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守衞恰好在这时望过来,自然什么也没看到。他晃晃脑袋,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便又转向别的地方。
帐篷里一片黑暗,索尔只觉晕头转向,刚想站起来,立刻有数双粗壮有力的大手伸过来,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索尔暗道一声完了。很显然自己是被抓到帐篷里来了,不用说,按着自己的就是那些俘虏,想起监狱里的“光荣传统”,他只觉心裏一凉。难道说,老子保护二十多年的小菊花,便要在这可怕的暗夜中,被人给……
好在那些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低声道:“你是谁?在外面做什么?”
一时之间,索尔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在人急智生,他连忙道:“且慢动手,我……我是‘巴林领解放抵抗阵线’的人。”一急之下,那个从没记住的拗口名字,倒是很顺溜的说了出来。
对方显然从没听过这个组织,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什么阵线?你是鲁林的人吗?”
索尔吓了一跳,连忙澄清道:“别误会,我是正宗迪拿尔人。我们组织是在费里城暗中反抗鲁林人占领的组织。”
他们都是压低声音说话,加上有帐篷的阻隔,这儿又是俘虏营的边缘,倒不怕被外面的守衞听到。
听他这么说,那人手里的力道不由稍松,但他仍然没有放松警惕:“我凭什么相信你?”
旁边一人也道:“抵抗组织的人,怎么会知道我们被关在这裏,还大半夜在外头乱晃?他肯定是鲁林人派来的密探,想骗取咱们的信任。”
索尔一听不由暗暗叫苦,前几天刚干掉三个密探,哪想到报应这么快就轮到自己身上了。
危急关头,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连忙道:“是西斯让我来的。”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帐篷里一下安静下来。片刻,按住索尔的那个人道:“你见过西斯?”
暗道有戏,索尔忙道:“是啊,他逃出来后,就被我们组织给救了,现在是我们组织的副头领……这个不重要,总之你们被关在要塞,就是他告诉我们的。”
那些人终于有些相信了,就在索尔暗暗松了口气时,那人突然看似不经意地道:“西斯平安无事吗?真是太好了。我们重装步兵团的弟兄都很担心他呢,对了,他脸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他的话不禁让索尔一怔,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那人显然是故意说错一些资讯,从而试探自己。
老兄,套路太俗了吧?但不得不承认,这把戏在某些情形下确实挺管用。好在索尔是真的见过西斯,不然就有可能上当了。
他故作愕然道:“西斯的脸没受伤啊!对了,他不是混合步兵团的掷矛兵吗?”
对方终于疑心尽去,把索尔拉了起来:“没错,这么说,你真的是抵抗军?”
索尔借机打量了一下帐篷里,由于没有光线,裏面一片漆黑,只能凭感觉知道有不少人,就算是站在他面前的那人,也看不清模样。
反正已经说了,索尔便索性继续装下去:“没错。得知你们的消息后,我们就一直在想办法试图营救各位。我就是受西斯所托,冒险来这裏探查情报的。”
他的话立刻让帐篷里的人大为激动,好在他们被关得久了,已经养成保持安静的习惯,倒没人大叫大嚷,只是人人的呼吸都粗重许多。
“真的吗?这么说我们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巴林领?”那个人激动地道。
索尔这才想起,这些人从战争开始就被关着,对战争的进展毫不知情。
于是他简单的介绍一下目前局势,跟着道:“围攻王都的鲁林军已经后撤,目前双方正在鲁尔领附近对峙,所以巴林领仍被敌人占领中。”
“那么,国王派了多少人来救我们?”那人又道。
索尔心下暗叹,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们组织在设法营救各位。”
那人不由大为失望:“原来只有你们,那有什么用……”话一出口,他才想起这话实在有点伤人,连忙改口道:“对不起,但无论怎么样,都要谢谢你们。”
只是,话里的轻蔑和不信任,却是溢于言表了。
没办法,就连索尔他们自己都不信区区反抗组织能办成这件事,更别说这些军人了。
他只好道:“没关系,我们也是尽力而为,无愧于自己迪拿尔人的身分罢了。”
这话反倒让对方刮目相看,那人诚恳地道:“请允许我向你道歉,各位身为平民,都能有这份勇气,实在让我们非常佩服。”
索尔明白他的意思,这些人被俘虏这么久,已经被折磨得意气消沉,刚刚索尔一番“慷慨陈词”,立刻让他们大为惭愧。
他安慰道:“西部军团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仍然奋力抗敌,最后不得已才投降,这件事整个迪拿尔都知道。全都是因为克里夫那个狗贼,要不是这个迪拿尔之耻叛变,鲁林人又怎么会攻下西德维拉要塞?”
