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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年中时东方又分出了个东临国之后,这座昔年繁华如海市蜃楼的华城终于也失尽了最后一分意义。</p>
三权分立之下,鸟择良木走兽择穴,神都里的歌伶舞姬本以为撤入望天城便算是安稳了,哪不料西、北两国间又起了硝烟之意,西北妖族入境,神都一带正好卡在这两国之间,形势之险论是谁都不敢多留了。</p>
一时间,望天城也呈了鸟兽四散之景,城中百姓不得不上别处去讨生活,然这乱世之下,也没有哪方净土可容得安乐了。</p>
落处望天城北的这间小酒馆在这繁都华城之中只是颇不起眼的一粒尘埃,容载的也只是窥望奢丽仙阁的凡夫俗子,却在此仰望了一番衰亡之败,到头来还是只能收拾好一点仅能供寻常人家过活的积蓄去别处再寻生路。</p>
掌柜付了各个伙计的工钱便找来了一辆牛车,载了妻儿收拾了行囊将走,却忽然发现那个残了一臂的老伙计背着当年来时的那个包袱,没有出城的意思。</p>
这个老人花白了一头枯发,身形也佝偻,断了一臂腿脚也不利索,若留在这空城中,哪还讨得到生路。</p>
掌柜于心不忍,便叫妻儿稍候,自己忙追了过去。</p>
老人杵着一根木杖走在前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便止步回头。</p>
掌柜赶至他跟前,“您这往后上哪讨生活去?”</p>
“我啊,就待在这城里。”</p>
这城就快空了,当下的散离之景便是最后的热闹,他若真要留下去,岂不等同于死路一条。</p>
于是掌柜叹了口气,“这城人都走光了,哪还有什么活头可奔,您要实在没去处就还跟我走吧,到别处去,重开一间馆子也还需要人手。”</p>
老人笑着,却还是摇了摇手,“多谢您善意了,这些年若非您肯收留我,我恐怕早就不知被哪座山头的野狗叼了去了。”</p>
“您别说这话,大家都是苦命百姓,谁还不能理解谁呢——跟我一起上牛车走吧,这城待不下去了。”</p>
然而老人依旧婉拒了:“受您恩惠多年,大恩大德今生难报,若得来世必将犬马以报。可我今日是真的不能再随您走了。”</p>
掌柜听着真有些急了,“现在这城里哪还有活头,您怎么就非要在这待呢?”</p>
老人叹着望向神都的方向,但是在这里是看不见那座伏羲庙的。</p>
“好多年了,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等不等得到……”</p>
神都沦陷后,西山国便围了这座华城,加之近来北山国有变,而东临侯又据地为势,更添了狼骑盘踞在东,于是西山王下令彻底封锁了神都,更派有卫兵驻守,百姓不得入内,显然是打算以此城此渊作为挡敌的屏障。</p>
这场战争不知几时才会结束,更也不知待战争结束后,那本就承了风雨无数的伏羲庙是否还能留得残影。</p>
望天城空后,故云城的百姓也紧接着忙乱的撤离了,不过几日间,曾经座于巍峨神都之下同也繁华的两城中,百姓相聚已不过百余人。</p>
尊朝灭亡后那些自古奢靡的贵族却因本身积淀雄厚,有财力也有些许兵力,便有几分孤芳自赏的意味,不愿随意择主而事——这些贵族深谙阴诡摸局之道,也很是狡猾,一番纠择下来,最终还是选择了曾也属神都尊侯的东临侯。</p>
眼下东临国虽然是北山国的属国且也是当今三国中憋屈的一国,但其毕竟坐拥一片沃土,于硕鼠而言仍是一个不错的粮仓。</p>
却也算是别无选择。</p>
除这东临国之外,苏氏遗脉的那位西山王他们招惹不起,而身负半许妖血的那个北山王也是个霸道的主,故虽然这两国随便哪国都是泱泱万乘大国,但硕鼠们分不了羹,强盛便也与枯朽无异。</p>
何况他们投奔了东临侯还能顺便得到北山王的庇护——既能分得一杯羹,又能得到一大强国的庇护,何乐而不为。</p>
于是从神都逃离的贵族纷纷奔入了憋屈在东南角的东临国,而大多等闲百姓却惧北山国招来的妖狼,相比之下大概是西山国比较仁慈,便都抱团涌向了西山国。</p>
尊朝旧贵纷纷投奔东临侯,北山王有知,便在姚东望不请援的情况下又“仁慈”的为之添派了狼骑守境。</p>
南方狼骑势增,苏炽在雁金城中得知此讯又更绞了一番忧虑,便连忙写信去向萧遥询问情况。</p>
原本姚东望那方势力孱弱,需要不少时间才能积淀,故而只要相应掣肘便暂时不成大患,然而就这一个不留神间,驻守于东南的狼骑竟就添到了十万之众,加之姚东望本有的乘云军,以及一个情况难料的储云,这情况便不得不忧虑了。</p>
且南方的小战役虽然规模不大,但临近南荒的那些边境小镇却因所在偏僻而久未得到西山国甘露,民情仍怨怒于南山国之亡,反倒有些麻烦。</p>
原本只是战事的话苏炽都不至于那么担心了,眼下却听说那边的百姓似乎还颇为抵触西山国的部队,情绪依然激愤,就令他又不得不开始担心萧遥了。</p>
边境的情况多半是韩照给他汇报回来的,萧遥那边却久久没有对此的回应,他就算写信去问,萧遥的回信里也只字不提此事,而李承安也始终没有写来如约定那般让他能召回萧遥的暗信。</p>
李承安不来暗信,苏炽便摸不定萧遥的情况,而调军事大,轻易动之也是不妥,他若只凭臆测便慌乱着将萧遥召回,若又逢他应战繁忙,坏事不说,要是扰乱了军机恐怕还会置他于险况。</p>
无可奈何,便也只能先静观其变。</p>
苏炽照常在昭明殿中阅着奏疏,苏云深也一如既往在旁陪他一块劳累。</p>
自打萧遥离朝后,苏炽便又是每日愁眉苦脸的样,眉头久蹙不展,只在去看冀儿时会难得的笑一笑,等一离了那孩子便又是寡言之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