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已经是一片素白,时值中秋时分,萧瑟的秋风挟裹着寥寥数片落叶,显得格外凄凉。宫内的太监宫女已是换上了素衣白帽,举止中无不小心翼翼。谁都知道,新皇登基的当口竟然恰逢西南兵灾,这时候倘若一个举止失当,大棍子打死抬出去的下场是铁定的。
勤政殿中,新皇风无痕正立在御座前,目光清澈而自省。一应心腹亲贵虽然都端坐在椅子上,但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架势,只有海观羽和风珉致两个元老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地交换一个眼色。
“诸位卿家,你们也知道,朕的皇位来之不易,居然有人在父皇大丧的时候挑起了西南边乱,真真是居心叵测,丧心病狂!”风无痕突然冷笑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无非就是要商量一下前方大将的人选。毕竟贺甫荣已经年迈,又是文臣,镇压不住局面也是料想之中的事。他也算是两朝老臣了,调回京中还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小人一点震慑,免得朕日夜操心。”
贺莫彬本就心中忐忑,听及风无痕提及自己的父亲,已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直到确定这位新君并无追究之意后,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却仍旧摸不透对方的心意。论理,贺家别说有什么拥立之功,就连些许微劳都未曾付出,反而在当初立储时下了不少绊子,只有清算的分而没有论功行赏的道理。然而,新君甫一登基,就召他入宫议事,这等殊遇正是宠信尚隆的表现,因此有心人纷纷猜测不已。
“皇上所言极是,家父已然年迈,此次西南刀兵骤起,他也有失察之罪。”贺莫彬衡量再三,仍然起身请罪道,“只是京城中还有诸多事务尚未理出头绪,倘若朝廷轻易出兵,恐怕又会激起流言。”
风无痕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正容道:“缅阳族的叛乱早在先帝在位时就有苗头,此次不过是适时爆发,因此,朕并无意追究谁的过失。”他这句话无疑是为安置贺甫荣定下了基调,“至于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朕倒是不敢苟同。有心人若是真想散布流言,不论是否有兵戈都不会放过,就让那些跳梁小丑去鼓噪好了。”
鲍华晟暗暗点头,这才欠身奏道:“皇上,西南缅阳族一直蠢蠢欲动,此次正是一举解决的大好机会。不若由云贵总督唐泗海或是四川总督胡南景派军先行扫荡,待到有眉目后再作打算。此时由朝廷派大将前往提调,不免惊动过大。”
户部尚书越千繁不懂军事,此时却皱起了眉头,只听他摇头道:“皇上,缅阳族之乱不过是小疾,但倘若不能快刀斩乱麻,一举而破之,也许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他一边说一边屈指将最近的军费开支一一道来,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西北不过是初定,倘若被人钻了空子,那朝廷就得应付两边的军马,若再有人挑唆,百姓中还会有更大的乱子。依微臣之见,不若立刻拣选一员大将前往布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灭这场兵灾,也好昭显吾皇威势。”
其余几个大臣也赞同越千繁的主意,鲍华晟细细思量后,觉得旁人的看法有理,也就不再力争。然而,在派谁领兵的问题上,众人却犯难了。天下已经太平了好一阵子,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因此武将中真正经历过大战的便只有西北军营的那帮将佐,可此时却偏偏不能从西北调人,否则必定引起草原局势动荡。
“皇上,微臣觉得可以委派丰台大营提督展破寒前往平叛。”风珉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却并未起身。他是经历三朝的老臣,论辈分又是新君的叔祖,因此这话一说出来,众人便立刻思量开了,“丰台大营兼着防衞京畿的重任,交给展破寒虽然可以练出精兵,但微臣始终觉得不妥。展破寒此人乃是杀伐决断的将才,屈在这一隅之地未免浪费了人才,不若放他前去西南为好。”
海观羽眼睛一亮,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他正想起身,突然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竟然眼冒金星,无法自持。一个小太监领了风无痕眼色,连忙知机地上前伺候,好半晌才让海观羽平复了下来。
“海老爱卿勤劳王事,真可谓是百官楷模。”风无痕知道海观羽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先前已经为先帝大行而操劳,此时还挣扎着前来议事,心中不免万分感触,“海老爱卿,你若是撑得住就随便说说,若是撑不住就不用这么端坐着,随意歪着也不打紧,这不是朝廷奏对,用不着守那些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