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丰六年六月初,正如众人想象中一样,兵部尚书衞疆联在和左都御史鲍华晟以及左副都御史连玉常(起初设立官衔有误,连玉常应为左副都御史)商议之后,由鲍华晟和连玉常两人联名弹劾了兵部郎中许鸣亥以下十三名官员。尽管这些人官品都不高,但全都是各司的司官和主事,平日捞够了油水,就是和京中的不少权贵也是往来甚密。这道弹章一上,衞疆联固然是又上了密折陈情,其他朝官也全都是议论纷纷,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风无痕尽管早有预计,但看到那份算得上庞大的名单和帐目之后,还是忍不住雷霆大怒。兵部虽然算不上六部中最肥的衙门,但由于主管天下武将的升迁以及练兵武器等,所以中间的油水极为不凡。余莘启本是寒家出身,自是动不了这世家把持已久的兵部,因此这个尚书做得甚为窝囊。然而,奉旨整饬兵部的衞疆联就没有这些顾虑了。他先前曾经在萧云朝手中吃过大亏,对这些世家子弟中饱私囊的行为深恶痛绝,这一次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完全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既然知道有皇帝在背后撑腰,一些本来还有意出面相保的大员便纷纷缩了回去。诸如何蔚涛、越千繁一类的重臣更是冷眼旁观,心中还在揣摩着圣意,想着这一次的变故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好处。如此一来,尽管衞疆联动静极大,朝中竟是诡异得很,除了几个低品官员上窜下跳之外,其他大员都是保持了缄默。
奇怪得是,两位都御史的奏折固然惊天动地,皇帝的态度却也奇怪,竟是留中不发。听说了皇帝在勤政殿中大为光火的朝臣们心中清楚,这把火已是烧得极旺,怕是等闲熄灭不了。风无痕一时半会没有发作,只不过是等待着最好的时机罢了。
果然,就在那几个兵部官员停职待勘之际,西北的安亲王风无方六百里加急送来奏报,其中罗列了这几年兵部送来补缺的武将情况以及种种兵器的弊病,矛头直指那些官员的贪没之罪。尽管这位王爷不过每三年回京述职一次,但众人都知道,当今皇帝和风无方关系极为密切,而这份奏折,显然是安亲王揣摩上意最贴切的表现。更有人想起了自两年前起皇帝便屡屡委派年轻官员在兵部见习的往事,立刻将其和此次的弹劾联想了起来。这一次的风波不可谓不大,除了丁忧在家守孝的余莘启,怕是连兵部左右侍郎都难以保全。
兴许是凑热闹,兴许是为了迎合上意,西南的展破寒也在风无方之后上了奏折。平定西南诸部之后,朝廷固然收回了其节制四省军政之权,但又为他加了正一品建威将军衔,而后又册了一等侯。对于一个出身卑微的平民来说,这已是极为罕见的殊遇。展破寒自然知道朝中不少权贵对于皇帝的这种恩宠极为不满,因此更是时时遣人打听京中景况,奏折几乎都能切中要害,因此圣眷竟是愈来愈重。
风无痕见四方火候已到,便下旨大理寺、兵部和监察院共同查办此案。得了圣意的大理寺卿明观前立刻下令属下撤查,但在具体的经办上却把此事全部推给了连玉常和衞疆联,自己只是在一旁打打杂。他也是精明人,大理寺职权虽重,却是皇帝给的,他一个小小三品官掺和进这种大事里头,到时想要脱身便难了。
这一日,正是大理寺开堂会审的时候,由于下头的犯官都是身份非凡之辈,因此一众想要看热闹的百姓都被关在了大门外头。风无痕却是早早地在侍衞护持下微服到了此地,只是在侧堂中悠然而坐。至于公堂上居中坐着大理寺卿明观前,右边是左副都御史连玉常,左边则是兵部尚书衞疆联。明观前虽然品秩最低,但毕竟是此地的主官,因此即便再不愿意,这热得发烫位子他也只得坐上去。
两边衙役一阵高喝,十三名犯官也就被先后带到了大堂之上。这些人中大多数是京城世家子弟,品级虽然不高,但都是交游广阔之辈。他们入狱之初,本还想着有重见天日的可能,但到了后来,见全然无人探监询问,早就一个个像恹恹的茄子,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犯官等叩见明大人,连大人,衞大人!”众人有气无力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