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霜当然没事，有事的是她！

“快吃饭了！”卓微澜拍掉莫霜的手，“干嘛呢。”

莫霜不甘心地看她拢起领口，被瞪了一眼便低下头。

“莫霜。”卓微澜原来以为这是装可怜的招数，等到莫霜揪紧毯子感到不对了，歪头去查看，“你还好吗？”

莫霜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对不起，我居然想利用你逃避现实……”

卓微澜不用问也知道莫霜怎么个利用法。

毕业典礼之后的几天，她陪着莫霜放纵，言语匮乏便用行动去安抚。

卓微澜知道效果甚微，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莫霜，忽的有点后怕。

要是她不够清醒，让莫霜勾了去，陪着荒度时光错过最佳的谈话时间会怎么样？莫霜会不会重蹈覆辙，从此不愿意谈心？

卓微澜担心，哪怕不擅长也鼓起勇气按着莫霜肩膀，柔声问，“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好吗？”

“我觉得很累。”莫霜不像是25岁那样善于隐藏情绪，对她有一种初醒后认定的雏鸟情节，给予了充分的信任，“周彦庆是不是同伙真的重要吗？我不想再见到他，想快点摆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x集团辞职，好好跟你过日子。”

“好好好，我们不查了。”卓微澜抱上去，哄孩子似的拍拍背。

莫霜回抱，轻轻地说，“微澜……”

“嗯？”

“我不想见到沁雯，你去谈好吗？”莫霜的声音越发疲惫，说到后头染上了哭腔，“看到她，我就想起姑姑和姑丈，想起今天姑姑哭着求我还孩子的样子。连姑姑这样的人都不舍得扔下自己的孩子，妈妈为什么这么对我？”

卓微澜拍背的手顿住了。

她以为莫霜看着哭闹的姑姑是厌恶不屑的，不曾想过那一幕会勾起伤心的回忆。

卓微澜看到姑姑和姑丈被抓的喜悦散去了，满心只有怎么安慰莫霜，努力想着能够安慰人的话，结结巴巴开始说，“好，我去跟沁雯谈。我们不查了，往前看，好好过日子吧……”

莫霜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可推开她的时候又是一脸平静。

卓微澜以为莫霜把情绪憋回去了，低头说，“对不起，我不会安慰人……”

“不是。”莫霜握住她的手，“我把话说出来就舒服一些了。”

“真的吗？”

“嗯，我们下楼看一看沁雯吧。”莫霜叹气，“父母被抓，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

卓微澜回忆起莫沁雯在门口迎接她们的样子，觉着一个小姑娘接连收到打击还能稳住情绪、好好对待别人太不容易，点了点头，“好。”

她拿起了顺手放在茶几上的莫沁雯手机，一顺手了按键看时间。等屏幕亮起，她的视线被两条未读通知吸引了，全是不同设备登陆的警告。

卓微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快下去！”

莫霜不明所以，但看她焦急没有追问，顺从跟着走。

一下楼，卓微澜看到客厅空落便直奔餐厅和厨房的方向，巡了一圈没看到莫沁雯，问了芳姨一句，“芳姨，沁雯呢？”

“她说要去买果汁，出门十分钟了，快回来了吧。”芳姨擦了擦手，回头看到卓微澜一脸焦急有点懵了，“发生什么事了？”

卓微澜疑惑，“果汁？”

“对，她说新出了一个口味，家里没有，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看一看。”

卓微澜捏着没收的手机，纠结问了句，“沁雯……刚才在玩手机吗？”

“没注意，刚才在做菜呢。”芳姨为难地看了眼炖着汤的炉灶。

问不出答案，卓微澜越来越不安，拉着莫霜再去问在院子里打转的易晴，“你看到沁雯了吗？”

“出去了。”易晴指了个跟便利店截然不同的方向。

卓微澜意识到莫沁雯在撒谎，急了，“你怎么不跟上去啊！”

“我跟上去，谁保护莫总。”易晴淡定答。

“你的队友有没有跟上去？”

“中午休息。”

卓微澜失望，循着易晴指出来的方向远眺，琢磨着那边有什么莫沁雯可能去的地方。她仔细一想，反而更加没有头绪——十分钟，足够莫沁雯走到感应锁的小门，出去打车，往哪个方向都不一定了。

“微澜，你在担心什么？”莫霜一直跟着她找沁雯，却不明白为何焦急。

卓微澜亮出手机上的通知，“我怀疑沁雯有第二个手机，登录了通讯软件，有人告诉她姑姑和姑丈被捕的事情怎么办？”

莫霜安慰，“不会的，知情的人不多……”

听到这里，易晴插了一句话，“不多吗？这件事已经上热搜了。”

卓微澜震惊，打开查看，当真瞧见热搜榜上引人注目的标题——“x集团姑侄相残”。

文章内容比标题夸张得多，小编把事情描述成了恩怨大剧，附图不多，一张张恰到好处，将莫沁海飙车被抓的图片说成是导火线，把警车开入莫家说成矛盾爆发，脑补出了一系列争权相斗的情节。

