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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仿佛一眨眼已到了百花盛开,莺啼婉转的季节。御花园中一片团花似锦,缤纷如织的盛况。此时节,妃嫔多爱在武陵春色流连,或拈花斗草,或闲庭对弈,或曲池荡千,或池亭赏鱼。每每清早傍晚时分,但见衣裙逶迤,笑语盈盈,姹紫嫣红,芳香满园。
自我出了月子后宫权柄就再度回到手中。怡妃本应把玲珑还给柳妃,无奈柳妃着了风寒,缠缠绵绵总是没有痊愈。御医只说是天气缘故,待开春便能好了,于是玲珑一直待在怡妃身边,反倒与这个养母的感情胜过柳妃。
天气和暖,我常带着轩儿去御花园散步,婴孩虽小,但仿佛也知道欣赏美景,赏玩名花,出去时总十分兴奋。每每此时,也常能遇到带着晟辕的惠妃,带着玲珑的怡妃,竟也能就着孩子的话题聊个不停,毫无芥蒂一般。
羲赫那边也十分稳定,沈羲遥如从前般对他委以重任,只是他再未踏足后宫。不过,知道他一切安好,做着尊贵的亲王,事事顺遂,我便也满足了。
六月里,西子湖上开出亭亭荷花,一派菡窰发荷花,红幢绿盖随,荷风送香气,笙歌醉里的景象。这样好的季节,我也终于等来了自己自年节后一直期盼的消息。
这一日,我独自坐在烟波亭中赏荷,此时湖上荷箭颇多,如同一支支饱蘸了粉彩的巨笔,从玉盘般的荷叶中探出身来,荷下水中有条条红鲤穿梭。
蕙菊从宫外探亲归来,我挥退侍立的宫女太监,她便悄悄递来一封书信。
“奴婢今晨去了三公子的钱庄上。这是凌大人留在那里的。”蕙菊低声道。
我点点头展开信笺,是关于万春楼的消息。果不出我所料,万春楼老鸨是柳父的远房表妹,仗着这层关系做出强抢民女、聚众赌博等触犯大羲律的勾当。同时,大哥也查出柳父借万春楼私下卖官、收受贿赂的行为。那些看起来在万春楼里一掷千金毫不吝啬的人,其实是变相将这些钱送给柳大人。这些一旦上奏,定会引起朝堂动荡。
只是??我合上信笺,拈了素白绢纱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栏杆,心里明白,这些东西只能令柳家获罪,却不足以将其完全扳倒。
“娘娘?”蕙菊轻声问道:“凌大人的意思是,如今证据不足,若能得到万春楼每月给柳大人好处的明细,才能坐实了他受贿卖官的罪名。”
“本宫知道了,你让小喜子明日出宫,告诉大哥不着急,一定要拿到切实的证据。另外,”我沉吟了下,终于再开了口:“想办法去一趟裕王府,就说我曾经拜托之事不知有何进展。”
蕙菊点点头,与我在亭中又待了片刻,这才一起回去坤宁宫。
才一进殿,便听到后殿传来轩儿的哭声,与往日不同,哭得嘶声裂肺令人难安。
我连忙过去,只见几个乳母一脸担忧与恐惧,却怎么哄都哄不住。
“怎么回事?”我见轩儿小脸哭得通红,声音微哑,不由心疼起来。
“回娘娘话,方才是小皇子吃奶的时间,可他还没吸两口便大哭起来,奶水也全吐了出来。奴婢几个换着喂也不成,他一直躲。”几个乳母慌忙跪下回话。
“可传了御医?”我抱过轩儿在手上,轻抚他的背,他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已经去请了。”一个乳母答道。
我伸手试了试轩儿的体温,稍有发热,心更是揪起来。
不久御医便到了,一番望闻问切却说不出缘由。我当下大怒,正要责罚,一个御医迟疑道:“皇后娘娘,不知小臣可否僭越,看一看二皇子嘴巴里。”
“你有把握?”我看着怀中因哭泣疲惫而睡着的轩儿,有些不忍弄醒他。
“臣在民间时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不敢确定,需望一望。”
此时我还能有什么不依,便准了。
那御医让乳母将轩儿抱到明亮处,可轩儿并不配合不肯张嘴,这御医只好让乳母再喂一口,果然,刚吃下去又吐出来,轩儿也大哭起来。这御医趁机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
我见他一幅妥定的样子,问道:“怎么回事?”
