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斐利诺稍稍摆了摆手示意布朗稍安勿躁,随后微微一笑:“感谢陛下给我们这个机会。事实上鲁林的态度,早在几天前我来的时候就对您说清楚了。”
“诚如布朗大人所言,目前迪拿尔必败无疑,他们之所以会派人来请求援助,不过是落水之人想不顾一切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罢了。”
“巴姆克是伟大的国家,我们无意与您为敌。但如果陛下真答应对方的无礼要求,战场是无情的,我们将不敢保证帝国的战火不会波及贵国。”
他这番话既表明态度,又隐含威胁,特别是让人想到鲁林在迪拿尔国土内势如破竹,已经逼近到王都,就显得极有说服力。
一席话说的布朗一方全都点头不止,欧格尔忍不住道:“斐利诺大人说的确实有理,不过我想请问,你们的野心仅仅是迪拿尔就满足了吗?恐怕占领迪拿尔后,巴姆克就将是贵国下一个进攻的目标吧?”
说着他对马可尼躬身道:“陛下,请不要听他的蛊惑。正因为有了迪拿尔,巴姆克才能在两国的夹缝中平安无事,一旦这个实力平衡被打破,我们将轻易沦为鲁林的附庸,甚至……会亡国!”
这话说的极重,当下就有不少官员惊呼出声。
布朗刚要反驳,斐利诺已抢先道:“这位是欧格尔大人对吧?显然您对鲁林有所误会,我们之所以会进攻迪拿尔,不过就是两国间纠葛数百年的恩怨使然。我们与贵国素无仇怨,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攻击你们呢?相反,如果你们轻易的卷入这场战争,才是真的危险。”
他几句话就堵得欧格尔哑口无言,毕竟鲁林占领了迪拿尔就会进攻巴姆克云云,都是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并无真凭实据。如果他一再坚持的话,反而有想把巴姆克拖入战争的嫌疑。
这时斐利诺对马可尼道:“陛下,我最后要说的是,鲁林将保证永远不会进攻巴姆克,并承认你们独立的地位。事实上,如果陛下答应我们的请求,作为回报,我们将以赠送迪拿尔在你们边境附近的几块领地,作为回报。”
他的话再次引起一阵哗然,连索尔和洁西卡都忍不住面面相觑。战争都还没打完呢,鲁林已经开始把迪拿尔的领土当礼物送人了,看来对方已经认定这场战争他们必胜无疑。
巴姆克国土稀少,那几块领地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一时之间政事厅中的议论声大起,就连马可尼也不可抑制的露出意动之色。
索尔暗叫不好,现在摆明是迪拿尔实力较弱,说话也没法像鲁林那样理直气壮。斐利诺确实很有谈判的技巧,仅仅是一个空头承诺,还慷的是迪拿尔之慨,就彻底把马可尼给打动了。
对此索尔还能怎样?若要反驳,说迪拿尔一定能打败鲁林,恐怕连自己都不信。也学斐利诺贿赂马可尼?自己总不能出卖本国的领土吧?
正无奈间,就听洁西卡冷笑一声:“斐利诺大人,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万分荣幸。”斐利诺优雅的向洁西卡欠了欠身。
“在来这裏之前,您在什么地方做事?”
斐利诺一呆,虽然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毫无相关的问题,他还是答道:“洁西卡小姐真是健忘,作为克里夫大人的幕僚,我一直跟随在他身边。”
“哦,那么克里夫大人又是谁?”洁西卡继续问道。
斐利诺想也不想的就道:“您真会说笑,身为历史悠久的巴林家继承人,克里夫大人……”说到这裏,他猛然感觉不对。
这时索尔已猜到洁西卡想说什么了,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懂得从另一个方面去反驳斐利诺。
见斐利诺突然不说话,洁西卡微笑道:“斐利诺大人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说出口的吗?”
深深看了洁西卡一眼,斐利诺脸上已失去了一贯的轻松之色。咬咬牙,他这才道:“克里夫大人是巴林领的领主。”
“巴林领?我记得好像是咱们迪拿尔的领地呢?”洁西卡支起下巴。
索尔跟她在一起这么久,哪还不懂得配合?他马上道:“可是不久前,那里已经被鲁林帝国占领了。”
“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洁西卡“天真”的反问道。
索尔耸耸肩:“因为某个叫克里夫的领主,无耻的背叛了自己的祖国,并亲自带领敌人的军队消灭迪拿尔的西部军团,以至于迪拿尔变成现在的局面。”
“这么说来,斐利诺先生就可以算是鲁林人罗?”洁西卡做恍然大悟状:“难怪您会代表鲁林出使,并不遗余力的攻击祖国呢。”
两人一搭一唱,就像说相声般,将斐利诺“背叛祖国”的罪名昭然若揭。由于事发突然,以斐利诺的急智,竟然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这时就听梅丽思道:“哼,以我叔叔的能力,却只能做一个小小的领主,是迪拿尔首先对他不公平才对。叔叔和鲁林人合作,不过是夺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洁西卡对她笑道:“这位是梅丽思男爵大人对吧?啊!我差点忘记了,您和您叔叔一样,也背叛了自己的祖国,我实在不该再用旧有的称号来称呼您。只是不知道,作为背叛的奖励,鲁林给了您什么爵位呢?”
