比普通人身手利索,就为所欲为。
因此, 气都提起来了,还是放弃了。踩着别人的肩膀一跃而去,便是违背了当初的承诺。
在巾帼营的时候, 带着那些孩子一块宣誓的, 其中就有一句说:不恃强凌弱。
她的作为, 不能跟恃强凌弱划上等号。
从人群里穿过去, 远远的看见那个背影带着一个戴着围帽的姑娘进了一家酒楼。她一路跟了进去, 从一楼到二楼,再到三楼, 却没找到要找的人。
她急切的问店小二:“有没有看到这么高瘦男子, 穿着锦袍,身后跟着一粉衣姑娘,戴着白色围帽……”她连说带比划的问, 眼里透着急切。
那小二小心的摸了摸腰里的荷包,荷包里是刚从一位客官那里得来的赏金。见有人真问那位客官, 他便道:“有是有, 可人家只是嫌弃路上的人太多, 从咱们客栈的后门走了……”
话没说完,李莫愁就顺着小二指点的方向,奔着后门去了。
小二赶紧跟过去,见这姑娘站在后门口愣愣的看着,便笑道:“姑娘,这后门连着的这条小巷,往东走是大路。小的恍惚听着那两位客官说要去瞧热闹……今儿城里最大的热闹便是大军回城,都说那位神秘的贵人是咱们宋家官家的儿郎,都想瞧瞧呢。”
李莫愁不知背后这许多猫腻,她心思没那么复杂,见小二哥这么好心的说了,她连忙道谢,又问了具体的路,才急忙追了过去。
直到不见那姑娘的人影,这小儿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欢喜,应该还有一个金锭子的打赏才是。
酒楼里,后厨边上的小杂物房里,一个英气逼人的青年紧紧的攥着一个姑娘的手。这姑娘生的娇柔婀娜,此时却在瑟瑟发抖,“一定是义父追来了!一定是的。”
之前,李莫愁跟着两人,陆展元就有察觉,似是被人跟踪。这种地方初来乍到,谁能跟着他们?唯一可能的就是阿沅的义父武三通。
此人武功高深,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再则,本来说好的要来参加婚礼的大理国大师,推脱说有事不能前来,他就知道事情怕是有变。借着这个缘故,阿沅的义父就更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阿沅是跟着自己偷偷从大理出来的,他那义父……是个什么心思,自己和阿沅都很清楚。这种事情想来就叫人觉得龌龊又恶心,阿沅要是不走,有何面目见人?
可偏偏的,这个时候从陆冠英那里知道,李莫愁找出来了。更要命的是,她的师门跟这边异军突起的神秘贵人有极深的渊源,而且听那意思,这姑娘竟是西夏襄宗之女,真真正正的西夏公主。
不管她是不是流落在外,这样的身份只要不生活在西夏,谁会与他们为敌。相反,高贵的出身不管在哪里都会被高看两眼。便是他自己,听到原来莫愁是西夏公主的时候,心里都升起了一股子别样的情愫来。又是骄傲,又是自豪,还带着几分自得。
这有一出身高贵的姑娘,巴巴的背着师门出来只为了找寻你,这种心境,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不一样吧。
可是阿沅怎么办呢?她那么娇弱,没有自己的话,她又该如何是好。
但不管如何,陆冠英给自己捎话了,那就是说莫愁身后可不是没人的。别的不说,归云庄陆家这么为这边奔忙,其渊源那便是不浅的。想起陆冠英对自己说的话,言语间多了几分不齿,他便知道,这事要坏。江湖立足,‘信义’二字很重要。
所以,他来了。不管怎么样,得见见莫愁。见了面之后,该如何,他暂时还没想好。其实,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安顿阿沅。
此刻,袖子被紧紧的攥着,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他的声音不由的轻软起来:“不要紧……有我呢……莫害怕……”
正说着呢,只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是敲门声。
何沅君吓的几乎是扑在陆展元怀里,看着门的方向眼里全是惊惧。
陆展元将何沅君挡在后面,小二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客官……客官……是小的……果然有人跟着找来了,不过小的已经把那姑娘打发走了……”
打发走了?