他恭谨道:“回皇后娘娘,臣观小皇子上颚处有大片白点,仿佛鹅口,这在民间叫鹅口疮,多见于婴孩。患此症的婴孩会有口干、烧灼感及轻微疼痛,因此在吃奶时会疼痛,从而烦躁拒食,啼哭不安,甚至发热的症状,但脉象多无异常。”
“可知缘由?”我从乳母手中抱过轩儿,轻轻地拍着安抚他。
这御医犹豫了下,目光略略扫过跪在地上的一众乳母才道:“回娘娘话,此症多缘于乳头不洁或者喂奶时手指不净。”他顿了顿,脸颊微红道:“宫中乳母在喂食前一定要浣手、擦拭乳头才能喂,故而此症十分少见。但民间普通妇人要做家事,难免顾不及,所以臣见过几例。”
“如何治疗?”我问道。
“回娘娘话,小皇子此时并不严重,治疗起来倒不难,取吴茱萸十克,研末,用食醋调成糊状,敷于双侧涌泉穴,外贴伤湿止痛膏,一日后后取下。一般敷贴一次即有效了。”他又补充一句:“只是怕反复。因此以后喂奶前一定要做好清洁。”
我的目光冷冷扫过几位乳母:“这次便放过你们,扣半年月晌。若是再出问题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几个乳母忙磕头谢恩,我看也不看,只一心哄着轩儿。
“你叫什么名字?”我看着那御医,他年纪尚轻,穿的也是普通御医的服制。
“小臣叫谢百草。”他恭敬答道。
我不由轻笑起来,“这名字,还真配一个好医生。以后由你来负责小皇子的健康吧。”
他连忙跪地谢恩,自此便有一条光明大道。
将轩儿抱回寝殿,心中却波澜难平。谢御医说的对,宫中乳母一向都十分谨慎,轩儿还是嫡子自然是打着十二分的小心来伺候,如何会不清洁?此症也不会因为一次不清洁导致。
晚间我嘱咐蕙菊,让大哥重新物色可靠的乳母尽快送进宫来。毕竟轩儿太小离不开乳母。贸然更换只怕会出其他状况。
自轩儿出生,沈羲遥将芷兰派来负责他的日常诸事,我又吩咐芷兰仔细监管乳母。
可还不等大哥找好可靠的乳母进宫,轩儿又病了。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吐奶,我们只当是那鹅口疮还未好全,一心用药未想其他。可过了三日变成剧烈的呕奶,终日啼哭不已,令人心疼。第四日开始拉稀,发出高热,整个人昏仄仄毫无精神,看着都让人心焦痛苦。
沈羲遥大怒,命太医院全日在坤宁宫待命。
“难道是上次诊治错了?”我十分忧心,在御医会诊时不禁问道。
谢御医先磕了个头,再抱过轩儿,让我看他口中的疮,此时已一点全无。我疑惑地看着他:“那究竟是为何?”
谢御医紧紧皱着眉头答道:“依臣诊脉,小皇子是轻微中毒。”
我一惊,不由道:“轩儿只能吃母乳,怎么会中毒?”说罢看了看芷兰。
芷兰跪在地上道:“皇后娘娘明鉴,每次乳母喂食奴婢都会守在一旁,其他时刻玉梅和馨兰轮流守候,并未发现她们给二皇子喂其他吃食啊。”
我点点头:“本宫并非怀疑你们。”之后看向谢御医道:“可知道是什么毒?能解吗?”
谢御医对芷兰道:“姑姑,小臣需看一看小皇子的大便。”
芷兰点点头:“方才还拉了一次,我去拿来。”
谢御医看了看四周道:“小臣跟姑姑一起去吧。”
许久他二人回来了,我见谢御医面上并无多少为难之色,芷兰也无凝重之态,便知他们查到了。
“是紫藤。”谢御医回禀道:“紫藤的花并没有毒,但其种子、茎、皮却有,尤其是茎和种子,误食后会引起呕吐、腹泻,严重的还会发生口鼻出血、手脚发冷,甚至昏迷死亡。”
我的手捂住胸口,只觉得浑身发冷。窗外晴好的天气下,小花园里的紫藤攀绕棚架,自成花廊,紫花烂漫,条蔓纤结、花繁满树,别有韵致。是日常在坤宁宫中最常逗轩儿的去处。
谢御医似看出我所想,也朝窗外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道:“其实紫藤是极好的,花可提炼芳油,也有解毒、止吐泻的功效。民间更有蒸食紫藤花的习惯。知道它其他部位有毒的却很少。”
我懊恼悔恨,不该让莳花局移这一架紫藤来,当下便对蕙菊吩咐道:“去,把那花架子除了!”
