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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微澜自以为拍桌而起的动作十分帅气, 不顾手掌撞击桌面一瞬的痛感，坚持昂头挺胸, 用一种信心满满的姿态在莫霜面前强撑。
莫霜完全不吃这一套, 视线锁定在她拍桌的手的上头，摸了摸手背柔声问, “疼吗？”
卓微澜的豪言壮志, 霎时融化在如水一半温润柔和的关切里了。
“不疼啦。”她泄了气，“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听到了，你说你不需要别人帮忙, 可以自己来。”莫霜轻轻拽她一把，温声细语哄着，“好厉害，坐下说一说你的计划好吗？”
卓微澜之前这么为难，就是因为光有想法没有实践能力，听到“计划”两个字，乱成一团的思绪又在脑袋里叫嚣起来, 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给她添堵。
她闷闷坐下，由着莫霜揉捏微微发红的指头和掌心，酝酿半天理不清乱糟糟的思绪, 憋出了一句没出息的话，“暂时没想好。”
“慢慢来，我对你有信心。”莫霜一进入哄孩子模式就出不来了。
卓微澜哼了一声, “你不用这么哄我。”
“哄？”莫霜轻笑, 目光在她们之间转悠一圈, 眸光里多了点看不透的东西，“你好好想想，我哄人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卓微澜瞧着莫霜的眼，轻而易举地和亲昵时瞧人的腻歪眼神对上了号，觉着再说下去莫霜得亲自示范了，咬唇抽手，“吃饭啦，菜要凉了。”
莫霜不拦着她，跟在后头往楼下走。
她们第一眼见到的是莫沁雯放在沙发上的书包。时间悄然走到了六点，莫沁雯回到家，放下书包就去帮芳姨摆碗筷，动作干脆利落，摆出的碗间隔一致，筷子整齐，打开锅盖时有经验地倾斜，不让一点水漏到桌上。
卓微澜看得有些恍惚——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莫家人看上去都是勤劳能干，常做家务的样子？
“今天表现这么好啊。”她粗略算了下课时间，夸奖莫沁雯，“不早退不请假，按时回家还会帮忙家务……不错，继续保持。”
莫沁雯把盛好的第一碗汤摆在她面前。
卓微澜也不客气，舀一勺吹凉了，要往嘴巴里送。
就在这时，莫沁雯冷不丁地开口，对着她叫了声，“姐姐。”
“咳！”卓微澜没尝出汤汁的鲜美，反而被呛着了。
莫霜帮忙抚背，捏了纸巾擦掉她唇角的汤汁，看了一眼莫沁雯漠然说，“有事说事，不要吓人。”
“没没没。”卓微澜挺喜欢姐姐的称呼，觉得莫沁雯能改口不容易，拦住莫霜鼓励道，“就叫我姐姐吧，没关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自始至终，莫沁雯都板着脸，叫姐姐毫无波动，被莫霜轻斥也毫无波动，被她一问就用没有起伏的平静调子说了正事，“后天要开家长会，你有空吗？”
家长会？
卓微澜也被林老师叫过家长，感受远不如听到莫沁雯开口要求自己参加家长会这么深刻，生出一种成就感和使命感，放下勺子认真答，“有，几点开？”
“晚上七点半。”莫沁雯匆匆瞥了莫霜一眼，低下头小声说，“具体的用信息发给你。”
卓微澜看着吃饭时恨不得栽到碗里的莫沁雯，把这个举动理解成了害羞，有一种“小孩子真可爱”的怪阿姨想法，不由自主笑着点头，“好。”
“吃饭。”莫霜帮着她挑掉碗里的骨头，只剩下炖得通透入味的肉。
“哦……”卓微澜察觉莫霜不高兴了，分了个红枣给莫霜。
莫霜是给个甜枣就满足的典型，安静吃饭不摆脸色了。
想一出是一出，卓微澜听过家长会的事情，便将自创品牌的麻烦丢到一边，细细考虑到时候穿什么衣服，提前多少出发，跟老师怎么沟通等乱七八糟的细节，一顿饭吃得迷糊，回到房间看到散落在桌上的手稿终于想起来了。
她从品牌定位的茫然里跳出来再看，拿起其中一张手稿仔细打量，怎么看怎么满意——这个胸针面积大了点，造型夸张了点，但这是展现设想意图的需要，画面感和质地缺一不可，不符合公司的商业标准就一无是处吗？
卓微澜的自信和自卑是一阵阵的，这会儿正处于自恋的时期，重新欣赏一番，确定了公司没有让自己发挥的空间，非走不可。
为了离开公司，她决定更积极一点，重新拿起手机拨出从洛薇宁那里要来的号码。
她们和爸爸闹得不可开交是今天的事情，洛薇宁不会无聊地跑去爸爸跟前问，爸爸不能及时察觉她要创立品牌的意图，打这通电话被敷衍也罢，被拒绝也罢，算是跟专业人士说了一回，总能学到点东西。
卓微澜抱着一丝希望打过去，静待十几秒，等到了对方接听。
“你好。”专业人士的声音意料之外的和蔼亲切，隐隐含着笑，将普通客套话说得像是盼着你打来似的，“请问哪位？”
卓微澜定定神，“你好，我叫卓微澜，是一名珠宝设计师。请问您是简天朗先生吗？”
“对，我是。”简天朗笑说，“卓小姐，我记得您的获奖作。”
