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操场上,一个班级一个班级地在练习正步,就在列阵里,九秋看到了另外一个班级的领队江瀚。他就像真正的军人一样在前方昂首挺立,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十分标准。
九秋在那一刻恍惚了一下。
等到大家休息的时候,九秋跑到江瀚所在的班级,对着坐在地上系鞋带的江瀚惊奇地喊道:“江瀚!你怎么在这裏?”
江瀚只是平静地抬了一下头,淡淡地应了声:“巧啊。”
然后,他又低下头整理鞋带。
他那般自然,仿佛他们还是念高中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
九秋蹲下身,欣喜地说:“不是巧,简直是太巧了!你什么时候报考这所学校的?咦……奇怪,你为什么会报考这所学校呢?咱俩高考的分数起码差了两百分,竟然还能在同一所学校遇见?”
“喜欢就报考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江瀚的语气似乎有点不耐烦。然而,九秋才不会管,能在大学遇到自己的高中同学,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件幸事。
“江瀚,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听到教官吹响哨子,九秋激动地邀约,不等江瀚回答,她又立马说,“约好了啊!电话联系!”
说完,她就像只快乐的小鸟跑开。
在她的背后,江瀚如冰雪般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神色。
“哎,江瀚,那个漂亮的小妞是谁啊?”班上有好奇的男生问。
江瀚的表情立即恢复成冷冰冰的,回头道:“少打她的主意。”
“哟。”男生一看,有情况,立即吹了一声口哨,不怀好意地笑着。
江瀚没有理他,回到队伍里。
军训结束后,江瀚果然接到了九秋的电话。九秋将吃饭的地点和时间都定好了,只等江瀚“驾临”。
江瀚没有半推半就,爽快地答应了。
而江瀚的回复却依然只是冰冷的几个字:“行吧,一会儿到。”
但这对九秋来说,已经算是很爽快的应约了。
江瀚慢腾腾地来到约定的地方,看到九秋已经等在那里了。即使江瀚的动作很慢,但还是卡在约定的时间到达,没想到九秋比他更早。
“快来坐!”像是对待贵宾一般,九秋热情地帮江瀚拉开椅子,然后将菜单推到江瀚面前,“你点菜,我请客。”
江瀚默默地看着菜单上的菜目。九秋撑着下巴看着江瀚,如获至宝一般说:“江瀚,你在这裏真是太好了!我一定要把你当成宝供起来。”
“这么稀罕我?”江瀚一边用铅笔选择菜目,一边问。
“当然!”九秋轻轻拍着桌子,“在这陌生的城市能遇到你,我就像找到了归宿一样。”
江瀚抬起眼皮,疑惑地问:“你喜欢我?”
“不是你理解的那个归宿!”九秋皱起眉头,嘟囔起来。
江瀚没有在意,只是将菜单推给九秋,九秋看也没看就递给了服务员。九秋不知道,其实那次请江瀚吃饭,才是欠江瀚的第一步。
九秋遇到江瀚,就变成了话痨,然而江瀚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饭吃到一半,江瀚打断九秋的话:“我去下洗手间。”
“哦……”被打断的九秋一怔,慢半拍地应着。
江瀚去了洗手间后,九秋才发现江瀚已经吃了一大半的菜,而自己什么都没动过。刚才自己的情绪真的太激动了,话也说得太多,也没问过江瀚会不会厌烦自己这样。
以前她有什么话都讲给凉夏听,现在,凉夏不在自己的身边。
想到这裏,九秋又有一点感伤。
“我吃得差不多了。”江瀚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没落座,就说,“我还有事要回宿舍,你慢慢吃,别忘了结账。”
“这就走了?”九秋问。
“嗯。”江瀚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下次回请你。”说完,他就走了。
江瀚走了,九秋也没心情再吃饭。
或许她真的是寂寞了,想要找一个人好好聊天。只是她都没来得及问江瀚是否愿意听自己讲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唉。”九秋颓丧地抓抓头发,无力地喊,“服务员,结账。”
“你好,这桌饭钱,刚刚你的朋友已经付过了。”服务员说。
九秋愣了一下:“什么?”
江瀚付过了?
不是说好自己请客的吗?
江瀚是看不起她,觉得她付不起这顿饭钱吗?想到这裏,粗神经的九秋给江瀚打电话,质问他这件事情。
谁知江瀚并未否认,说:“对,我怕你付不起,到时可怎么办?”
“江瀚!你太小看我了,不想理你了。”说完,九秋愤愤地挂断电话,走出了餐厅。
海城夜空的星星闪亮闪亮的,像是无数只眼睛。
九秋抬头看着星空,心裏一阵惆怅,什么时候生活才会变得更好?
她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真正开怀大笑的时候?
好想从前,好想凉夏,好想……
想一个不应想起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只有当生活被填充满了,才不会去想那些让人头疼的事情。
十二月,凉夏投出去的第三本稿子有了回应。
是一本还不错的青春杂志,杂志编辑说凉夏的短篇小说过了终审。
凉夏心裏的那片湖水终于泛起了丝丝涟漪,这是发生那件事后,她第一次由衷地开心。
一月,凉夏拿到了杂志社寄来的样刊和稿费,稿费有几百块,已经算很高了。
也就是在这个月,凉夏大一的第一学期结束,她要回家了。
同一时间,不同的火车站,凉夏与九秋拖着同款行李箱,往火车站走去。路过火车站的报刊亭,九秋想买一瓶水,却在一堆杂志的最上面看到了一个名字——凉夏。
凉夏的《时光之伤最难愈合》。
九秋的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她连忙掏出钱,对老板说:“一瓶水,一本这个。”老板找了钱后,九秋就拖着行李箱追赶上了江瀚的脚步。
“江瀚,江瀚!”追上江瀚,九秋挥了挥手里的杂志,“你看,凉夏!是凉夏,凉夏的文章上了杂志。”
江瀚站住,看了一眼杂志封面,内心没有多大的波澜,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但九秋不一样,九秋的心脏一直在剧烈跳动,她为凉夏感到开心。凉夏能在杂志上刊登作品,真棒!
最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凉夏写了什么。
上了火车,九秋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杂志的外包装。翻到凉夏作品的那一页,九秋认真地看了起来。那是个让九秋再熟悉不过的故事了,虽然做了很多修改,但是九秋很容易就在裏面找到他们几个的影子。
裏面的每一个铅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铁片,残忍地烙在九秋的心裏。
文章的最后一句是:“时光烙的疤,就让时光去愈合吧。”
九秋合上杂志,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纸张上,留下一个个湿乎乎的印记。
江瀚从九秋的手里抽出杂志,递了一张纸巾给九秋。九秋抹了一把泪,将纸巾放在鼻前,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江瀚嫌弃地说:“行了啊,丢脸不丢脸。”
九秋没有反驳,只是抬起头来,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红红的眼眶泛起阵阵酸痛。
她知道,这次回家,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凉夏也不可能原谅她。
她到底要怎么做?
谁来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