谢御医躬一躬身,拦住了蕙菊对我道:“娘娘不必迁怒这花,方才臣说了,必须误食。小皇子只是观赏并不会中毒。因此??”
我点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且仔细为小皇子驱毒。其他的本宫会处置。”
谢御医施礼退下。我对芷兰道:“本宫知道你们不会慢怠轩儿。你且告诉我,这几个乳母里可有举止奇怪的?”
芷兰想了想道:“素日里皆正常,并无异常举止啊。”
我轻轻抿唇,自语道:“从最初的鹅口疮,到如今的中毒,一个是喂养不洁净,一个是食用了??”
我话未说完,芷兰一拍手,仿佛开朗了一般道:“奴婢想到了。”
“你说!”因心急,我甚至上前了一步。
“这几日无论喂食还是休息,奴婢三人几乎一刻不离。但先前御医说乳母清洁不够,因此每次喂奶前,乳母皆用煮过的帕子擦拭乳头方才能喂。”芷兰答道。
“你是说,是水或者那帕子有问题?”
芷兰点点头:“奴婢只能想到此环。” 她磕了个头:“是奴婢们的失职,请娘娘责罚。”
我扶她起来:“不怪你们。是下毒之人心思缜密。”
芷兰起身道:“奴婢这就去查。”
我点点头:“将那几个乳母送去慎行司,好好拷问,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要害轩儿!”
傍晚,暮色黯淡了天际,有微风柔和吹来。我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夜空中一轮还因西边最后一抹流霞的光芒而显得淡薄孤月,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一个人站在那?”
我回身向他施礼,之后讶异道:“皇上不是翻了惠妃的牌子么?”
沈羲遥走近我,“朕听说轩儿又病了,不放心过来看看。”
我点点头,一想到轩儿痛苦的模样,不由湿了眼眶。
“很严重?”沈羲遥见我流泪,顿时着急起来。
我叹一口气道:“还好御医已经查出病因了。几个乳母在慎行司里,那边还没回话呢。”
“慎行司?”沈羲遥一惊,素来宫中只有犯事之人才会送去。我一向良善,除非大事一般不会送人去的。
我点点头:“轩儿中了紫藤的毒。”我说着看一眼不远处的紫藤花架,眼泪又流下来:“还好发现的早,不然??”我哽咽地说不下去,只留恨与怕在心中。
沈羲遥拥我入怀,他的声音低沉充满帝王至上的权威。“放心,”他将我搂得紧一些:“朕不会放过任何想要害我们孩子的人。”
我仰头看他,只见他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坚毅与戾气,一双眼里有小簇的火苗闪动。我偎进他怀中,轻声道:“臣妾在想,这样多的事接连发生在轩儿身上,怕是因为皇上太看重他了才招致祸端的。”
沈羲遥“哦”一声,“你在怀疑谁?”
我苦笑着摇摇头:“证据吗出来之前,臣妾不会怀疑任何人。臣妾的意思是,轩儿出生时有祥瑞,皇上大赦天下,又十分爱重他。他这样小,如何能承得住那么大的福份呢?即使今日他没有中毒,来日也会有病痛灾祸。”
我拉过沈羲遥的手看着,仿佛这样可以驱散心底的惊恐。他的手掌有薄薄一层茧子,那是自幼练习骑射留下的,却不若羲赫,常年的驻守和征战,手上的茧子厚实而坚硬,更令人感到可以依靠。
“轩儿生病中毒与福份有什么关系?以朕看,无非是一些人在背后做手脚罢了!你且安心,朕定会让他们查个水落石出。”沈羲遥沉声道。