“真的吗？”卓微澜诧异。
“当然了，是您和莫总的爱情纪念，寓意深刻，设计精妙，这些年很少有这么充满感情的作品了。”
莫总？卓微澜注意到了这个称呼，心里一咯噔：简天朗记得她的作品，是因为跟莫霜有关吧？
她只敢偷摸着乱想，表面仍是客气谢过简天朗的夸赞，“谢谢……听洛薇宁说，您是有经验的人，帮了她不少忙，我想了解一下自创品牌的事情可以吗？”
“当然可以！”简天朗将恭维进行到底，“您选的时候太对了，现在高端客户更喜欢个性创新、别具一格的设计，您年轻又有才华，肯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卓微澜看了眼桌上摆放的设计稿，没被夸迷糊，淡淡说了句，“过奖了。”
“实话实话嘛。”简天朗见好就收，“您有什么想法？”
卓微澜揉了揉眉心，把查到的资料和先前的想法过了一遍，吃力表达着，“想瞄准高端客户做定制。我的设计多是一段回忆和故事的载体，更注重设计感和观赏性，与现在市场流行的风格有点不一样……”
她越说越小声，简天朗察觉了，帮着开口，“哎，所谓的市场流行是在铺货上体现的，不算得准，您的目标是高端客户群，不必在意这种同质化的设计趋势。”
“嗯。”卓微澜朝思暮想的话由懂行的人说出来了，兴奋不已，“你觉得可行吗？”
简天朗笑了，“当然，创立品牌不难，您要有信心。”
“好……我第一步该做什么？”
“商标和注册公司之类的手续，可以交由专业的人代办，您更需要考虑的，还是品牌运作上的事情。”简天朗开始打广告，“我有多年的营销推广经验，合作的人有薇宁，颜钦，a公司，b公司等等，您有时间的话来我们办公室详谈……”
卓微澜认真听着，时不时记上两笔以免走神。
她天生对这种长篇大论不感兴趣，上回陪着妈妈去了解投资的事情，愣是被业务员说困了，现在碰上简天朗，开始能因为对珠宝设计的热忱集中一下注意力，后来听到的是天花乱坠的方案介绍，渐渐失去兴趣。
卓微澜打起哈欠的时候，听到敲门声一激灵回过神，抬眼便看到莫霜端了热茶进来。
“嗯？您有客人？”简天朗耳尖。
卓微澜犯困，没多想答了实话，“没有，是我老婆。”
简天朗更兴奋，“是莫总啊！请您替我问声好。”
“……嗯。”卓微澜发现简天朗的关注点从来不在珠宝设计上头，要么是推销公司业务，要么是想法跟莫霜套近乎。她失去兴趣，敷衍说声好，随意打发了简天朗，“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下次再说吧。”
“成，您考虑一下，有意愿就打这个电话，我随时有空。”
“好，再见。”卓微澜挂掉电话，马上端起茶吹凉喝了口，长舒一口气，“累死我了。”
莫霜疑惑，抬手帮她捏了捏肩膀，“难办吗？”
“无聊死了，十七分钟翻来覆去的推销啊！”卓微澜觉得莫霜捏肩的手法轻巧，指了指另一边，“好累哦，你帮帮忙嘛。”
莫霜笑了，绕到她身后双手齐上，给了一套捏肩捶背的服务。
“唔~”卓微澜惬意地闭起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方才了解到的事情。
莫霜思忖片刻，“微澜，我们找个律师问一问吧。”
“有必要吗？”
“有。”莫霜严肃道，“商标的规定近日有变化，注册公司的程序繁琐，珠宝行业涉及知识产权，其中的门道只有内行人才说得清楚。创业初期最怕麻烦，我们找个法律顾问和专业代理会省事很多。”
卓微澜登时没了睡意。
“怎么了？”莫霜注意到她直起了身子，弯腰低头问。
卓微澜扁嘴，“创立品牌果然很麻烦。”
莫霜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我陪你。”
“唔，”卓微澜感到些许安慰，无奈沉重的心事太多，说话变得有气无力，“就算这一切都搞定了，也仅仅是个开始吧。我见过很多前辈开始顺顺利利，等到最关键的宣传部分却没辙了，忍痛放弃，不仅亏了钱，还转了行说再也不碰珠宝设计了……”
“只是个例吧。”莫霜劝说。
卓微澜抿唇，“嗯，特别刺激的人的个例。有个学姐本来建了个小工作室，做得挺高兴的，去同学聚会一看，发现有的人靠着卖面包赚了大钱，有钱有闲自己做首饰玩，她累死累活看客户脸色拿不到零头，气得病了一场呢……”
这个笑话，是某个老师开始传的，教一个班说一次，她第一次听觉得好笑，工作后才体会出心酸，明白了那位学姐不是承受能力强，而是真的太累。
“你也可以这样。”莫霜没笑，抚着她的肩膀说，“自己做首饰玩不好吗？”
卓微澜轻哼，“我喜欢自娱自乐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去设计公司上班了，被别人追捧、作品奉为经典的感觉多爽啊，一个人闷头做有什么意思。”
“好吧。”莫霜挨近了，蹭着她的脸颊在耳畔呢喃，“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卓微澜扑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