陆展元心里松了一口气,可紧跟着又觉得不对:“姑娘?”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把门打开,急切的问说:“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小二这般那般的把李莫愁的模样说了:“……是个长的极好,又温善单纯的姑娘……”自己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不是单纯是什么。
陆展元便知道,这必是莫愁无疑了。怎么也没想到一进城就叫她看见了,还一路跟了来,如今又被自己安排的人骗走了,他跺脚叹气,又忙问:“朝哪边走了?”
小二给指了方向,陆展元急切的就要追出去。
何沅君从里面出来,急切的喊了一声:“展元!”
陆展元回过头来,何阮君取下围帽:“……展元……义父若是来了……我当如何?”
这?
陆展元的脚步顿下,朝后看看眼圈都红了的姑娘,再看看莫愁离去的路,只得过去:“……阿沅,路上我跟你说过了……这次来是见一个救过我的恩人的。她是个极好的女子……你知道的……”
“我知道。”何沅君低下头来:“若是李姐姐不能容我,我出家便是。”
陆展元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听说有个梁山寨,等闲人是进不去的。我若是求了那里的主人,叫你在那处安身。得闲了,我去瞧你,可好?”
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先安顿好了阿沅,再去见莫愁。
何沅君眼睛一亮:“果然能有不被打搅的地方?”
“是!”陆展元信誓旦旦的,“江湖上的消息,错不了的。相传,连洪七公、黄药师都进不去。”
想想那武三通也不过是一灯大师的弟子,他未必有那样的能耐。
何沅君这才欢喜起来了:“只是耽搁了你找李姐姐。”
陆展元摇摇头,早几天迟几天的,想来没有什么关系的。
他却不知道,关系大了去了。
李莫愁是奔着找他去的,结果到了地方,人山人海的,上哪里找去?她就想,我找不见他,可我若是呆在醒目的地方,他是不是就能看见我了?
如今最醒目的地方,自然是今天主角的身边了。
她远远的看见林雨桐带着龙儿骑着马在城门外的城墙下,她便挤了过去。
周围是兵卒把守着,冲不进去的。她说了她的身份,然后人家才禀报给林雨桐。林雨桐看了看,见是李莫愁在那里招手。也只得点头叫人进来,问说:“有事吗?”
李莫愁摇摇头:“我能跟着你吗?”
林雨桐一头雾水,这些人做事总叫人摸不着头脑。之前还急着要走,如今却巴巴的撵来只说要跟着自己。莫名其妙的,但这想跟……那就跟着吧。
跟着吧!只要不捣乱,怎么都好。
李莫愁被允许跟着,边上就有人让出一匹马来给她,还以为是夫人的亲近人呢。她坐上去,骑在马上左顾右盼的看着人群,这么着,他应该看的见吧。如果看见自己跟夫人在一起,就算是现在不找来,等过后也知道该去哪里找自己的吧。
林雨桐是不知道她的想法的,也没心情关注,因为她听见马蹄响了,这么说人已经在二里之外了。
龙儿也焦急的问说:“爹爹回来了吗?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
这不是来了吗?
四爷带着一千人马先行赶回来了,这一分开就是三个月来月,走的时候才进入二月,回来的时候,大明湖已经荷叶铺满池塘了。
远远的,就看见桐桐抱着孩子在马上观望。
李莫愁就看见,这夫人抱着孩子单手控马,朝前小跑而去。她不知道缘故,便跟了过去。过去之后又难免尴尬。
她听见龙儿差不多是尖着嗓子在叫:“爹爹……爹爹……”
然后看见两人的马靠近的时候都停下来,两人在马上都探着身子,男人伸出手臂把女人搂在怀里,一手轻轻的拍着孩子,一手却紧紧却在女人的背上一个下下的摩挲着,似乎是一种安慰。
紧跟着的和尚军都扭过脸去,没一个人看的。这个时候,就显得自己有多多余。
可她还是愣愣的看着,木木的跟着。
所有的人都看她,她知道,这些人都猜测自己是什么人,跟那男人是个什么关系,但她却知道,那男人没有看她一眼。
她就想,这个男人脸看都不看我,可展元身……身后甚至会跟着一个姑娘。
她看见这对夫妻共骑一骑,男人抱着女人,女人抱着孩子。她还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女人问男人说:“可遇上什么危险?”