我的泪滑落,正巧落在他的手心,他颤了下,握紧了,目光如磐石般坚定,直直看向我:“你不要胡思乱想,跟朕去看轩儿。”
我点点头随他走着,却一路沉默。后殿里轩儿已用了药,由芷兰并几个宫女守着,新的乳母午后由大哥亲自送了进来,此时正抱着他哄睡。见沈羲遥与我进来,她们轻轻施礼,沈羲遥摆摆手,径直走到轩儿身边。
轩儿面色稍稍苍白,虽睡着了但呼吸微弱,仿佛一只茕茕白兔般,令人看着心就酸起来。
沈羲遥轻轻抚摸他的小脸,低声却严厉道:“好生照顾小皇子,再出了差池,就自己到天牢里待着。”
出了后殿,我朝沈羲遥强做笑意道:“轩儿好一些了,皇上去惠妃处吧。”
沈羲遥柔声道:“今夜朕陪陪你。你心里一定不好受。”
我摇摇头:“臣妾想去明镜堂为轩儿诵经祈福。”
沈羲遥道:“那朕陪你一起吧。”
我朝他郑重施了一礼才道:“皇上白天已经十分辛苦,若是晚上还陪臣妾去佛堂,恕臣妾不能答应。”我说完起身,拉过他的手道:“皇上有这样的心意已经足够。再说,你也好久没有去看晟辕和惠妃了,不能厚此薄彼啊。”
沈羲遥想了想道:“朕今夜回养心殿。白天再去看他们吧。”
我微微一笑,送他到宫门口,看着他乘肩舆走远了,这才回去寝殿中。
“娘娘真要去明镜堂?”蕙菊见我找佛经,不由问道。
我点点头:“本宫想求佛祖让轩儿早日痊愈,以后也不要有这样多的灾祸。”
蕙菊抿了唇不再说什么,帮我找好东西,又为我系上披风,还备了些茶水点心,便随我同去了。
次日清晨慎行司回话来,在乳母擦身的水中发现一些紫藤种子粒。审问下,几个乳母一口咬定并无人指使,她们想着民间吃紫藤花,紫藤又驱蚊,便采了些煮水擦身。可能是择的不干净,连着些皮、茎和种子一起煮了,这才导致轩儿中毒,但绝非有意。又说就是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加害嫡子啊。
听到这番回话时,我已在明镜堂抄经诵佛了一整夜,当下只觉得疲惫不堪,心底压抑不已,仿佛被粗大的麻绳紧紧勒住一般难受。蕙菊拧了热帕子给我净面,又端来热牛乳给我饮下,才稍稍好些。
“娘娘,慎行司问该怎么处置?”蕙菊小心问道。
我坐在敞开的窗下吹着凉风,心头的烦躁才驱散了些。我冷冷笑道:“你信吗?”
蕙菊将帕子在盆中浸湿又拧干,这才道:“奴婢不懂药理,只是谢御医说是误食才会中毒。煮水的话,那毒性应该没这么大吧。”
我点点头:“只怕是将皮与茎榨出汁来,喂奶前涂抹上的。”
“娘娘既然这样想,为何不告诉慎行司呢?”蕙菊惊讶道。
我摇摇头:“本宫没有证据。这证据也找不到。”
蕙菊了悟般道:“也是,只要将榨干的皮与茎丢到花廊下,谁也分不出呢。那紫藤就在院中,随用随取??”
我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道:“你去跟慎行司说,本宫信了,但这样大意的乳母不能再留在宫中,遣出去吧。”
“娘娘真信?”蕙菊十分惊讶,之后若有所思道:“也是,这几个都是凌大人找进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也许真的是无意。”
我轻轻笑了笑:“这几个虽然是大哥找进来的,但难免有疏漏。放出去了才好查,也让背后那些人掉以轻心。”
蕙菊点点头:“奴婢这就去回话。娘娘是回宫还是?”