评论里是一片吃瓜群众的欢呼，恶毒点的，会编造出点“死了人才闹大”“主谋有精神病明天就出来”的猛料骗点赞。

“这些人……”卓微澜气得浑身发抖，“胡说什么！”

莫霜阻止她看下去，“微澜，沁雯很可能知道了，我们必须找到她。”

“好，去哪里找？”卓微澜把怒气收一收，没主意地抓着莫霜问。

易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发话，“我联系一下同事，去学校、莫家、警局和公司附近看一看，你们别乱跑，回去找莫沁雯的朋友问一遍。”

“对！我们去问小蔓！”卓微澜被点醒了，跑回厨房去找芳姨。

芳姨听得直皱眉，“小蔓前天手机被偷了。”

“啊？怎么这么巧……”卓微澜纳闷。

莫霜接着问，“你有什么办法联系到她吗？”

“有她舍友的电话。”芳姨放下手头的锅铲去找号码，帮着说了两句，把手机递来，“小蔓在听电话，你们说吧。”

卓微澜下意识伸手去拿，抢到手机才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明白话，闷闷地转给莫霜。

莫霜做了代言人，“小蔓，沁雯有没有联系你？”

“没有，她不是不舒服回家了吗？“

“她跑出去了。”莫霜叹气，“你可以帮我们留意一下吗？去问一问其他朋友，看看沁雯有没有联系他们。在学校看到沁雯，或者接到电话信息的话，麻烦你打这个号码通知我们。”

伍小蔓说着好。

“你知道沁雯常去什么地方吗？”莫霜不甘心再问。

“有几家店。”伍小蔓挺靠得住，主动说，“我把店名和地址发给你们。”

莫霜再三道谢。

卓微澜看到大家有条不紊地找着莫沁雯，有了一点信心，坐回沙发上等待着伍小蔓发来信息。

五分钟后，伍小蔓发来了知道的信息，细心地给店铺排序，最前头的是有电话号码的。卓微澜负责打电话问，莫霜负责跟易晴商量剩下的店铺怎么走最快。

打电话的活不累人，但卓微澜一遍遍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大脑放空，总是忍不住回想热搜文章夸大的文字，后悔没有早点告知，让莫沁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自家的事情。

卓微澜懊悔不已的时候，最后一家咖啡店的服务员妹子友善告知，“她昨天来过，中途去隔壁手机店转了一圈，我帮你去问问。”

“好的，谢谢。”

服务员妹子动作很快，回来时告诉她一个遗憾的信息，“抱歉，她今天也没有去过手机店。不过隔壁老板说她昨天买了一个新手机，说要送给朋友。”

卓微澜无奈道谢，挂掉电话揉揉眉心，“我怎么就没想到沁雯可能有第二个手机呢……”

“别内疚了。”莫霜拍拍她的肩膀，“我都没想到要阻止沁雯听爸爸的电话。”

卓微澜记起房间里听过的话，忽而反应过来，“你休息吧，我来找沁雯。”

莫霜摇头，“我没关系。”

芳姨看她们愁云惨淡，端了两碗汤过来，“吃点东西再找吧。”

看了看时间，卓微澜觉得一时半会真找不着莫沁雯，想着“吃饱才有力气”，听话地跟莫霜喝汤，并招呼易晴一起吃。

易晴无意休息，“我同事转去莫沁雯喜欢的店里，没找到人。”

卓微澜差点被汤水呛着。

“你们再仔细想一想她可能去哪里。”

“嗯……我想想啊。”卓微澜嘴上答应，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跟莫沁雯的关系不算好，这段时间同住一个屋檐下才有了一点点的感情，不懂莫沁雯喜欢什么，更难以猜想莫沁雯伤心后的心思了。

她觉得易晴这么说只是让她们好好把汤喝完，不要乱跑增加保护难度而已。

“有个地方……”莫霜却想到了某处，“可以去试试看。”

卓微澜讶然，“哪里？”

“a大，我带着沁雯去逛过校园，她很喜欢枫叶广场的秋千。”

“……”卓微澜撇撇嘴，“沁雯当年9岁，现在16岁，会为了一个秋千去a大吗？”

莫霜也不确定，“我问一问老师吧。”

卓微澜点点头不说话，端起碗大口喝汤，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

a大是莫霜的母校，也是人生最难堪的一天发生的地方。

自从在毕业典礼被父亲拉走，莫霜对a大避而不谈，不愿意联系同学，不愿意去谢师宴，不愿意当荣誉校友回校演讲。

现在的莫霜失忆了，对母校的印象仍然很好，打电话时亲亲热热地叫一声“朱老师”，说着违心的“好久不见”。

“您在三食堂吗？”莫霜说着，“我有个事情想麻烦您，可不可以在经过枫叶广场的时候留意下，看看有没有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女孩子……嗯？枫叶广场整修？”