“你……”梅丽思被她的冷嘲热讽给弄得惊怒交集。
现在索尔心裏的那个爽啊,带洁西卡来果然是正确的决定,自己正愁怎么反驳斐利诺呢,没想到她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把局面翻转过来。
怕梅丽思乱了方寸,再说出什么让洁西卡抓住把柄的话,斐利诺赶紧示意她不要开口。
这时洁西卡已对马可尼道:“陛下,您也看到了,所谓的鲁林使节,只是两个背叛自己国家的无耻之人。由这种人对您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您觉得有几分可信度呢?”
“好!”索尔和欧格尔几乎同时在心裏叫了一声好。
洁西卡没有从国力以及目前的局势上来驳斥斐利诺刚才的话,而是另辟蹊径,以对方的人品来进行反驳。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对国家的观念还是看得很重的,背叛者大多会受到人们的唾弃,更别说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还引狼入室,帮着敌人对付自己人的家伙了。
“陛下,我认为洁西卡小姐说的很对,这种背叛祖国的无耻之人,根本不值得信任。”欧格尔趁热打铁的道。
“嗯……”马可尼微微点头,脸上那种热切的神态已淡了许多。
显然想不到会被洁西卡驳斥得这么惨,斐利诺一脸苦笑。这时他再进行辩解,恐怕只会引起反效果,在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布朗使了个眼色。
布朗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往前走上一步:“陛下,请不要听这个女人的蛊惑,她只是在转移话题罢了。无论斐利诺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他现在的身分都是鲁林使节,而重要的是目前我们正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以及鲁林刚刚所做的承诺。”
这时索尔突然想到一个有名的故事,用在现在的情形上非常合适。想了一下,他笑嘻嘻的对布朗道:“阁下是布朗亲王殿下对吧?我能不能问您几个问题呢?”
刚刚洁西卡的几个问题,就把局面完全翻转,这时听索尔又想问问题,布朗心裏大为警惕。但这种时候显然不能退缩,他只好硬着头皮道:“问吧。”
索尔却不说话,只是笑咪|咪的盯着他,就在布朗被他看得心裏发毛的时候,索尔突然道:“您目前是什么职务呢?”
布朗小心翼翼的道:“没什么,暂时帮陛下处理一些政务罢了。”
“喔……”索尔点了点头,又道:“您似乎很赞成鲁林帝国的提议?”
布朗哼了一声:“总比让巴姆克被你们拖入战争的好。”
“这倒也是,现在的确是我们处于劣势。”对他的话,索尔竟然点了点头。
见索尔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布朗渐渐放下心来,原来只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而已。
哪知就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索尔突地话锋一转:“我刚才看到你一直在和斐利诺交换眼色,你们两个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对不对?”
愣了一下,布朗立刻勃然大怒:“你胡说……”
不理他的反驳,索尔问洁西卡:“你看到了吗?”
洁西卡肯定的点点头:“看到了,而且不只一次呢。”
布朗一张脸涨得通红,就在他准备狠狠驳斥这家伙对自己的诬蔑时,索尔再次把话题一转:“为了让你帮他说话,斐利诺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根本没有……”布朗气得浑身发抖,他不顾一切的对马可尼道:“陛下,请将这个无礼之人赶出去,他这是毫无根据的诬陷。”
没有理会他的诉苦,索尔转向马可尼道:“陛下,我只有一句话要说。如果有一天巴姆克真的被鲁林占领,此刻主张顺应鲁林要求的人将没有任何损失,他们不仅能保住自己的地位,也许还会因为帮着鲁林说话而再次得到提升。”
说着,他冲布朗微微一笑:“比如阁下,身分特殊,地位尊崇,不就是代替陛下做傀儡的最好人选吗?”
言罢不理会即将发飙的布朗,他转过身,一脸正色的道:“然而国王陛下您,到时却无法再待在这个王座上,不,恐怕就算您想做个普通贵族也不可能了。比起这些毫无损失的人,真正受到损害的,就只有您一个人。”
“正是因为这样,这些人才能毫无顾忌的要求您答应鲁林的提议,而事实上,他们是在用您来做将来飞黄腾达的赌注。请想想,如果没了迪拿尔,巴姆克还真能维持现状吗?”
最后,他深深的一躬:“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至于如何选择,想必陛下已经很清楚了。”
他刚刚的一席话,直指布朗等人是卖国求荣,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很快,一名官员气急败坏的指着索尔道:“你……你在胡、胡说八道!”
