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也不是这么难嘛。

不过，他们各自心里藏着事情，饭桌的氛围和谐程度有限，不至于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聊天的声音不多，全是围绕菜的。

卓微澜已经很满意了——这样挺好，随意聊天要是说到敏感话题踩雷呢。

第二次的谈判在吃饭之后。

卓妈妈把收拾饭桌的任务交给了阿姨，让他们在客厅坐下了，喝口茶，缓缓说了意见，“你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妈妈说的依然是换地方住的建议，主语是“你们”。

卓微澜大概明白了妈妈是站在她这边的，心里乐呵，没多想就交代了现状，“妈，表妹在我们家住着呢，搬家不方便。”

“表妹？”卓爸爸插话，满脸不敢相信，“姑丈的女儿？”

卓微澜后悔了。

她怎么一开口就踩雷啊！

“爸爸，沁雯才16岁，正是好好学习的年纪。”莫霜帮着解释，“姑姑和姑丈有点事情，不能带着她。我们身为她的长辈，真的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生活。”

卓爸爸冷哼，“我也不放心让你们带着她生活。”

“爸爸！沁雯很听话很聪明的！”卓微澜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觉得莫沁雯除了爱顶嘴时不时给张臭脸以外没干过出格的事情，不仅不反对，还帮着说起话了。

卓爸爸啧了一声，“你考虑事情能不能全面点？她是莫霜姑丈的女儿，父母健在，跟你们有多大的关系？她在你们家里，莫霜姑丈就能名正言顺地来看，到时……”

说到这，卓爸爸顿住了，实在不愿意把不吉利的话跟女儿牵扯在一块，生怕乌鸦嘴灵验了。

“这一点，我们也考虑过。”关键时候，莫霜总是收起怯生生的样子，说着自己的打算，“您放心，我们在姑丈来的时候提高了警惕，没有多留他。家里不止我们和沁雯，还有芳姨。您信任芳姨吧？”

芳姨是卓妈妈介绍的人，彼此熟识，当初帮着她们收拾同居小公寓，搬了家也跟着一起过来，逢年过节会给卓妈妈发个信息问候。

据说，卓妈妈和芳姨的相识并不是家政服务，而是一段奇妙的友情，明明家境悬殊，圈子不同，卓妈妈和芳姨就是玩得好，家里几口人，住址在哪里，连老家祖坟都知道，算是知根知底。

卓妈妈对芳姨放心，却不止是因为认识多年，拍一拍卓爸爸的手说，“是啊，阿芳陪着她们呢，你忘了当年阿芳退伍前一个打五个啊？”

“……”

卓微澜懵了，莫霜也听愣了。

芳姨居然……当过兵吗？

有人在身边劝着，卓爸爸的脾气不这么急了，看一眼莫霜，“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了。”莫霜答。

卓爸爸不大相信地眯起眼，“还是再找柯医生看看吧。”

“爸！”卓微澜怕莫霜露了馅，抢着问，“柯医生是谁？”

“开药那个人，”卓爸爸的观念比较守旧，对精神病依然是避讳不爱谈的，瞥一眼厨房的方向再瞧了瞧莫霜，婉转道，“真的有人在跟踪的话，你之前以为的幻觉可能是真的存在的，没有病症，吃了药才会起到效果。我们说了不算，为了求个安心，还是再去检查一次吧。”

莫霜点头，“好的爸爸。”

卓微澜不知该说什么，悄悄握住了莫霜的手。

“还是换个地方，你们现在的房子太危险了，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卓爸爸把话题扯了回来。

卓微澜不赞同，“表妹呢？”

“带着走行了吧？”

“但是……”卓微澜想了想住了这么久的舒心和搬家的劳心劳力，不高兴地嘟囔，“我觉得不算危险啊。换个地方不知道邻居是谁，不如在熟悉的地方，逃跑也方便啊……爸，要不你派个保镖保护我们？”

卓爸爸陷入沉思。

卓妈妈一看就知道丈夫被说动了，摇摇头，“把事情查清楚再说吧，我们怎么考虑都是瞎猜，反而会让自己糊涂了。搬家的事情不用急，微澜和霜霜你们现在不用上班算是方便，平时少出门，注意着点，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你们先住着，我们帮忙留意，找到更好的去处再通知你们。”

“对对对，我就想说这个！”卓微澜一直想劝说爸爸，理不清思绪说得没头没尾，听到妈妈发话觉得就是自己要说的，马上附和。

卓爸爸没好气地斥一句，“马后炮！”

卓微澜不高兴了，“妻管严！”

卓爸爸不怒反笑，“你说我妻管严？”

“……”卓微澜顺着目光看向莫霜，默默地闭上嘴巴。

懒得理会他们父女俩的斗嘴，卓妈妈转身打了几个电话，商量好就告诉她们，“芳姨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她会帮着你们。保镖的事情我也联系好了，等会儿来人，商量一下工作制度，看是住家还是出门的时候跟着。”

