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翘愣了愣才把盒子打开,裏面装的是一只卡地亚Ronde Folle腕表,表盘上的阿拉伯数字在由钻石编成的鸟笼横隔上若隐若现,趁着灯光,数百粒圆钻晶莹剔透,瑰丽生辉,美得几乎像被施了魔法。
兰翘发出细微的叹息,这么美,这么穷奢极欲的东西,只要是女人,就无法不爱上它。
“太贵重了,看到它,会让我觉得穷人连看时间的资格都没有,你这样的话,让我不好意思把我要送给你的Christmas presents拿出来。”
欧阳博偏了偏头,显得讶异:“我也有圣诞礼物?”
“当然,圣诞老人不会忘记在每一只袜子里放礼物。”兰翘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化妆袋:“不过……我真是没脸把它给你。”
兰翘送给欧阳博的是一管曼秀雷敦的男士润唇膏,她轻声道:“在外滩的时候,我看到你嘴唇有些干,如果不涂润唇膏,可能会开裂,所以下午去了屈臣氏……不过这个很便宜,只要二十多块,它的后面加四个零也追不上你要送我的圣诞礼物。”
“所以,”她抬头笑望着欧阳博:“我想我还是把礼物收回吧,你的我也不想要,太不公平的交换,会让我良心不安。”
欧阳博怔怔的看着她,完全静默了下去,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头扭到一边望着弧形窗外的夜景。他们的位置正看到黄浦江的转角,圣诞夜璀璨的灯火在夜色中闪耀,像一条通向夜空深处的缤纷之路,这个繁华的城市就在他们脚下。
兰翘又叹了口气:“这裏是在太漂亮了,简直不像是真的。”
欧阳博突然低声道:“对不起。” 他的声音本来就低沉悦耳,现在愈发低了下去。
兰翘冷静地看着他:“男人送女人贵重的礼物,女人哪怕不接受,其实也是很开心的,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样贵重的礼物送出去,只有两层意思,一种是因为爱,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奉献给对方;另一种是购买,希望用钻石买到对方的心和身体,它们两者的区别是尊重与不尊重。
欧阳博抬起头,精明的眼睛里第一次闪现出一丝狼狈:“我以为……我以为你……”
兰翘丝毫不给他后退的机会,步步紧逼:“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终于轻声而缓慢地说道:“我结婚了,我太太……现在在美国。”
兰翘心中一跳,下意识那把不锈钢的叉子在手中攥得紧紧的,几乎要把锋利的齿缝捏到手心裏去,眼睛却漠然地看着他,淡淡道:“然后呢?”
“我们十年前结的婚,八年前她去了美国,我们一直分居。上个月,她告诉我她打算重新结婚,我过去与她谈离婚事宜。”
“为什么拖这么久?”
欧阳博在短暂的狼狈过后很快恢复了平静,竟然微微笑了笑:“当然是无法合理分割财产,我们的律师,包括我们自己都在争取一个好价格。不过她现在有些着急,你知道当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总是肯牺牲一些的。”
兰翘的眼睛里一片冰凉,她想起他曾说过的话:我这次不算赚到钱,只是亏得比我想象中要少许多,也是很不错了。她的心忽然像是有把手术刀在轻轻地、缓慢地划过,伤痕不深,却已经能见到汩汩的鲜血流淌,那个女人,当年既然是明媒正娶进来,应该也是爱过的吧?可是他现在轻描淡写地说,当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总是肯牺牲一些的。
这样一个男人,这么可怕。
兰翘自认为自己并非善男信女,她在爱情路上出尽奇谋,哪怕刻意买那只润唇膏也存着自己的心思和目的,她陪着他斗智斗勇,表面装作满不在乎,其实从骨子心窝里想征服对方,但是面对这样的男人,她又怎么可能成为胜利的一方?
欧阳博继续说:“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离婚协议已经在草拟,估计一两个月内就可以签下来,如果我有心拖一拖,日后再同你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三十多岁的有钱男人,离过一次婚本来就不出奇。老实说,这场婚离得我有些焦头烂额,要在短期内再结一次,我还没那个心理准备。但是我很欣赏你,并不想放开,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有意思,比你漂亮的女人没你聪明,比你聪明的女人又没你漂亮,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下去。”他忽然叹了口气,声音慢慢变得轻柔,若有所思:“不过你的圣诞礼物,真是……,可能你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兰翘只是长久地默不作声,欧阳博看着她沉声道:“兰翘,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低声打断他:“我要考虑。”
她看着窗外的夜景有些怔忪,面前这个男人,冷酷、精刮,连感情也锱铢必较事先算计好,她却难能可贵地触动了他心中最细微的一根弦,那么,她要不要走到他的身边,走进他的王国,与他一起站在高处看这个世界的繁华美景?这样的男人,三十年的时间,只遇到了一个,一旦错过,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就像宝马是她的Dream car,这种在艰难困苦中白手起家的男人,明明也是她的Dream man。
只要她说愿意。
兰翘的电话突然在手袋里铃铃作响,她说了声不好意思,神思恍惚地接起来:“杜丽?什么事?”
并不是一个很长很复杂的电话,只是等到听完,她又楞了半天神,欧阳博倾身询问:“同事?找你有事?”
兰翘摇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他点点头,把润唇膏收好,又把装腕表的盒子放进她的手袋里,兰翘刚要说话,他便道:“我送给女人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习惯,而且你的礼物,也比你想象中珍贵。”
兰翘没出声,任他帮她拉开椅子,揽起她的大衣,她把手搁到他的胳膊里,慢慢离开,如同一副美轮美奂的图画。
86层的电梯,转了三次,来到这个绚烂得像童话一样的世界,下去的心情和上来时却截然不同,兰翘只觉意兴阑珊。二十四岁在深圳,二十六岁在北京,二十九岁在上海,三次都想征服这个世界,三次铩羽而归,看来大城市的风水果然不适合她。
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听到的一句戏文:做人莫做女儿身,万般喜苦全由人。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地转了这么多年,转了这么多圈,这句话竟然还在有道理的真实存在着,真搞笑。
回到酒店,她迅速整理好行李,飞快拦了一台出租车直奔机场。
运气这么好,还来得及赶上最末一班航班,她在关机之前给欧阳博发短信:“我先走了,以后有公事再联络。”
一个字一个字的按下去,像是用指尖掐在心尖尖上,难堪的心痛。
这一段由充斥着心机开始的感情,兰翘打算瞬间舍弃,感情永远就是这样,时候到了,自然而然就画上句号,你想Say no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