反正他也没少在背后咒人,这时顺口就把克里夫拉来垫背。说到这裏,他心中一动:“请问我面前这位怎么称呼?这裏有军官吗?”
那人道:“我叫卢西,只是骑兵团里的一名小兵。我们这裏没有军官。”
“那么在哪个帐篷里……”
卢西道:“我想你还没明白,整个俘虏营都没有军官。”
“什么?难道全给鲁林人杀了?”索尔大吃一惊。
卢西叹了口气:“这倒没有。只是鲁林人把所有军官都关押在城堡里,这裏的俘虏营只关着普通士兵。我们也不是没想过集体暴动,好逃出去。但没有军官,很难找出一个领头的人。”
这时,一个人插嘴道:“而且,鲁林人把我们原本的编制打乱,把所有人混到一起,我们这个帐篷关着不同部队的士兵,就更难把人组织起来了。”
“奇怪,这么重要的事,西斯怎么没对我说?”索尔大为奇怪。
卢克道:“这是西斯逃走之后的事了。由于看守我们的士兵逐渐减少,鲁林人为了安全起见,才搞出这么多花样来。”
索尔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鲁林人还真有一套。军官和士兵分开关押,又把原本的建制打乱,这些普通士兵群龙无首,又没有以前的同僚互相扶持,根本没办法形成新的领头者,一盘散沙,反抗自然也无从谈起了。
这么说来,倒也怪不得这十几万人窝囊。
既然无法联络上军官,那今晚的目的也就差不多了。索尔于是道:“好,我回去后,会把这些情况报告给头领。请各位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大家。”
没有一个人搭话或感激涕零云云,显然这裏的人都不看好索尔,只是碍于礼貌,不好泼冷水罢了。
卢克道:“我们会制造出一些动静,掩护你离开,请千万小心。”
顿了一下,他殷切地道:“另外,请将我们被关在这裏的消息传递出去,最好是能让军方甚至是国王知道。”
索尔明白他仍然对让“正规军”来营救不死心,只是我们的军队还被挡在鲁尔领一带,别说巴林领了,就连拉莫领都没解放,难道飞过来救你们啊?与其指望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军队,还不如指望我们这些民间人士呢。
不过,他自然不会说出来打击这些人,便含糊地道:“放心吧。”
卢克抓住索尔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准备好了吗?”跟着,他陡然大叫一声,同时,帐篷里的其他人也叫嚷起来。
突兀的大叫在夜里分外刺耳,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很快,其他帐篷里的人也跟着叫起来,骚动迅速传播开去。
哨塔里的守衞立刻紧张起来。他们拉开弓箭对准下方,目光灼灼地在各座帐篷间扫视着,只要有人跑出来,就会立刻遭到射杀。
同时木屋里,正在休息的其他衞兵也迅速集结起来,他们借助木屋外的栅栏为依托,随时准备防止俘虏作乱。
在这一片混乱中,索尔悄悄从帐篷后方爬了出来。哪知他刚露个头,身旁立刻多了一个人。
索尔吓了一跳,不会这么快就被逮到了吧?但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奇普,他摸摸|胸口:“吓死我了,奇普,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奇普淡然道:“从您进去开始。因为那些人对您没有恶意,我就守在外面,不过恕我直言,您实在是太鲁莽了。”
索尔嘿嘿一笑:“但收获也不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奇普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句成语,喃喃念了一遍,跟着道:“没时间了,在军队赶来前,请立刻跟我离开。”
说着,他拉上索尔,在黑暗的掩护下迅速穿过空地,来到那排木栅栏下,而小美依然忠心耿耿地等在那里。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趁营地里的守衞被吸引注意力,奇普和小美合力将索尔弄过栅栏,随后两人逃入茫茫的夜色中。
