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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娴芬洗完脸便下意识地去拿菜篮子, 走到玄关处换鞋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潘大伟, 而不是免费保姆曲娴芬, 可以不用去买菜了。她脸上露出一抹笑,完了把刚取出来的平底鞋放回鞋柜, 走到客厅,缓缓坐在沙发上。
她拍了拍沙发垫子,由衷感叹道:“真软。”这么柔软高档的沙发,她却很少有机会享用, 因为这是婆婆的宝座, 只要不出门,婆婆就会整日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把瓜子壳吐得到处都是。
曲娴芬试着像婆婆那般躺下, 感受感受,总是倍觉疲劳的身体竟然软得连骨头缝都酥了。当然,只是一张沙发还远远达不到如此神奇的功效,最主要的是她头一次在这个家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放松,因为她现在披着潘大伟的皮,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家里的一切。
她闭上眼,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七点半却被一阵嘈杂唤醒, 婆婆的大嗓门从客房里传来:“曲娴芬, 曲娴芬, 你给我醒醒, 别装死!你把我儿子赶去沙发睡, 你倒好,竟然躺在客房里睡得这么沉!开开都快要去上学了你竟然连早饭都没做,你快给我起来!”
“老婆子你等着,我去拿扫帚!这臭婆娘一天不教训就皮痒!竟然敢不做早饭!”公公披着外套从厕所里走出来。
潘开顶着一头乱发跑出卧室,叫嚷道:“奶奶,我饿了,你看这都几点了,难道你们让我饿着肚子去上学啊?早饭再不做好,我今天就不去上课了!”说到这里他容色一喜,顿时闹得更凶。他知道这样做会让母亲遭受更严重的叱骂和责打,但他不在乎。只要能找到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逃避上学,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曲娴芬脑子迷迷糊糊的,只能听见这些人的话,却无法处理相对应的信息,直至公公拿着一柄扫帚从沙发边跑过才让她猛然醒转,小声说道:“别打!”
听见自己发出的是丈夫潘大伟的声音,她立刻由小声变大声,跑进客房吼道:“住手,别打她!”
举着扫帚的婆婆愣住了,试图去掀儿媳妇被子的公公也僵在原地,儿子潘开更是脑袋一缩跑回了卧室。
曲娴芬见自己一开腔就能震慑住所有人,心虚气短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她反复告诉自己“你是潘大伟、你是潘大伟”于是说出口的话也变得理直气壮:“你们打她干什么,让她好好睡一觉不行吗?她和我已经离婚了,不再是你们家的儿媳妇,她凭什么给你们做早饭?饿了自己煮面条去。”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婆婆首先发现情况不对。
曲娴芬避开她的目光,刻意解释了几句:“我早上的时候试过了,她怎么叫都叫不醒,应该是生病了。你们让她躺着,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她要是还不醒,我再送她去医院。”
“真叫不醒吗?”婆婆一边说一边狠狠掐曲娴芬的身体,看得曲娴芬直呲牙。这个老女人下手一向狠毒。
“嘿,竟然真的掐不醒!看来真病了。”婆婆也知道自己手重,于是很快就信了,公公盯着曲娴芬的身体看了一会儿,也嘟嘟囔囔地出去了。
打发走两人,曲娴芬暗松一口气,然后翻出潘大伟的公文包、车钥匙、钱包、手机等物,准备去上班。当然,上班也只是做做样子,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找律师改一改离婚协议书。
临走之前她推开儿子的房门,慎重交代一句:“开开,早饭可以去学校吃,学是一定要上的,不能逃课知道吗?”
潘开乖乖点头:“知道了爸,你快上班去吧,路上也记得买点早饭吃,别饿着。”
看见格外懂事听话的儿子,曲娴芬的内心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噙着笑离开家,抵达公司的时候还在回味儿子饱含关切的话语,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情。
律师在她的拼命传召下终于赶来办公室,听说她想修改财产划分协议,顿时一顿抱怨:“老潘啊老潘,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既然还有良心,当初又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绝?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把财产转移走,现在再转回来有多麻烦你知道吗?这个事你得找若雨商量,她同意了你才能把财产要回来,我现在是帮不了你了。”
曲娴芬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弄懵了,却不敢多问,只能放走律师。
转移财产?若雨?要回财产?所以说她和丈夫还是有夫妻共同财产的,只是都被丈夫事先转移走了,所以她才会落得个净身出户的下场。但若雨是谁?丈夫凭什么把财产转移给对方?
曲娴芬脑子有些乱,一时间竟理不出头绪。她只能使用丈夫的身体,却没有办法获取他的记忆,所以对他身边的人和事一无所知。现在该怎么办呢?怎么找到这个若雨,又怎么把财产要回来?