随即众人都反应过来——有人破口大骂、有人高声反驳,还有的人则急着向马可尼表明心迹。
而欧格尔一众也明白到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当即表示对索尔的支持。双方一时唇枪舌剑,整个政事厅乱得无以复加。
而面对众人的指责,索尔也不说话,反正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他方才的一席话是当初赤壁之战前,鲁肃用来劝说孙权的,对身居上位的人最是有效,试问有谁会傻到国王不做,而去当个阶下囚呢?现在索尔依样画葫芦的说出来,肯定会对马可尼产生巨大的冲击。
最后还是马可尼将争吵平息下来,他有些苦恼的揉了揉鼻梁,显然刚刚索尔和斐利诺各自的表述不仅没让他拿定主意,反而让他更加困扰了。
一方面,索尔说的话很对,自己如果帮了鲁林,若让鲁林占领迪拿尔,巴姆克也有被吞并的危险,到时候自己这个国王肯定是当不成了。说不定为了平息国内的反抗势力,自己还会被第一个杀死。
然而斐利诺说的也很有道理。从目前的局势来看,鲁林很可能会取得最终的胜利,自己选择站到失败一方无异是自取灭亡。况且如果答应借道让鲁林军队通过,还可能取得大片的土地。
如果选择两不偏帮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无论是哪一方取得最后的胜利,恐怕都饶不了置身事外的巴姆克。
“唉,看来我的国家已经不可避免的被卷入这场战争了,自己必然要有所选择。但……该听谁的呢?”马可尼在心裏大为苦恼的想。
想了一阵不得要领,最终还是摇摆不定的性格占了上风。马可尼摆了摆手:“我有些累了,今天就暂时到这裏吧,让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陛下,不能再犹豫了,您……”欧格尔还想再劝说。
马可尼却已经站起身,在侍从官的陪同下离开了政事厅。
国王一走,这场议论自然就不了了之。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双方官员无不大感没趣,便也各自纷纷散去。
临出门之前,布朗狠狠瞪了索尔一眼,看他眼中的神色,显然已把索尔恨到了骨子里。
相反,欧格尔等人却对索尔表现得非常亲热。经过他身边时,欧格尔压低声音道:“索尔大人的表现实在叫人大开眼界,以后我们会更加坚定的支持您。”
在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盟友,索尔一一回应着,将他们送走。这时他一抬头,才发现斐利诺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他身边。
他脸上挂着淡定的笑容,显然已从刚才的失利中完全回复过来。深深望了索尔一眼,斐利诺竟然主动伸出手:“令人佩服,每一次和您交手,总是能给我带来意外的惊喜。”
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不过这儿是巴姆克王宫,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犹豫了一下,索尔伸手和他相握:“哪里哪里,侥幸而已。”
斐利诺深深一笑:“以前我也以为这是运气,但现在看来,我完全错了,您总是能让人不自觉的就把您看轻呢。”
不知他这是夸奖还是挖苦,索尔只能干笑:“过奖了……”
转头看向洁西卡,斐利诺一脸认真的道:“虽然站在敌对的立场,但我依然非常倾慕您。经过今天的事以后,我将会把您看作真正的对手。”
洁西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眼。
“今天只是一个开始,我很期待下一次的交手。那么,就此告辞。”
微微一笑,斐利诺转身离开。
经过索尔身边时,梅丽思忽的展颜一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人了,真期待有一天能把那晚的事补上,嘻嘻,随时都可以哦……”说着她在索尔胸口轻轻一按,这才风情万种的转身离开。
索尔背上一阵冷汗,哪晚的事啊大姐?乱说可是要出人命的……
对方离开以后,洁西卡突然不咸不淡的道:“看来她对你念念不忘嘛。”
拜托,你这是在吃哪门子的飞醋啊?索尔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荡|妇对谁都这样,我现在对她是躲都躲不及呢。”
不过很显然,女人吃醋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即便聪慧如洁西卡也不能免俗。她轻哼一声:“真的吗?那么上次在费里城,是谁处心积虑也要跟她……”
“说起来,梅丽思最念念不忘的,应该是她的萨菲大人吧?”索尔嘿嘿一笑。
上次女扮男装差点被梅丽思给“办”了,一直被洁西卡引为奇耻大辱,这时听索尔提起,她立刻勃然大怒:“我那还不是为了你,才……才……”
见洁西卡有抓狂的趋势,索尔心叫不好,捅了马蜂窝了。他一边后退,一边摆手道:“啊哈哈,别生气,当我没说好了……”
“你……你有胆再给我说一次看看!”
“哇啊啊,说了是无心的,你这个不讲理的女人!”
“索尔大人,刚刚有件事忘了对您说……”政事厅的大门突然打开,欧格尔说着就走了进来。
随即他看到屋中情景,惊愕片晌后,反手一带门,人又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无论屋里传出什么声音,都当没听到,明白吗?”他对守门的衞兵吩咐道。
听着裏面隐隐传出的奇异惨叫,两个衞兵赶紧点了点头。
再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欧格尔轻吁了口气:“索尔大人还说洁西卡小姐不是他的夫人,原来家教竟是这么严的,啧啧……”
言罢一脸惊叹的摇摇头,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