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1 / 2)

惊涛拂云录 扶兰 2744 字 1个月前

他们仍旧乘坐来时的小船离开了龙家庄,打开水寨大门之前,云梦留下了放走龙君侯的手令。

水寨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小船向西驶去。

萱夫人静静地躺在船头,初升的春阳柔柔地抹在她的脸上,令得她宛若熟睡之中一般安详,仿佛随时会睁开眼来。

云梦怔怔地凝视着她。

唐廷玉担忧地注视着云梦脸上的泪痕。无论她如何坚强,萱夫人的死终究令得她心神大伤。如果龙扰三要动手,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小河中浪花涌起,云梦蓦然一惊,站起身来,神情之间,已经迅速恢复了平日的镇定。

自河中钻出的是横川木,他跃上船头,躬身施礼,云梦有些意外地道:“你们还没有撤走?”

旭日已升,伊贺岛与云梦的一年之约已满,他们已经不必再留下来。

横川木没有回答,却说道:“云梦小姐,河道中的尖桩和火油已被我们除去,但是岸上另有伏兵,除了天机府、试剑庐、霹雳堂和五禽门这几家,还有落霞寨的宫巧姑和不少黑道人物。唐公子的两名手下经我劝说,已经回宣王府去搬请救兵。”

唐廷玉面色微变:“我来之前,宣王已经传下号令,只要东海各岛不寻事端,江东武林也暂且按兵不动。天机府这几家擅自伏击云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使得他们有足够的理由不听从宣王的令谕?”

横川木摇摇头:“这个我们尚未探明。请云梦小姐示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一阵风过,唐廷玉忽然闻到了风中飘来的硝烟与火油之气,心中一懔,说道:“他们打算用火攻。”

虽然春雨才停、草湿路润,但对于擅用火药的霹雳堂而言,不过稍有不便,并不能减弱他们制作的火器的威力。

云梦的目光搜寻着岸上伏兵的踪迹,说道:“我们得先发制人。既然你们愿意留下,那就随唐三公子护送萱夫人的遗体走水道回大船上去,我上岸去毁掉霹雳堂的火器,牵制他们。”

唐廷玉皱起了眉,但不待他反对,横川木已抢先说道:“云梦小姐,也许由唐公子单独护送萱夫人的遗体会更合适。天机府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唐公子,而是小姐。所以我们还是留下来助小姐脱险为好。”

云梦转过目光来看着他:“你忘了我的告诫?不能以你之短,攻敌之长。”

横川木低下头答道:“小姐的告诫,我们当然不敢忘。但是小姐的安危,恐怕更为重要。”踌躇一瞬,他看看唐廷玉,放低了声音说道:“金昭刚刚来见过我,他听到了小姐与龙扰三的全部对话,并转告与我。小姐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伊贺岛不胜感激,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要保护小姐安全返回宣王府。”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云梦和东海各岛为蒙古人所用,将给日本带来什么样的威胁。

听他提到金昭,唐廷玉悚然心惊。当初金昭潜入天机府中通知史清逃走时,他就已经震惊于这个十七岁少年的成就。而短短两个月时间里,金昭的隐遁之术似乎又有了极大进展,无论是龙扰三,还是他和云梦,都未能发觉潜藏在暗处的金昭。

金咏之曾经托宣王照顾金昭。这也许就是他的回报,派金昭暗中监视龙家庄的动静。然而以金昭的如此成就,金咏之仍要将他托付给宣王,究竟是爱子心切,还是鬼谷大劫难逃、连金昭都难以幸免?

而云梦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令得已经不再受誓言约束的伊贺岛,不惜冒全军覆灭之险,也要保护云梦安全返回宣王府?

唐廷玉转向云梦,说道:“天机府诸人伏击你,甚至将我也算计在内,其中必有理由,或许有什么误会。如果能够澄清误会,也好避免自相残杀。而且兵分两路,更容易被人各个击破。不如你们先沿河道走,我上岸去问个明白再动手也不迟。”

云梦看他一眼,没有立即回答。在唐廷玉心中,天机府诸人,始终是自己人,所以即使身陷重围,仍然认为这可能是个误会。

过了一会云梦才道:“你是要对他们说明我的身份吗?恐怕所有人都会当你是受了我的蒙骗,在胡言乱语。”

唐廷玉确有对方守拙等几位主事人暗中说明云梦身份的打算。但是云梦此语令得他不觉一怔。的确,没有足以服人的凭据,除非宣王亲自出面,没有人会在这箭在弦上的关头相信他的话;而他更进一步想到,只怕其中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许连宣王也不能力挽狂澜。

但是他仍要尽力而为。如果云梦在此地大开杀戒,她回到宣王府之后,宣王府很难向江东武林交代。

他坚持说道:“先礼后兵,就算最后仍要动手,宣王府也问心无愧。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不待云梦再说,他拔足跃起,在空中提气高声叫道:“唐廷玉求见方二爷!”

