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用尾巴拨弄着一头虫豸的尸骸。这头虫豸是被闷死或者烫死的,它深深掩埋在腐殖质中,所以尸骸完好无损。乍一看去,这是一头蜘蛛。但从腹部向后延伸,它却拥有类似蝎子的毒尾。而且,背后甲壳之间的缝隙里,还长出了好似蟾蜍的毒囊。就好像将好几种不同的虫豸特征,杂乱无章地拼凑到一起,一头丑陋的“缝合怪”。楚歌微微皱眉,将这头变异蜘蛛的尸体放到一边,又去拨弄另一条蜷曲成一团的蜈蚣尸体。同样,貌似蜈蚣,却粗壮如同小蛇,身上也长出了一层细碎的鳞片,极大增强了防御力,却仍旧保留着黏糊糊的,令人不快的多足。楚歌一连检查了七八具相对完好的虫豸尸体,发现绝大部分都是如此。有些蜥蜴背后长出了蟾蜍的毒囊,有些蝎子的甲壳之间却覆盖着爬行类的厚皮,有些长虫像是蜈蚣、马陆和蚯蚓的融合体,外表五彩斑斓,叫人根本分辨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白夜见楚歌查探得如此认真,也上前细细验看,看了半天,又沉吟片刻之后,他缓缓摇头道:“这些虫豸,不太像是自然进化而来的。”“没错。”楚歌回忆了一下,道,“我在非常协会时,也曾和汲取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高度进化的妖兽作战,但无论这些妖兽吸取了多少灵气,其进化之路,总是遵循着自身基因的方向,换种说法,这些猫、狗或者虫豸,总是会进化成‘更强的猫,更强的狗和更强的虫豸’,但绝不可能,原本是一头猫,吸收了大量灵气之后,就突变成一头猛犬。”“有道理,你看这些虫豸,有些属于爬行类,有些属于节肢类,有些属于软体动物。”白夜用一根绣花针,挑开了几头虫豸的甲壳,看着黏糊糊的内容物,若有所思,“即便灵气复苏,可以促进虫豸的细胞变异,但在没有外力干涉的纯天然环境中,也不太可能令爬行动物,变异成软体动物,或者令软体动物,变异成节肢动物吧?“还有一点,你不觉得这股虫潮来得蹊跷,数量实在太多了么?”这个问题,令楚歌微微一怔,回忆过去十天半个月间的战斗,包括夜光城下见到的第一批虫潮,他点了点头。“是有些太多了。”楚歌道,“光是夜光城下的第一批虫潮,就铺天盖地,数不胜数,恐怕聚集了方圆几十里内所有的虫豸。“当这批虫潮被我们彻底消灭在夜光城下,无论蛇魔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又怎么可能在仓促之间,重新召集到如此庞大的虫潮呢?“是,地底世界的犄角旮旯之内,是有可能还残存着大量虫豸,但如何吸引这些虫豸,如何控制他们,如何让他们从四面八方,顺着蜿蜒崎岖的缝隙,爬到蛇魔的巢穴,还有沿途补给如何解决?这些,都是难于登天的问题啊!“要知道,单个的虫豸其实是很脆弱的生物,在食物匮乏的情况下,他们断然不可能在黑暗洞穴中爬行几十里的,即便蛇魔拥有强大的精神控制能力,也不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号召虫豸过来‘飞蛾扑火’。”“不错,自从夜光城之战的第二天,国师就雷厉风行地发起了复仇,从那天起,我们鼠族的大军,就四面包抄,向蛇魔的老巢进发,并切断了蛇魔老巢和四周的联系。”白夜道,“如果真有大批虫豸从四面八方赶来,我们没理由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抓不住,而这些虫豸的长相如此稀奇古怪,和夜光城下的虫潮大相径庭,一旦被我们抓住,绝对会留下深刻印象,连国师都会知道。“所以,真是奇哉怪也,这些畸形的虫豸,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楚歌想了想,道:“难道是蛇魔在这里豢养的?以垃圾填埋场的规模,倒是足以养活这么多的虫豸了。”