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线人接头之后,我简单了解了一下现场的情况。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黑煤窑,煤窑的入口很隐蔽,在一家废弃的工厂内。附近几乎没有什么居民,加上地理位置的优势,煤老板请了几个道上混的人在矿门前一拦,矿工的家属都没法进去。
此时,现场人声鼎沸,还夹杂着女人和小孩的哭声。我思索了一下,拿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功能,放进口袋里,只露出摄像头的部分,然后用大衣的衣角遮掩。
我装作过路的人,想去询问一下这些家属关于这场煤矿爆炸的具体情况,但被问到的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哽咽了很久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很多家属在和煤矿雇来的打手交涉,但是对方态度很强硬,一句话都不肯回答。
我打算另想对策的时候,几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从旧工厂里走出来,一个个眉头深锁,表情不善。他们走到家属面前,官方又客套地说了两句:“发生这种事也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我们一定会尽量补偿大家,让所有人都有个满意的结果。”然后沉了沉脸,下了指令,“现在旷工的家属可以跟我进来商量赔偿事宜,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这句话一出来,人群的哭声更加惨烈了。因为他的话说明了那些下矿的工人已经有去无回了。
但家属还是按照煤矿管理人员的指示去做了登记,煤矿入口顷刻间排起了长龙。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这次进不去,接下来想进去探清情况可能就更难了。当然,警方介入调查可能会比我们这些记者去冒险更加有效,但是这些黑煤窑肯定早就想好了应付的对策,有可能收买家属隐瞒真正的死亡人数,到时候真相就真的没有人知晓了。
这样一想,我当机立断找来线人,让他帮我找了身衣服,又和一个矿工的家属通了气,混进了家属当中,趁乱混进去。
煤矿的管理人员检查也并不仔细,我顺利蒙混过去。
但是,等登记的人数差不多了之后,老板一声令下,门被关上,其余的人都被挡在了铁门外。
工厂的占地面积不小,所有的家属都被带到原本矿工住的宿舍楼里。宿舍楼在整个工厂最偏僻的角落里,离正门远,而且看起来毫不起眼,好像没有人居住一样。
逼仄的老房子,墙砖裸|露,墙面被青苔和杂草覆盖了。室内的环境也是惨不忍睹,阴暗又狭小的房间里摆着两排双层铁架床,只留了一个给人侧身通过的空隙。一个这么小的房间居然可以睡下12个人,真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蒙了一层灰的白炽灯。空气中弥漫着被褥和草席潮湿的味道。这些矿工的行头也很简单,床头摆一身旧衣服,地上还放了一双鞋,也是穿破了舍不得扔的那种。
看到这情景,很多家属忍不住眼眶一红,当场就哭出了声:“阿诚,你的命太苦了,一点儿福都没有享,就这么去了……”
“你走了,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我也和你一起走算了……”
“你们倒是救人啊!说不定还有人活着呢,你们倒是去救人啊!”
……
一时间,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让人仿佛置身地狱。
我当记者也有将近一年时间了,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样的新闻事件,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死亡带来的绝望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