这时,被惊动的鲁林守军,已经陆续从正门涌入营地。
当晚的骚乱持续到半夜,不过俘虏们并非成心作乱,因此很快就被镇压下去。
但索尔并没有趁机离开,而是在荒野中躲了一夜,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在天黑前的那一个小时,他乘上辛巴,仔细地从半空观察了这座俘虏营。
昨晚偷偷潜入,只接触到其中一个角落,今天从高处看,他终于看清了那座营地的全貌。
这个营地位于西德维拉要塞左侧的一块平原上,周围有一些要塞原本的附属工事,应该是守军驻扎的地方。按照鲁林人行军时扎营的惯例,这个营地修得四四方方、一丝不苟,从半空中看去,就如同一方巨大的棋盘。
和他昨晚的猜想一样,营地里有无数帐篷整齐地排列着,间中夹杂着一栋栋木屋,竟有种异常壮观的美感。
只是俘虏营并不是完整的一座,而是被分割成六块;每一块相隔数百米远,用高大的栅栏隔开,每隔一段距离还有高高的哨塔,防衞工作极为严密。
索尔很幸运,昨晚潜入的地方,就是最周边那个面向平原一侧的营地,是最偏僻的边缘,否则肯定会被发现。
这么做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十几万人都关在一个营地里,不仅危险,还很难管理。这样把他们分割开来,就算其中一个营地的人作乱,也可以方便控制住其他人,方便镇压。
此刻,六块营地中,只有两个相隔最远的营地里有人活动,而其他四个营地则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限制在帐篷里。显然鲁林人还实行了分时间活动的策略,若是各个营地里的俘虏想要互相联系,也根本无法办到。
索尔越看越是心惊,在俘虏的管理上,鲁林人简直做到了毫无破绽。
因此虽然只有几千守衞,却把这十几万人管理得井井有条。
他不禁开始头疼起来,凭现在那点可怜的人手,想要从防守如此严密的地方救出俘虏,根本是天方夜谭。
就这样,带着一肚子郁闷,等夜色又一次降临后,索尔和奇普骑着辛巴,返回了费里城。
回到藏身处时,已经是半夜,一进门,索尔就瘫在沙发上,再也不想动弹了。
休息一会后,他向达斯三人说了查探的结果,他们听了,也大是咋舌。
“防守竟然严密到这种程度,我们根本就没机会嘛。”达斯有点泄气地道。
盖因也道:“如果我手里有几千北方军,倒还有机会。但靠现在这点人,别说去救人了,恐怕自己也要变成里头的一员。”
沃尔萨把手一摊:“再困难也要硬着头皮上啊,除非我们真打算就这么回去。你们看,能不能设法把那些守军引开?”
盖因立刻摇头:“怎么可能!没有上头的命令,那些人绝不会丢下俘虏不管。”
跟着,他叹了口气:“要想救人的话,和那几千守军硬拼是不行的。看样子,还得从那十几万俘虏身上打主意。”
“你是说,里应外合?”索尔一下坐起。
盖因点点头:“这是唯一的办法。”
达斯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最好是能设法联系上关在要塞里的军官。普通士兵一盘散沙,很难成事。”
索尔嗯了一声:“达斯说得对,设法联系要塞里的军官,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这个奇普应该能办到。”
沃尔萨却道:“就算联系上了,他们和士兵隔离,又能帮到我们什么?你还指望这些人发个权杖,或者写份手令把指挥权移交给咱们啊?”
这确实是个难以回避的问题,索尔捧着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啊,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一旁的达斯沉吟道:“这么说,最要紧的是设法把那些军官弄出要塞……”
盖因一拍大腿:“先不管这些,这样吧,明天我们去见见塞朗那帮人。那个叫西斯的毕竟是从那逃出来的士兵,兴许能有什么好的建议。”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几人又商量一番,这才各自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