一处密林中升起一枚蛇焰火箭,唐廷玉即刻折转身形奔向那处密林。

方守拙正等在林外。

唐廷玉止住脚步,注意到方守拙眉宇间满溢悲愤之气,心中不觉暗自警惕,说道:“方二爷违背王爷的令谕,伏击云梦,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方守拙略一拱手,答道:“我们并不敢违背王爷的令谕。这一次是东海海盗先动手,才迫得我们奋起反击。昨天江上一战,王爷手下留情,没有取那云梦姑娘的性命,还让她以和局退下,也算得仁至义尽了,只可惜那些海盗全然不吃王爷恩威并用这一套。昨天下午消息刚刚传回天机府,潜伏在府内的内奸便刺杀了我的两个弟弟来报复。霹雳堂雷老爷子和试剑庐黄老爷子再次遭到暗算,伤重而死;其他各家,也各有损伤。那些内奸虽然都是死士,我们没能抓住活口,但是他们临死之前口口声声说要为小主人报仇。我们拷问关押在天机府的小青,她一问摇头三不知,但是那些内奸的身上,都像她一样刺了一条小鱼,只不过刺的地点各不相同。这正是飞鱼岛的标志。”

唐廷玉凝神听完,说道:“方二爷,如果这些人真是云梦的手下,云梦既然已经传下号令暂且休战,他们又怎么会擅自行动?”

方守拙盯着他道:“唐三公子,以你在宣王府的地位,大约与云梦在东海的地位也相去不远。你又是否知道宣王府安排在各处的所有暗哨?是否知道怎么及时传下号令并保证他们遵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是潜藏多年、奉命便宜行事的间谍。而且,当时还有消息说云梦已伤重而死;毕竟这么多年来宣王的对手没有一个能够逃出性命。那些内奸要擅自行动、为她复雠,恐怕也不无原因。”

他提到小青,唐廷玉心念一动,说道:“赵鹏曾告诉我,小青的舞技|师承可疑,宋土之上,已经没有一个舞师能够教出她所习练的能使身轻如飞燕的舞技。”

他的原意,是想说明小青身份可疑,不能将她与来自东海的海盗等同视之。

但方守拙冷冷说道:“这一点我们也已经知道。当日在梅园寿筵之上,有太常寺中主持皇家乐舞的一位主事,他后来对我们说出了他对小青的舞技的怀疑,并且肯定地指出,小青的舞技,只怕是蒙古人的宫廷舞师教出来的,所以不知不觉间带出了一点蒙古舞的步子。仅仅凭着这一点,我们还不能断定东海海盗已经被蒙古人网罗利用,但怀疑总可以吧?”

至此唐廷玉已然明白,云梦是掉进了别人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之中。此时此刻,要辩解云梦的清白只怕十分不易。他转念说道:“方二爷,今日云梦如果没有带着她母亲的遗体同行,即使我袖手旁观,你自问能否成功截杀她?”

方守拙不由得望了望河中临风而立的云梦。她的脸上看不出丝毫重伤未愈的痕迹。

在宣王之外,她可能已成为江东武林最忌惮的人。

方守拙叹了口气:“机会不大。不过唐三公子说这番话有何用意?”

唐廷玉微微一笑:“能与游龙剑争锋的,只有惊魂之剑。惊魂之剑原本是黄大家打算献与宣王的,不幸落入他人手中,成为他人的杀人利器,所以有人恨不能毁掉这柄剑。但若是宣王能够收回这柄剑,方二爷认为该如何处置它?”

方守拙心神一震:“唐三公子是说,宣王已经收服她?”

唐廷玉一笑:“我们此行正是要回宣王府。此举关系重大,日后若有机会,王爷自会向方二爷解释。还望方二爷三思,将我这番话转告其他各位世叔世伯,下令放行。”

方守拙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