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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芷为苏炽行过针暂稳了毒势之后,便一直专注的钻研着此毒,毕竟就算那个混蛋自己不把命当回事,作为他身边的郎中,伏芷也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的良心就这么袖手旁观。</p>
“伏大人——”</p>
伏芷愕然惊神,回眼,竟是苏闻卿身边的巫祝急急闯入帐来,“伏大人不好了,大巫祝他……”</p>
听是苏闻卿有事,伏芷惊而便起,根本无暇听对方把话说完。</p>
方才苏闻卿依然尝试着想挣开巴目达锁在他身上的咒缚,却忽而头痛欲裂,候在旁侧的巫祝均是束手无策,也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慌乱着只好来找伏芷了。</p>
伏芷一入帐便见苏闻卿跌跪在榻下,双手紧抓着头,脸色惨白的,果真是痛苦极了。</p>
“君愿!”伏芷赶来连忙将他护进怀里,捉了他的腕子,探之脉搏,却并无异象。</p>
“巴……目达……”苏闻卿吃力的咬出几个字,极为勉难。</p>
“什么?”</p>
此痛非在灵脉亦非浅于筋络,而深处于识海之中,搅得苏闻卿的脑髓混痛不已,钻心入骨的绕痛间,却听巴目达的声音响在他的脑际之中,他只得喃喃转述:“……雪岭……弧矢照耀的雪岭之上……”</p>
巴目达远远牵着苏闻卿的灵识,面纱之下一双暗敛光辉的眸子隐窥着命格。</p>
“血色的雪灵花盛开,即是苍天给予天魂的生途。”</p>
待她的声音收远,绞缠在苏闻卿识海的痛意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p>
苏闻卿忽而镇定了下来,伏芷蹙眉稍有一展,“君愿?”</p>
苏闻卿怔怔然的扯下了缚眼的白绫,先前幕蒙了他视线的漆黑渐渐化散,抬眼已能瞧清伏芷的眉眼。</p>
苏闻卿仍有些没回过神的怔怔瞧了伏芷片刻,才抬手触了触他的脸颊,“芳若……”</p>
伏芷惊喜,“你看得见了?”</p>
“嗯。”苏闻卿若有所思着,“方才好像是巴目达告诉我……血色的雪灵花……?”</p>
雪灵花与天狼蒿同为至毒,不过雪灵花的情况要比天狼蒿更复杂些。</p>
伏芷一时也思不透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是先去看一下苏墨寒吧。”</p>
得了苏炽的恶讯之后,萧遥便只失魂的守在他身边,肝肠寸断的痛皆麻木,将他已如亡躯一般冰冷的身体揽在怀中,轻托着他的脸,一瞬不敢错神的探着他沁凉微弱的鼻息。</p>
伏芷和苏闻卿惊闯而入,萧遥迟然钝之的瞧去,木讷着几无反应。</p>
伏芷一入帐便坐上榻沿,把过苏炽的脉门,确定他仍有生息,才对萧遥道:“现在应该还有个办法可以挽他性命。”</p>
一听苏炽还有救,萧遥立马归了神魂,忙问:“什么办法?”</p>
直接得到巴目达提示的是苏闻卿,而方才伏芷的注意基本都在他身上,便未曾留意他呢喃转述了什么,眼下萧遥一问,伏芷便又瞧向了苏闻卿。</p>
“你去东南边的雪岭上看看,如果有盛开的血色雪灵花,墨寒或许就还有救。”</p>
“东南边的雪岭?”萧遥确认了一问,伏芷在旁连忙添道:“记住,雪灵花一定要盛开。”</p>
“好,我这就去。”</p>
终于又得到了一丝希望,萧遥自然片刻不敢耽误,立马便赶着夜色御剑而出。</p>
萧遥离开,苏闻卿便坐到榻沿,垫住苏炽的身子,打量了他一眼,惴惴不安的又问伏芷道:“巴目达的话,真的可信?”</p>
伏芷蹙了蹙眉,“他现在的情况,就这样拖下去活不过明日傍晚,这样的情况,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再费神来加害了。”</p>
何况就苏炽现在的情况,耗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就算实在不幸的那花也救不了他的性命,至多也不过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p>
可就现在而言,哪怕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也是当下不可放弃的希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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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雪中御剑,其风如利刃,视线亦是缭乱不堪,却见与那颗不祥的天狼星相对的,在东南面有一组状如弓矢的星辰尤为明亮,便在纷乱夜雪中为他引明了途向。</p>
东南面确有一座绝高的雪岭,萧遥落剑其上,所见却是一片白茫茫的,根本不见任何植株。</p>
那朵不知生在何处的花是当下救苏炽唯一的希望,萧遥惶急的奔寻在雪中,追过了半壁高岭,一直近至绝崖前,才终于看见了独艳在茫茫白雪中孤立在崖边的一抹血红。</p>
萧遥喜极奔去,终于追到了这朵花,却见其并未绽放。</p>
萧遥在原地愣了一瞬,落下身去半跪在雪中,打量着这个血色的花苞。</p>
方才他出门之前,伏芷还特地叮嘱过,一定要是盛开的花……</p>
可眼下此花含苞亦无半分绽放之态,虽也已是鲜血的色泽,可就差着的这分毫便令萧遥良久不敢轻动。</p>
倘若就是这么丝毫之差,便挽不回苏炽……</p>
萧遥束手无策的,又四下张望一番,而漫岭白雪间独有这一朵花。</p>
苍天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戏着人的心魂,予之大起大落,身为凡人,永远也料不定无常的世事下一刻究竟是放人出深渊,还是将人狠狠砸入地狱。</p>
萧遥好不容易才得回了这么一丝希望,便满怀期冀的一路过来都在向苍天祈祷,亦是恳求冥冥中不知在何处的神明能予他一分仁慈将苏炽还回来——</p>
可偏偏、就又像是玩笑一般的差了这么分毫……</p>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见众生轻不胜鸿毛、促不过蜉蝣,于凡命而言的沉重刻骨,于天地不过芸芸寻常,万物皆在乞怜,天地从不理会。</p>
这朵毫无盛开之兆的花又如一把棱锥凿穿了萧遥的心扉,冰寒刺入骨髓,好不容易以为能留住的那个人,似乎又将远去……</p>
纷扰在岭间的大雪悠悠缓了些许,布雪的稠云散显了一分薄幕,透下一缕星辉,约约若若的落了薄浅的光晕映在花苞紧缠的血瓣上,轻轻撕开了瓣间丝隙,便有一团生意自内膨胀而起,小心翼翼地撑开了花苞。</p>
萧遥痛然再抬眼时,星辉之下竟已是一朵完绽的血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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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决斗,慕容昭委实是失算了。</p>
毕竟他实在没想到,苏炽分明身受如此重伤,怎么到了最后的关头竟还会有那么强的爆发力。</p>
不过他至多也就只能横这么一头,眼下差不多也该断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