白夜道:“那么,这些虫豸的畸形变异,又是怎么回事,蛇魔总不至于有如此恐怖的能力,能将不同种类的虫豸,甚至将爬行动物,节肢动物和软体动物,都硬生生拼凑到一起吧?”这一点,楚歌亦是一万个想不通。甚至,越想下去,越觉得心惊胆战,他深深打了个寒颤。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放下古怪的虫豸尸体,又去研究那条巨蟒的残尸。巨蟒的尸骸被炸成两半,脑袋和身体分开摆放,即便已经死去,仍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峦,带给人强烈的窒息感。楚歌绕着巨蟒的身体转了半天,得出结论,这100%是一条森蚺,只生活在热带雨林中的超级蟒蛇。这就奇怪了。灵山市地处东南,是典型的亚热带气候,最近的热带雨林距离这里至少十万八千里。即便过去几十年的灾厄纪元中,天地异变,极端气候频发,各种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包括灵山市的郊外都生长出了大片丛林。但“丛林”和“雨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在灵山市的自然生态环境中,是根本不该诞生“森蚺”这种生物的,过去几十年间的目击者报告中,也从未有灵山市民发现森蚺的记录。难道这头森蚺,特别龙精虎猛,又特别向往灵山市地处亚热带,冬暖夏凉,风景宜人的环境,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游动到了这里?楚歌对这种猜测嗤之以鼻。以这头森蚺的体型和凶猛的习性,无论在什么环境中都能称王称霸,一般来说,这样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王者,不可能轻易离开自己的领地,更别说迁徙到万里之外了。楚歌用一枚铁钉,狠狠撬下巨蟒身上,一枚附着着类似“藤壶”的寄生甲壳类的鳞片。又去查看巨蟒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双眼。巨蟒的左眼球虽然受创,却没有被完全炸烂,依稀能辨认出眼球后面丰富的血管和神经。“这不是本地生物。”楚歌看了半天,道,“它是外来入侵者。”白夜道:“何以见得?”“第一,它身上附着着这么多类似藤壶的甲壳类寄生虫,这些小东西应该生长在热带雨林周边沼泽里,我们灵山市周边倒是盛产螺蛳,但和这些寄生虫,完全不是一个东西。”楚歌用铁钉指着巨蟒残尸上的甲壳碎片,道,“从这些古老的痕迹来看,这些甲壳类寄生虫已经附着在上面很久,或许有几十年了,我不认为早在几十年前,灵山市就具备了孕育这样一条森蚺的条件。”白夜道:“有道理,第二呢?”“第二,就是它的眼睛。”楚歌道,“从如此丰富的血管和神经网络来分析,这条巨蟒应该拥有颇为敏锐的视觉。”白夜道:“敏锐的视觉,有什么问题?”“有问题。”楚歌道,“倘若它是在地底的黑暗世界土生土长,根本不需要敏锐的视觉——生物的器官,遵循用进废退的原理,很多生物在环境剧变,遁入地底之后,视觉器官都会退化,就好像非常著名的‘盲蛇’,眼睛完全没用了,反而是听觉变得极其敏锐。”白夜想了想,道:“鼠族的视觉,并没有退化。”“鼠族的视觉,原本就不怎么好,所以才有‘鼠目寸光’的说法。”楚歌道,“而且,鼠族是一个受到外力干涉才诞生的文明,你们被国师点化,很早就拥有了群居的社会习性,能利用各种光源,甚至不畏惧火焰,在这种情况下,你们羸弱的视觉才得以保留。“但蛇族呢,生活在地底黑暗世界的他们,连手脚都没有,根本没有建立文明的可能性和急迫性,倘若是自然进化而来,有什么必要保留敏锐的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