我看一眼桌上厚厚一叠佛经,拿过帕子再擦擦脸道:“本宫在这里待着。你回去宫中看一看轩儿的情况,若无大碍就出宫去找大哥。”
蕙菊依言退下了,我独自站在花梨木大几边,细细翻看前一夜抄录的经书,再焚一根檀香,继续抄写起来。
不久蕙菊派馨兰和其他几个宫女过来伺候,回话道轩儿已好多了。我心稍稍踏实一点,这才觉得饥肠辘辘,吃了点清粥小菜,便又跪在蒲团上诵起经来。
明镜堂里青烟袅袅,我在檀香味中逐渐安定神思,放松精神,安静跪在蒲团上,手中一传青金月光石佛珠随着低声的诵佛声缓缓转动,一时间整个殿中十分肃穆庄严,令人镇定安心。
沈羲遥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一室安宁,他的语气透着不满与心疼,令我稍稍感动。
“朕听闻你一夜都在这里,怎么还不回去?”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却被我脸上的泪珠怔住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顿时柔和下来。
我轻轻拭去脸上泪水,声音平和道:“今晨慎行司说,是乳母不知紫藤有毒无意造成的。臣妾想,恐怕真的是轩儿太小,承不住这么多福份。只怕??只怕之后还有事。”
“轩儿是上天赐给朕的嫡子,将来朕的皇位也是要给他的,自有上苍保佑,你不要怕。”沈羲遥道。
我被他的话一惊,忙道:“皇上不要这样说,他还这么小,还看不出好坏的。”
沈羲遥将我手中的经书收起,又扶我起来,“薇儿为朕生的孩子,朕想不出他会有哪里不好。”
我不由莞尔,又忧心地皱起眉,看着沈羲遥道:“臣妾还是求皇上收起这个心思,待孩子们长大了再说吧。”
沈羲遥将我鬓边一缕碎发别在耳后道:“也是,以后薇儿还会为朕生很多皇子呢。”
我脸上一红,“皇上,这是佛堂,要严肃呢。”
沈羲遥绷住脸正色道:“朕很严肃啊。”
我轻剜他一眼朝外走去。他也不恼,跟了上来。
于是两人携手回去坤宁宫,轩儿精神比前几日好一些,逗弄了会儿,见他甜甜睡去,又听御医禀告毒素清除得顺利,一颗心才落回胸腔里。
不出几日,轩儿又着了风寒,是夜间踢被子所致,好在天热并无大碍,但引得沈羲遥十分不悦,将负责照看他的宫女全赶去浣衣局,又加派人手照看。
我却茶饭不思,只觉得轩儿还不到一岁,却连着生病又中毒,十分可怜。于是又向沈羲遥提出这是轩儿福份太重的缘故。他终于被我的泪水与哀求说动,同意我去京郊护国寺斋戒祈福三日。那里香火最盛,多是得道高僧,定能求得佛祖庇佑的。
两日后,轩儿的风寒痊愈,沈羲遥怕我不放心,命芷兰带着轩儿随在他身边。如此,我便能放心离宫了。
护国寺建在京西三十里的法线山上,巍峨高耸,逶迤动人,是大羲开国皇帝下旨所建,始建便是以国寺的名义,因此护国寺建成之后,飞檐斗拱,气宇辉煌。
我不想扰了白日里香客的向佛之心,便没有声张,护国寺便也不必因为我的到来闭门谢客。
这日清晨,我乘一辆不起眼的青油布马车从皇宫出发,只带了惠菊和小喜子伺候。为了安全,沈羲遥从御林军中选出四人随行保护。
按我的要求不许隆重,护国寺住持普济便仅带了一个弟子一早等在山门前迎接。
我扶了惠菊的手走下轿来,清晨凉爽的山风拂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普济走到我面前,双手合十道:“施主,贫僧有礼了。”
我欠了千身子:“大师不必多礼。”之后随他走进了护国寺。
护国寺座西向东,朝迎旭日,晚送落霞。寺周楠树蔽空,红墙围绕,伟殿崇宏,金碧生辉,香烟袅袅,磬声频传。
虽然我有旨不扰其他香客朝拜,但普济仍将普贤殿空出来专供我祈福。又将离垢院设为我暂住之所。离垢院四周高树笼罩,因山环林障,气流回旋,屋面上无枯枝败叶,整个院落无尘无垢,干干净净,人们视为奇迹。故先帝亲笔赐书“离垢园。此处,也多成了皇室亲眷礼佛暂歇之地。
我心中感激,但我此行除了为轩儿祈福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隐瞒了所有人,又借了佛祖的名义,实在是不敬。为此我心中忐忑不定,命惠菊去收拾厢房,自己直接走进普贤殿,带了一颗诚心跪在莲花蒲团之上,凝神屏息地诵起经书来。
普贤菩萨梵语为“三曼多跋陀罗”,即普遍贤善的意思。普贤因广修“十大行愿”,又称“大行愿王”。“愿”是理想,“行”是实践。普济将此殿给我祈福,也是明我心意了。
太阳沉下去的时候,香客皆散尽了,晚课在一阵击鼓声中开始,有梵梵佛音传来。西天边际还有最后一抹云霞,鸟儿成群飞过天空,叽叽喳喳飞进了法线山上茂密而层峦的翠波之中。一切都是那般祥和,天地间只剩下了安宁与美好,只留了疏淡清雅之气。
我独自坐在厢房里把玩手上一串黄玉佛珠,那剔透温润的颜色令人心静。我微阖了眼睛诵读《般若经》,整个身心沉浸在佛法无边的救赎之中。
“吱呀”一声响,惠菊轻手轻脚走进来,却只侍立一旁不打扰我。我沉着心默完一遍,缓缓放下佛珠,看着她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