“好。”卓微澜心想娘家果然是坚强的后盾，得意地拍拍莫霜的手，“你觉得什么样比较好？”

莫霜思忖片刻，“出门跟着就行，家里多一个人不方便。”

“也是，还得跟沁雯解释。”卓微澜一想到莫沁雯就头疼，“今天好像是期中考啊……沁雯肯定会提前回家，我们要不要去接她？”

她随口这么一说，让卓爸爸和卓妈妈震惊了。

“微澜……”卓妈妈藏不住话，愣愣地看着她感慨，“你……都会照顾人了？”

卓微澜不爱听了，“我本来就会照顾人啊！而且沁雯早上心情这么不好都帮我们买早餐了，我们去接她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嘛……”

她很是佩服莫沁雯经历“父亲出轨”的打击还能早起买早餐的毅力，欣赏早上那一个馅料丰富，酱汁浓郁入味的煎饼果子。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卓微澜不是个没良心的，觉着自己也要对莫沁雯好一点。

“好。”卓妈妈承下她的抱怨，不介意地笑着说，“那我催保镖快一点来，你们等着啊！”

卓微澜看着妈妈高兴奔去打电话的背影，纳了闷，偷偷问莫霜，“我妈怎么了？”

莫霜笑说，“欣慰。”

——

卓妈妈找的保镖是女的，身材精瘦，踩着平底的鞋子都比莫霜高了一个头，自我介绍很是简洁，仅仅报了一个名字。

“哇。”卓微澜坐在后座，时不时暗搓搓地打量，“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保镖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动忽略了她碎碎念的废话，警惕地扫视学校门口乱糟糟的环境。

莫沁雯在的学校走读生占了大多数，许多家长跟她们想的是一样的，都觉得孩子考了一天很辛苦，亲自开了车来接，一辆接一辆地堵着校门口。

卓微澜和莫霜来得早，让老张见缝插针地排到了校门口前排。

放学铃响了，校门口打开，莫沁雯走在第一个，拎着个小得不行的袋子，跟旁边捧着复习资料的同学们不是一个画风。

“沁雯，这里。”莫霜招招手。

莫沁雯面无表情走过来，看到前座的保镖皱皱眉，“这谁？”

“你好。”保镖自我介绍，“我叫易晴，是莫总的保镖。”

莫沁雯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退到后座开车门，坐上来就跟旁边的卓微澜抱怨一句，“有了保镖，不该买大一点的车子吗。”

“噢。”卓微澜方才听了隔壁车的家长说了半天孩子的学习压力多大，自动进入老妈子模式，对黑着眼圈黑着脸的莫沁雯格外宽容，摸摸下巴说，“下次买，你喜欢什么样的？”

莫沁雯语塞，等车子启动才吭了声，“不用了。”

卓微澜看着莫沁雯发脾气，莫名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舒服的同时还有点无奈，暗暗叹口气，心里直嘀咕：我爸妈怎么就没把我打一顿呢？

回到家里，芳姨正好把最后一碟菜端上桌，莫沁雯不言不语地洗了手吃饭，大口大口的。

卓微澜看了一眼莫沁雯扔在沙发上的袋子，发现那是大点的笔袋，半透明的，里头除了笔、学生证和手机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她是不是……没考好啊？”她偷偷拉着莫霜问。

莫霜摇头，“不清楚，先不要问吧。”

“嗯。”卓微澜回到饭桌前，又吃了一顿尴尬的饭。

莫沁雯吃饱了就跑到楼上去了。

“她去干嘛呀。”卓微澜咬着筷子纳闷，“又没把书带回来。”

莫霜给她夹菜，劝道，“可能想休息了吧。”

“休息？唉，你没听见那个大姐说的话吗？现在改革了，不是高考定终身，期中考也很重要……”

她说了半天，莫霜只是眨眨眼，“没注意听。”

卓微澜对着一脸无辜的莫霜发不起火，憋了半天喝口水冷静一下，“是我多管闲事。”

“比起学习，我们应该跟沁雯谈一谈她爸爸的事情。”莫霜轻声说，“她不知道内情，认为姑姑和姑丈都出轨了。”

卓微澜恍然大悟，“是哦，她不知道跟踪和耀荣公司的事情，以为姑丈给小三打钱呢……糟了，怎么谈啊？现在要不要谈啊？明天还有考试呢……”

“我来谈吧。”莫霜依然是语气平静，唇角的笑意却淡了些，“关于这点，我有些经验。”

卓微澜心一揪，握住莫霜的手安慰，“晚一点吧，你也需要休息。”

“嗯，期中考之后再说。”