曲娴芬拿出丈夫的手机仔细翻找,却没发现李岚已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办公桌前。
“听杜律师说你想重新分割财产?”她盯着桌面。
曲娴芬慌得差点扔掉手机,又手忙脚乱地去遮掩离婚协议书。最不愿意她分走财产的人除了潘大伟,大约就是眼前这个李岚了,发现她的意图,李岚肯定会大闹特闹,但她现在没有时间应付对方,她得先找到若雨。
然而出乎曲娴芬预料的是,李岚非但没闹,还不屑地笑了笑:“别遮了,我早就看见了。你终于良心发现了?人家给你当牛做马十几年,你一分钱都不给她真的说不过去。不过我告诉你,无论你给她多少钱我都不在乎,但是属于我的那些股份,你绝对不能分割走。”
“什么股份?”曲娴芬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李岚眸子里迸射出狠戾的光,却只是一瞬就隐去了。她把后背的头发撩到颈侧,又拉开连衣裙的拉链,露出纹满艳丽刺青的背,沉声说道:“你没有忘记我背后这些伤是为谁受的吧?当初要不是我陪那个变.态老头睡了一觉,拿到一笔大订单,你潘大伟早就破产了。你说过会给我10%的股份作为补偿,我无怨无悔地跟了你这么多年,补偿呢?你给过我吗?你现在对曲娴芬讲良心了,那你对我的良心呢?我当时差点就死了!”
曲娴芬直勾勾地看着李岚的后背,根本没有办法不去注视那些荆棘和玫瑰,在艳丽色彩的掩盖下,一条条凸起的伤疤纵横交错地盘踞着,像一条条隐藏在花丛里的毒蛇,喷吐着毒液。它们代表着一段极悲惨也极丑陋的过去,是李岚永远都无法抹消的阴影。难怪每次在路上遇见李岚,她的双眼总会显露出癫狂的神采;难怪在夜深人静时,她总会给她发言辞激烈的短信,让她赶紧滚蛋,骂她愚蠢至极。
在这一刻,曲娴芬忽然什么都明白了,李岚是真的怜悯自己,并不是装的,因为她也有着不堪的过去。为了挽救潘大伟的公司,她竟然做出了那样的牺牲,她差一点就被虐打致死吗?那她最后是怎么熬过来的?
曲娴芬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活十分悲惨,但现在,当她直面李岚看上去很美好,实则早已腐烂的肉体时,她才终于明白,自己所认为的受尽苦难,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不痛不痒。
如果苦难也能分等级,那曲娴芬或许连小学还没毕业!做家务会疲惫,挨骂会难受,挨打会疼痛,那么被凌虐呢?被出卖呢?被强.奸呢?
曲娴芬的嘴唇开始剧烈颤抖,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想象李岚所遭遇的一切。那对她来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属于成年人的残酷至极的世界!难怪当所有人都认为她受的苦是理所当然时,李岚却能道出她的不容易。因为感同,所以身受吧?
曲娴芬慌忙推开李岚,颤声道:“我没忘记,我总会给你补偿的,我现在还有事要忙,你先走吧。”
李岚默默拉上拉链,盯着她看了两眼,然后冷笑着走了。这一次的商议自然是无果,而李岚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被潘大伟吊着的感觉。
曲娴芬整个人都不好了,惨白着一张脸在椅子里默默坐了很久,然后才浑浑噩噩地拿起手机,继续寻找若雨。一个多小时后,她放下手机,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太着急了,应该放松放松,换一个思路,于是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踱着踱着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潘大伟,潘大伟的任何决定对公公婆婆来说都是圣旨!
“我的钢琴!我得找回我的钢琴!”她用力拍打自己脑门,然后给婆婆打了一个电话,询问她究竟把钢琴卖到哪儿去了。
婆婆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被曲娴芬吼了几句才无奈道:“我也不知道,钢琴其实是开开让人拖走的。”
“你说什么?”曲娴芬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钢琴是开开让人卖掉的,他撞坏了别人的车,没钱赔了。”
“没钱赔你不会给他钱吗?为什么要卖掉我……卖掉曲娴芬的钢琴?”
“凭什么要我给钱?我觉得开开做得很对,太有商业头脑了,这么小就知道废物利用,跟你简直一模一样!他是得了你的真传了!”婆婆夸赞的话让曲娴芬一时无语。她满心的火气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发作才好,因为卖掉她最心爱钢琴的人竟然是她最在乎的儿子。外婆的遗物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废物吗?那他的母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