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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在车上罗家楠试图从祈铭嘴里打听出对方头上留疤的细节,但祈铭表示不愿回忆那段噩梦般的经历,于是他只得作罢。罗家楠几乎没有和活着的“受害人”打交道的经验,能让重案组出警的绝大多数都是躺着的,但他多少能体会到祈铭对这件事的感受。那道疤很明显,如果头发不留长点确实遮不住,看起来祈铭是不愿一次次面对他人的询问。
他们抵达医院时检验科的人正在取证,老韩已经到了,正在给尸体做初检。死者名叫冯文玥,四十二岁,是呼吸内科病区的护士长。接过同事递来的手套戴上,祈铭蹲到尸体旁边,问老韩:“听说是上吊自杀?”
老韩指着尸体手指关节说:“这里有防御伤,死前留下的。”
“自缢过程中人会因缺氧而无意识地挣扎,有可能是撞到门或者墙壁上导致的,得让检验科的人在尸体周围检测dna。”祈铭仔细观察着死者指关节上的红肿和擦伤,然后又回头看了眼吊在门上的半截绳子,眉头突然皱起,“这不是法医解尸体的手法,谁把尸体从门上弄下来的?”
“死者的丈夫,来给爱人送晚餐,发现她上吊立刻割断绳子把人抱下来。”老韩耸了下肩膀,“我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
“可现场被破坏了。”祈铭并非冷血,只是亲属情急之下破坏现场的事他之前没少遇到过,有时最细微的证据就在这个环节被破坏、污染掉了,“帮个忙,老韩,给我看下她的膝盖,如果是防御伤,那里可能也会有。”
“前几天我才来过这儿,应病患家属要求给猝死的死者做尸检……哎,医生又不是神仙,有些家属真的是无理取闹。”老韩边嘀咕边拉起死者的裤腿,结果两位法医一齐瞪起了眼睛——死者的小腿上遍布着抓伤和淤痕,并且看上去有一段时间了,伤口周围已经出现色素沉淀。
“再看下手臂。”祈铭说。
死者的手臂上有着和腿上一样的抓伤和淤痕,拉开上衣看腹部和背部也一样。祈铭和老韩对视一眼,问:“您有什么想法。”
“她要么是被卡车碾了,要么就是——”老韩目光深沉地望向门外,死者的丈夫正颓然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满面泪痕,高壮的身躯佝偻得不成样子。
“家暴。”他轻声说。
祈铭略带厌恶地皱起眉头。
“不管她是不是自杀,总得有人对她这一身伤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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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文玥的办公室门口位于监控的死角,没有可供调取的视频证据。而死者的丈夫还处于无法说话、失魂落魄的状态,罗家楠只得先向死者的同事——护士和医生们——录口供。见罗家楠往护士站这边走,几个凑在一堆儿哭的小护士们立刻神情紧张起来。
朝她们亮出警徽,罗家楠向一位看上去最年长的护士询问:“我叫罗家楠,是市局刑侦处重案组的警官,有几个问题需要您来回答,请配合下我的工作。嗯……您怎么称呼?”
“潘静。”潘护士抽出张纸巾擦着眼泪,“护士长下午还好好的,怎么说上吊就——”
“节哀顺变。”罗家楠已经开始怀念和苗红一起出现场的时候了,通常是他师傅对女证人进行询问,他一看见眼泪就有点方。等潘护士稍微平静点了,他问:“你们冯护士长,平时是那种有事藏在心里不说的人么?”
潘护士抽抽搭搭地摇着头。“护士长人很好,对待病人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也很照顾我们,平时谁家里有点事临时请假都是她主动顶上去,哎……她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从不抱怨。”
“天大的委屈?”罗家楠挑起眉毛。
“就那些职业医闹,您应该知道吧?”
罗家楠点点头。“听说过,没见过。”
“您明早七点半到门诊楼大门口去看,那帮人一早就在那等活儿。”潘护士说到这,语气变得义愤填膺起来,“一帮社会蛀虫,没本事在外面混口饭吃,见天就知道忽悠家属投诉医生护士,真把医院当自动提款机了。”
“那些人和冯护士长起过冲突?”
“上到院长,下到清洁的阿姨,有一个算一个,您去问问,这医院里谁没被他们找过茬?护士长前几天还挨了记耳光,我们要报警,结果她不让,因为打她的那个是个孕妇。”
“孕妇还当医闹?真成,也不怕伤着孩子。”罗家楠感慨道。
潘护士咬牙切齿地说:“她会在乎孩子?那帮人眼里只有钱!真在医院里流产了她更有的嚣张了,怕不是要把医院告到倒闭才满意。”
罗家楠在小本子上写下行字,然后抬头继续问:“那你觉得……冯护士长会不是因为受了委屈一时想不开才……”
“应该不会,护士长平时还劝我们不要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潘护士的表情又归于落寞,“哎,天大的事也不该用死来解决啊,您看看这些个病人——”她指向走廊,“就算是只能睡走廊上的加床也挣扎着要活下去,她天天看这个,怎么就选了那条路了?”
这时祈铭走到罗家楠身边,轻拽了下他的袖子和他耳语了几句关于自己和老韩的发现。罗家楠听完皱起眉头,将医闹的事情告知给祈铭,然后转头看向潘护士:“您知道打冯护士长的那个医闹的名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