“吃饭吧。”卓微澜殷勤地给莫霜喂一口肉。

只剩两个人的饭桌没了尴尬，她们吃饱了回到主卧里。卓微澜洗漱完了，擦着头发出来，看到莫霜已经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去书房洗的？”卓微澜听着呼吸就知道莫霜没睡着，帮忙拨一拨挡眼睛的头发。

莫霜睁开眼，看到她柔柔一笑，“嗯，这样能快点。”

“急什么，还早呢。”卓微澜看了看时间。“八点半。”

莫霜点了点头，“我帮你吹头发？”

卓微澜无所谓地答应下来。

这一次吹头发，卓微澜不想坐到梳妆台前那么费劲，缩进被窝里取暖。

明明是更加容易睡着的环境，她愣是清醒得不得了，连莫霜的手指抚过哪里都知道，听到吹风机嗡嗡的声音稍远立即转头去看，见到莫霜才松口气。

仗着头发吹干了，莫霜揉了揉她的脑袋，把松软的发丝弄乱，“怕我跑了？”

卓微澜呼口气，把挡在眼前的头发吹开几根，“嗯~”

莫霜笑了，放下吹风机，以指为梳给她理好乱糟糟的头发，让带着沐浴后香气和暖意的微红脸颊露出来，垂头亲了亲鼻尖。

卓微澜看到莫霜半跪在床上比自己高太多了，不甘心地环住腰扯了一把，昂头哼唧，“我今天帅不？”

“帅？”莫霜茫然。

卓微澜不服气了，“我今天挡在前头维护你呢！你忘啦？”

“没忘。”莫霜点一点她轻蹙的眉间，“怎么会忘呢。”

“没忘就夸夸我啊。”

莫霜听了话，给一个温柔的评价，“真厉害。”

“哼……没意思。”卓微澜觉着不得劲，侧身一倒缩到被窝里。

莫霜自然黏了过来，亲一亲她紧抿的唇角，“对不起。”

“小事，说什么对不起。”

“还有以前的事情。”莫霜轻声说。

卓微澜身子一僵，缓缓回首，看到莫霜歉然的神色并不感到高兴，叹口气说，“你都不记得了，道歉有什么意义呢？”

“记起来再道歉一次。”

“不用道歉。”卓微澜垂眸，用指头在莫霜搂着自己的胳膊游来游去，最后在婚戒上打转，“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我不是小孩子，我不需要你们自以为是的照顾。”

莫霜不说话，把她抱得更紧。

这样的动作有过很多次，卓微澜偏偏想起了最不愉快的一次。

半年前的某夜，莫霜加班回来，大半夜的，一点不会轻手轻脚，非要跑到主卧来吵她。

卓微澜同样上了一天班，累得慌，觉得莫霜身上有冰凉的湿气，指尖冷而僵硬，不像是讨好倒像是折磨，十分不高兴地推开，“有病啊，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有老婆，我欠你的？”

当时的莫霜停了手，将她敞开的睡袍拢回来，低头亲亲她，“我睡不着。”

卓微澜歪头避开，“我睡得着。”

莫霜不说话了，把她抱得死紧，卓微澜感到喘不过气来，被人吵醒的起床气加上被冷落的怒气爆发，直接把莫霜使劲推开，扯被子裹好自己，狠狠瞪了莫霜一眼。

那一天的莫霜去书房睡了。

卓微澜如今回想起来，印象深刻的不是自己第一次这么坚决地推开老婆，而是莫霜那一句带着颤音的“睡不着”。

她以为莫霜使招勾引呢。

“有话就说。”回到现在，卓微澜一点不想猜，扭过神瞪着黏人的莫霜，“抱这么紧想干嘛呀。”

莫霜眨眼，“想亲你。”

“亲吧。”卓微澜微微嘟嘴。

莫霜不适应这么主动的她，愣了下亲一口，蜻蜓点水。

卓微澜隐隐失望，但还是转过头去，从窗口倒影中偷看莫霜一脸懵逼的表情，在心里偷笑。

“微澜。”莫霜尝了甜头，贪心起来了，“不要背对我嘛。”

卓微澜扒拉开莫霜的手，依言翻身，平躺在床上挑眉问，“这样行了吧。”

莫霜笑了，俯身吻住她，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

肢体是有记忆的，莫霜坐上驾驶座能想起怎么开车，吻着吻着找到感觉了。卓微澜开始能逗一逗略显生涩的老婆，而后便拦不住暧昧气息蔓延，揪了枕头边角昂起头眯着眼，看顶灯迷蒙成一片。

嗡……

时间尚早，她们提前休息，别人并没有。

莫霜听到手机震动，抽空瞥了眼来电显示，皱皱眉头，把被子盖好不让媳妇着凉，一手搂人一手接电话，“什么事。”

卓微澜窝在怀里，闷闷咬唇。

尽职尽责的保镖声音很冷。

“我在监听莫沁雯打电话，你们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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