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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吓了个魂飞天外的神主最终也只是摔断了几根肋骨而已,痛得钻心,却压不住满腔恐惧,便摸爬滚打的趁着混乱择路又逃。</p>
苏凛夜也到了此处,比起苏长君,这个与苏元启血脉相连的人更是令他恐惧不已。</p>
他一路逃得狼狈,也战战兢兢的总被后头传来的打斗激响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哪一步就飞来一刃取了他的性命。</p>
好不容易又从伏羲庙的险围中逃出了性命,不料一步踏回宫城,却是焰光灼灼。</p>
大火蔓延了半座宫城,一时又见生途受阻,神主踌躇着不知该往哪向走,却听后头伏羲庙里又来几声巨响,血海深仇到底还是比烈焰熊熊要来得可怕,于是被恐惧鞭策着,他到底还是掩着口鼻拣入了火中的巷路。</p>
大火舔舐了屋檐,灼热驱散了深秋微凉,飞檐裹焰,草木皆燃,纪阳哼着年少时欢快的小调,一身红衣漫步在烈烈火海间。</p>
急于逃命的神主却一眼就瞥见了她,忙便就追了过去。</p>
“纪阳!”</p>
纪阳出神愉悦的哼着小曲,直到神主奔到了她面前,她才缓缓然的瞧见,也迎了过来。</p>
终于又逮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神主整个人都欢愉了,且见纪阳似乎来得也甚主动,便笑着,也探了手迎过去,“纪阳,你来得正好……”却方就近,情况便突然有些不对了。</p>
神主怔着神,被纪阳揽入怀中。</p>
纪阳收了笑色,惯蕴媚色的眸中陡起狠辣,朱唇启在他耳畔:“我早就告诉过你,会有报应的。”</p>
漠然道罢一句,纪阳便冷冷将他推开,血刃抽出也弃去了一旁。</p>
她下手既准且狠,毫不犹疑的一刃直取性命,神主难以置信的捂不住喷涌的鲜血,终是圆瞪了一双眼,直挺挺的倒入火海。</p>
这世道果然是不太公平的,良善之人往往短命,越是烂透了骨子的货色,反倒越是命硬。</p>
纪阳冷透了一双眼,淡淡瞧着那具尸体渐为火舌舔遍,自己心底的伤痕凉透,而这个人的过往种种,她也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p>
烈火终于吞噬了那抹形影,纪阳也转身,缓缓沿着渐将狭窄的火路走了两步,亦是肝肠俱摧,五脏绞痛得钻心,朱唇若笑的,毒血却自唇角溢出。</p>
她的身子摇晃了便往后仰倒,却未落入火中而垫入了另一方怀抱。</p>
容她倚入怀中,姜允扶了她的肩,纪阳愕然抬眼,见是他,似还小小的惊了一下。</p>
姜允的脸色一向很单调,纪阳也自认甚熟悉他的各种神态,无非都是冰冷中藏蕴着些许有异的色彩罢了,总之都是脱不开冰山本色的。</p>
却不知是这火光太暖,还是她目已不明,为何她此刻所见的姜允的脸色却是极不寻常的有温度的模样,向来冷得能出冰的眸子也似是被灼化了一般,几乎是她陌生的模样了。</p>
“你怎么来了?”</p>
良久,纪阳才问出这么一句,也终于被烈毒噬尽了往常的张扬,有气无力。</p>
姜允没有答她,却揽紧了她的身子,俯首在她唇上印了一吻。</p>
就算是没心没肺如纪阳,也偶尔会在这残凉的后半生里品得些许感动,此刻亦然。她的眸光被火焰映了弱为轻颤,真是从来没觉得姜允的吻会像此刻这般温柔。</p>
姜允终是一言不发,吻了她便将她整个人抱起,映火光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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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未至黄昏,苏炽也赶入了神都,此时城中大局早已被收拾妥当,他入城便直接赶往方才战得最激烈的伏羲庙。</p>
殿前的祭坛又毁,恶斗的痕迹一直蔓延进了后院,苏炽踏着断墙碎石而入,便惊然瞧见他父王怀揽着那副失尽了灵蕴的傀儡一身血迹狼藉的跪坐在碎石间,而风晚之亦亡躺在旁。</p>
苏炽见过苏长君的画像,故当他看清风晚之褪去面具的真容后,也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p>
这一战,苏凛夜败得很惨,对方的每一击他都承得实在,被彻底摧断了灵脉,也重损了筋骨,随行军医看后诚惶诚恐,惨白了一脸皆都不敢诺能治愈,只得向苏炽磕头请罪。</p>
苏炽怅然一叹,遣退了军医又在屋门前忧站了片刻,才推门入内。</p>
苏凛夜倚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他的伤势如何他自己自然也清楚。</p>
“父王……”</p>
苏凛夜乏力的睁眼,“你师叔呢?”</p>
“还停在偏阁,明日焚化。”</p>
苏凛夜点了点头,“届时,就把我和他一起葬回绝云峰吧。”</p>
“是。”</p>
以往苏炽从没有见过如此虚弱的苏凛夜,哪怕是他旧伤复发也算孱弱之时,那股肃冷也分毫未减——而此刻的他却像是融化了涓流潺潺的冰山一般,终于不再那么坚若寒石,却也幽淌成凄,失尽了万般光彩。</p>
军医为他缠了今次的新伤,却在纱布未能藏及的地方,也是伤痕累累。</p>
绝云峰的弟子皆会在左肩纹上一枚灵火之印,而今苏凛夜的左肩早已没了灵火,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块近有碗大的剐皮之痕。</p>
“你过来。”</p>
苏炽应言来到榻前,恭敬的落跪,“父王有何吩咐?”</p>
苏凛夜未作言语,却将手掌压上苏炽的头顶,将最后的灵势灌入他体内。</p>
苏炽怔然,却顿被此强势所压,稍觉有些吃力。</p>
苏凛夜将自己的灵势灌入苏炽灵脉后,抽了手,才开口:“如此,或可在短时间内助你修为提升。”</p>
倾尽了灵势,苏凛夜脸色又更白了一分,便合眸缓了口气。</p>
“今后的、就都要交给你了,眼下才是个开始,无论中原亦或荒外,往后的才是真正的险局。”</p>
“儿臣明白……”</p>
苏凛夜委实疲累极了,想多讲一句话都得好好蓄一口力,“务必要将王剑铸成。”</p>
“是。”</p>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眸光沉得黯然,也不知在思索什么。</p>
“萧云涯……你知道在哪吗?”</p>
苏炽一愕,“知道……”</p>
苏凛夜将脸又微微朝里藏深了些,“保护他吧……”</p>
这一语他的话音飘然浅弱,拂若微风一般,苏炽都没能如何听清,声音便已消然。</p>
屋中蓦而寂静了片刻,苏炽紧紧瞧着他父王,等了好一会儿,再无后辞。</p>
“父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