男人问女人说:“我不在家,家里都好不好?”
她没见过这样的相处,但她感觉的出来不一样。他们没说什么思念的话,可身边的人感觉的到,所有思念的话仿若都是多余的。
一个问说,这段时间吃的什么,天气怎么样,带的衣服够吗?
另一个问说,孩子在家有没有闹,有什么麻烦事没有。
两口子说的都是些家常,什么孩子长了几颗牙齿了,给你新做的夏装看来有些宽了,回去试试只怕还得改的话。
她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涩涩的,有些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滋味。
师傅打小是不会嘘寒问暖的,她给予的只有教导武功和监督训练,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师傅给予了多少疼爱,只有挥舞在手里的戒尺。学武偷懒要挨打的,学的不专心也是要挨打的。她只有乖巧再乖巧,师傅喜欢什么样,自己就得是什么样?
自从见了展元,她觉得人不是都是师傅那样的冷冰冰的模样。原来,人是可以有温度的。
早前,唯一叫她觉得温暖的人,是孙婆婆。可那是早年的时候了,随着年龄的越来越大,师傅的管教也越来越严厉。孙婆婆对自己多几分照看,师傅都会动辄斥责。
用师傅的话,是自己的心性修炼的还不够。
可她也不知道人的心性是什么样的才能叫师傅满意。春日里,她就是向往外面的桃红柳绿。夏日里,她就是喜欢草长莺飞。秋日里,她瞧见满山红叶,遍地的野果就是心生欢喜。冬日里那峭壁上的一树红梅就是惹人怜爱。
可这又怎么了?喜欢这些,就错了吗?
好像长这么大,在师傅眼里,自己从来就没做对过。
直到遇到展元,他真是个极好的人。他夸赞她貌美,他会说很多好听的话。等身上的伤稍微好点的时候,他摘了野秋菊编成花冠送给她,亲手给她戴上。
那时候,她仿佛才觉得她真的活了。从那时候开始,她一天天等着,一日日盼着,就希望有那么一日,他能上门提亲来。可是,左等不到,右等不到。盼的想的,心不在焉了,师傅惩罚的便更厉害。
她讨厌那种住在冷冰冰的古墓里,对着跟石头一般的师傅。她白日里想要晒晒外面的日头,夜里向往温暖的被窝,被子上要带着阳光的味道。但在古墓里,白日是阴冷的空气,夜里是悬空的一根绳索。
不不不!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有古墓派存在。若是心死,只管在墓里做活死人好了,何必叫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守着活死人墓去过死人的日子。
她知道,这一走,便是背叛。可她背叛的是该死的师门,却不是师傅。
师门是束缚,师傅却是牵挂。
她出来了,她相信自己是奔着幸福来的。她一定会回去告诉师傅,说错的是师门的规矩,女子不是守在古墓里躲避了可能带来的伤害才是幸福的。天下男人哪怕都薄幸,她的展元也不会如此的。
之前他带着个姑娘的时候,她心里是惧怕的。怕自己出来这一趟,果然是被师傅说中了,不过是又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而已。
可如今看到这样的夫妻二人,她突然悟了:不管我遇到的是不是负心薄幸的男人,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负心薄幸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便笑了,笑的无比的灿烂。
这把正要掀帘子进内室的林雨桐给惊到了,这姑娘真就紧紧的跟了一路,路上跟着,进府跟着,到了内院还跟着,从厅堂跟到内室门口,她都掀帘子了,她还痴痴的笑。
可这里面你真不能跟了。四爷得梳洗,得换衣服,你这么跟着,像样么?
她就说:“要不,你在外面陪龙儿玩会儿?”
李莫愁这才被从自己的世界里被拉回来,惊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之后,马上就走:“我回巾帼营。”
不是要走吗?这又改主意了?
算了,人只要没走,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她进去给四爷搓澡,顺便看看身上有没有伤着的地方。
幸而一切都好。她在里面就吩咐外面的人:“上好的素斋,给大师们送去。”
两人这才说起了这次hebei之事,四爷靠在浴桶边上,由着桐桐给他洗头,只道:“除了郭文振,一个没留。”
这是说对八公的处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