卓微澜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浇灭了。

莫霜尴尬地点头，“好的，谢谢老师。”

挂掉电话，莫霜歉然回望，弱弱说着，“对不起，我不明白状况……枫叶广场的地面有裂缝，学校正在整修，围起来不让人进呢。”

“试一试才知道嘛。”卓微澜心中酸涩，面上仍努力挂着笑。

易晴对她们互相安慰的戏码看腻了，皱皱眉，冷不丁开口，“我们去枫叶广场看看。”

卓微澜不解，“你没听到莫霜说的话吗？”

“听到了，”易晴面无表情说，“枫叶广场变成了一个容易隐藏的地方。”

卓微澜哑口无言，又不得不承认易晴说得有一点道理——以莫沁雯的中二属性，不想被人找到可能会挑一个少有人去的地方，走一走极端。

她们确定计划，驱车赶往a大。

莫霜碰到了朱老师。

“好久不见。”朱老师笑容可掬，“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七年过去，朱老师变得胖了，莫霜一时恍惚被老师拉着聊天。

卓微澜没有这个闲心，有一种莫沁雯就在枫叶广场的强烈预感，趁着莫霜没揪着自己介绍“这是我老婆”，脑子一热，抛下易晴和莫霜跑了过去。

枫叶广场围得很简陋，她弯腰就能钻过去。

里头清静，地面上有裂缝，残破生锈的长椅和篮球架在风中微微颤抖，原本茂密的枫叶树变得没精打采，恹恹地杵在草地里。

卓微澜刻意放轻步子，转悠半圈，看到了秋千旁的人影。

她倒吸一口凉气。

秋千年久失修，被风吹一下就吱呀一声，簌簌往下掉铁锈，支架落地的地方出现裂缝。

莫沁雯一屁股坐在了裂缝中央，心大无比地靠着歪斜的铁柱。

“沁雯？”卓微澜不敢上前，轻轻唤了声，生怕这小姑娘一站起来跺一脚让地面塌陷了。

莫沁雯回头，看见她不高兴地瞪眼，“你来干什么！”

“叫你回家吃饭啊。”卓微澜尽量把话说得轻一点，对父母被捕和撒谎离家的大事避而不谈，想法把莫沁雯骗回来，“你买好果汁了吗？”

“何必憋着？想骂我就骂啊，我现在没爸没妈，你就是我的监护人了。”莫沁雯打量她一遍，冷哼，声音在呼啸的风里显得颤巍巍的。

卓微澜一时不知怎么回话，犹豫了。

莫沁雯不给她考虑的机会，站起来就要走。

“等等！”卓微澜没多想，冲过去抓住了莫沁雯，“你去哪里！”

她的脚步乱而快，鞋跟着力点不对，踩在缝隙一个趔趄，扯得莫沁雯身形歪斜差点摔倒。莫沁雯下意识去抓柱子，柱子不牢靠，带得残破的架子疯狂晃悠。

许久没人管的铁制秋千荡来荡去，链子飞甩，随时要打到她们身上似的。

声音太大，莫沁雯终归是个小女孩，吓傻了，瞪着要打到脸上的秋千无助地发抖。

大概是经历过姑姑突然砸花瓶的破事，卓微澜迅速反应过来，拉了莫沁雯蹲下避让，抱住了之后用自己的身体挡着，闭眼睛等这一阵振聋发聩的声音散去。

慢慢地，周围安静下来，卓微澜睁开眼看了看，发现秋千架恢复原样松了一口气，拍拍怀里的脑袋，“没事了。”

“嗯。”莫沁雯闷闷说着，鼻音嗡嗡的。

卓微澜听出是哭了，没说话，拉着莫沁雯走到旁边更安全的地方。

莫沁雯却是不依不饶，哑着声音吐槽，“卓微澜，你好笨，万一刚才被打到头死了怎么办。”

“……”卓微澜救了人得了一番数落，憋了半天忍住，咬牙斥责，“闭嘴！”

她气鼓鼓地回头，看到的是莫沁雯哭得狼狈的脸。

卓微澜不忍心继续骂下去了，从包里翻出纸巾，走过去帮忙擦眼泪。

莫沁雯从她接近的一刻就不高兴，挣扎着避开。

卓微澜心烦，抬手敲了下莫沁雯的脑袋，不轻不重给个教训，“老实点。”

莫沁雯捂着被打的地方，不敢相信地看她。

呆呆的表情挺眼熟，卓微澜想起了莫霜第一次挨打也是这个反应，被逗笑了，“你跟莫霜有点像。”

“哦。”莫沁雯低下头，抢过纸巾自己擦脸，清清嗓子让声音正常一点之后开了口，“卓微澜……”

卓微澜啧了一声，“你怎么老是直接叫我的全名啊，挺别扭的。”

“那我叫你……”莫沁雯看着她，眸光闪烁。

卓微澜心下一动：难道莫沁雯要叫我微澜？

她期待着，莫沁雯偏不按她的想法走，说出了想到的称呼。

“表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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