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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萧遥重伤,苏炽实在无法安心,又知萧遥眼下正在西山国边陲的销沙镇上养伤,这两个消息终于打破了他最后一丝持稳的理性。</p>
哪怕他再习惯于压制自己的情感,也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想见萧遥的迫切愿望了。</p>
由雁金城此去销沙镇其实并不算很远,御剑的话两日即可往返。</p>
于是太子才恢复上朝没几日,就又突然告了病假,将有几日理不了事了。</p>
苏炽到底还是无法摆脱恐高的毛病,只是之前萧遥总是在他旁边予他依靠,故才能让他稍稍淡忘了几分恐惧,眼下独身御剑,果然还是心惊胆战。</p>
苏炽尽量克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往下看,然而只要一不小心的瞥着一眼,便是一阵毛骨悚然。</p>
一入冬季,西山国的风雪便凛冽无歇,身处高空,这番凛冽更是剐肤刺骨。</p>
苏炽抵达销沙镇时,正好逢了清晨,然而冬晨几无异于沉夜,雪又下个不停,卯时街路上还见不到几个人影。</p>
这一路御剑过来,苏炽实是魂都快脱了,如折翼的飞鸟一般落剑城中,便捡了个避雪的角落,大口喘着沉气。</p>
稍稍缓过些劲,苏炽最后呼了口气,便拉低了披风帽檐,暗中循着萧遥的灵息在城中摸索。</p>
萧遥这次恐怕是伤到了灵脉,他的灵息在缓风中十分孱弱,断断续续的,却还是引着苏炽找见了一间隐蔽坐落在城西的院子。</p>
天色依然昏暗,苏炽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思来想去还是无法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敲门进去拜访,便还是摸去了后墙,趁着尚为暗沉的天色翻入了院子。</p>
直到辰时,天色终于不至于完全黑暗的时候,萧遥终于推门出屋了。</p>
苏炽一直避身在檐后,听见动静,却被激了慌张一瞬,才理回神来,小心翼翼地探眼瞧去。</p>
开了门,萧遥仍是磨蹭了许久才走下廊阶,缓缓出现在苏炽的视线里。</p>
他散发落肩,着了宽袍的身子缠满了孱弱之态,步子只能挪得很慢,独自走到庭院中的梅树下都显得尤为艰难。</p>
苏炽在檐后注视着,萧遥在梅树下站定,待到天边渐渐抹亮时,大雪才终于收了势,厚絮沉压在枝头,小花冻了霜瓣剔透,却犹蕴着生机。</p>
梅枝上滑落了一抔雪,坠在萧遥肩头,碎成了一把银屑,天上聚雪的厚云悠散,透下了一缕觉不着暖意的阳光。</p>
萧遥轻轻掸落肩头碎雪,眼睫盖低了眸子,却在这一转头间,顿觉似是有另一道目光闯入了他的余光。</p>
也不知是被什么触乱了心弦,忽有一瞬,他心里慌成了一团,久违的心悸隆隆震在胸腔,然而放眼庭院中,仍是空荡荡的。</p>
待一阵夹雪的凉风拂过,天间稠云又藏住了那缕阳光,所见空寂还是浇冷了他的心魂。</p>
几有一瞬,他也不知是从何而起的期待,竟然会以为苏炽来了……</p>
“一大早的站在外头吹什么冷风?还嫌身子骨太硬朗了是吧!”</p>
伏芷这个郎中一大早的就是像是谁欠了他债似的嚷嚷着入院,萧遥黯然回神,低垂着目光无言应答。</p>
李承安跟着伏芷一块入院,过来便照伏芷的意思扶了萧遥进屋。</p>
坠在梅枝梢头的雪絮悉悉簌簌的又坠了一番小小的飘雪之景,枝头的小花瓣缘舔过一抹剔透,迎风渐渐化去了凝结的霜膜。</p>
伏芷抬眼望了屋檐片刻,才进了屋。</p>
人呐,总是这世上最复杂而难以琢磨的动物,比其他生灵多了七情,却就少了些豁然,也就格外擅长伪装自己。</p>
苏炽倚在院墙外,方才瞧了萧遥的模样,很不是滋味,孤在墙影下,沉沉注视着蒙在云层里犹如灯笼光蕴一般的太阳,心里却绞着冰锥,剜痛着滴血。</p>
“既然都来到这了,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进来?”</p>
苏炽被突然响近身旁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愕然回神,却不知伏芷几时来到了他身边。</p>
“现在……不合适。”</p>
伏芷也随他一同倚墙站进阴影里,抱着手,思忖了片刻,“我不是君愿,理解不了你在想什么,但有些话还是想跟你说清楚——凡人的心可比磐石、可比蒲苇,或许能不为纷乱所扰,亦或柔中有韧,但若经摧残,必将有损,”言至中时,他又转眼瞧住苏炽,接了下去:“若磐石有缺,则无论磨蚀多久,只要不灭,残痕永远在那,可蒲苇若断了筋脉,必将枯亡。”</p>
苏炽了然他话中之意,便笑了笑,“人心还可以有更多形态,只要还活着就有无数可能。”</p>
“所以呢?你想以你之手把他变成什么样?”</p>
苏炽浅浅笑着却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你想多了……”</p>
这个人着实爱卖关子,伏芷也的确是搞不懂他,“你到底在打算些什么?”</p>
苏炽方走出没几步,闻问又止步回头,笑得眼中暗有深沉,“你相信命数吗?”</p>
伏芷眉头略沉,依然不解他的思绪到底都在绕些什么。</p>
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苏炽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摆了摆手,便走了。</p>
城外有株红梅,艳红灼目,却依然摆脱不得风雪的侵蚀,然梅总有傲气在骨子里,哪怕孤然一身,也并不十分畏惧压枝的冷雪。</p>
梅下箫声幽缠,呜咽之音却隐隐若若的藏在风息之间,飘扬不得远,消断在天地苍茫间。</p>
过了戌时,伏芷给萧遥灌下今日最后一晚汤药便叫他睡下了。</p>
萧遥在外通常浅眠,但他的伤势又需要充分的休息,故伏芷每晚给他睡前饮的药都具安魂之效,饮下不需一刻钟,便开始起药效了。</p>
此药的另一个好处便是能稍稍减轻他身上伤势的痛意,让他不至于被伤痛扰得难以入眠。</p>
饮过药后无多会儿,萧遥的意识便混沌了,半沉浅梦,似睡非睡。</p>
微有一丝凉风拂过脸颊,虚虚若若的牵过了他的一缕神识,却睁不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