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那什么见鬼的密室,你他妈的自己去找吧。”阿萨也有些歇斯底里了大叫起来。刚刚的巨大心理伤痛也早已经把他逼到了极限,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离发疯只有一步之遥。
贾维主教对他的愤怒吼叫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静静地握住了黑精灵右手的最后一只手指,像劝一个朋友再喝杯茶一样淡淡说:“你再想想,再回忆一下吧。别担心,她还撑得住的。就算你对自己的记忆没有什么信心,请一定对我的白魔法要有信心。”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阵急迫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就是叫喊声:“主教大人,有要事向您禀报。”
“有要事?”贾维主教一怔,连忙起身。他曾经有过严令,没有万分紧急的事绝不许其他人靠近这裏。而既然现在有人来通报,那就是说真的有万分紧急的事发生了。他转身和罗得哈特一起朝地牢外走了出去。
地牢的门沉闷之极地关上,这裏成了一片寂静,只留下阿萨和黑精灵的喘息声。
“畜生,怎么会这样……”阿萨在地上痛苦之极地抽搐着,像一条被抽出了脊梁的烂蛇。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痛苦。
他经历过很多次的战斗,也受过很重的伤,骨头断裂,肌肉被断掉的骨头撕碎、拉开,甚至内脏碎裂……这些感觉他都体验过,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最痛的不是肉体上的痛,而是这种精神上的折磨。
红衣主教刚才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击在了他的心坎上。最让人痛苦的话无疑就是实话,因为那代表的是无可反驳的现实。
后悔,屈辱,愤怒,敌意……当明白所有的原因其实都是因为自己的时候,这些情感都会加倍地反扑回来,不断地在心头啮咬,压榨,蹂躏。所以人都习惯性地喜欢为自己的错误寻找借口,给自己的敌意和屈辱寻找发泄的对象,这不仅仅是逃避,还是种下意识地保护自己情感的手段。
但是现实终究是无法逃避的。而逃避也从来不会给人任何的力量,只有当人去直面那无法逃避的痛苦和现实,接受这煎熬,才会获得超越现实的勇气。
这勇气才是一个人真正所具有的力量,痛苦中的力量。
阿萨慢慢直起了身体,半坐了起来,他的牙龈都在自己的用力下浸出了血。
魔法学院的图书馆的背后,贾维主教被几个牧师带领着来到了这裏看着墙壁上的一个大洞,罗得哈特也在一旁。
“你们说有要事禀报,就是让我来看这个洞?”贾维主教看着这面烂墙壁,他的脸色也和墙壁差不多。
旁边的牧师立刻低头禀报:“主教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们几人正在这裏,突然看到这面墙壁破了,一个很大的身影从裏面飞了出去,一下就越过树林和围墙不见了。”
“这种事情你们也来找我?让瑞恩大神官来看看不就行了?”虽然这听起来确实是件怪事,但是红衣主教的心思并不在这裏,他有些不耐烦。
这几个牧师也有些尴尬,他们几个都是年轻人。贾维主教因为这段时间来展现出的不凡身手和他本身的气度,气质,气势早就已经在魔法学院和王都中竖立了形象和威望,特别是这些年轻的牧师魔法师们更是将之奉为偶像。所以虽然魔法学院中上层几个大神官和神官依然不放手把权力交给他,但是在下面不少人眼中他也早就是罗尼斯主教的接班人了。所以发生了这个事后第一时间来找的就是他。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年轻牧师连忙解释。“看到这个怪东西后,我们刚开始还以为是谁在做什么魔法试验失败了什么的,我们就从这个洞里进去看看,转了一会之后发现……图书馆裏面那只大雕的标本不见了。这个时候我们几个才想起来,那撞破墙壁飞出去的好像就是那个大雕的标本,而且……上面好像还坐了个人……”
“恩?”贾维主教的脸色有些变了。虽然无论是谁听说标本居然自己会动,还会撞破墙壁这种事后肯定都不会淡然自若,但是他脸上的神色对他这个红衣主教的身份来说似乎又有些过分。他和罗得哈特对看了一眼。
牧师继续压低了声音,说:“我参加过一年前围剿王都那个死灵法师的战役,我后来回想起来,那只大雕的标本飞出去的时候……微微的魔法波动好像有……死灵魔法的味道……所以我们就连忙赶来通知主教大人了。”
贾维主教的脸在听完这番报告后变得很凝重很严肃,他从破洞中走到了图书馆内,环视着周围,然后又凝望着那个标本撞破的洞。陡然间他的身体一震,转头对那几个牧师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非常好。对了,这件事你们暂时别对任何人提起,知道么?”
然后还没等那几个牧师点头激动完,红衣主教的身影已经如一阵风一样地扑了出去。
“我有紧急的事去办,你最好去先去看看那两个人确定一下不会出什么差错,然后回圣骑士团总部集结人手等着以防万一。”贾维对后面跟来的罗得哈特说。
罗得哈特默然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地牢的门开了,裏面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罗得哈特走了上来,看了看地上的黑精灵,再看了看囚牢中的阿萨,轻轻叹了口气。从和贾维在一起的时候他脸上一直都是种平静如水冷淡如冰,直到这个时候他的脸上终于才泛起了一丝愧疚,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而且是看着地面而不是对着阿萨所说的。他俯下身,把手放在了地上奄奄一息的黑精灵的身体上,低声吟诵着咒文。白魔法的光芒闪过后,杰西卡长长地喘息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不是那么扭曲了。罗得哈特再打开囚牢,把她丢了进去和阿萨放到一起。
阿萨依然还是靠着墙壁半坐着,短短这一会儿中他已经像是在蛮荒险恶中跋涉了一万里之后一样显得憔悴疲累,原本精悍的神色早已不见分毫,眼眶中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现在布满了血丝,无神但却是有意地看着罗得哈特,没有说任何话。
罗得哈特也不再说什么了。他只是静静地检查了一下囚牢,然后也转身准备离开。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囚牢中的阿萨突然说。
“恩?”罗得哈特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说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只是做你的事罢了,我自己送到你手上来是我自己的错。你本来就是个懂得取舍,知道利害大势而去理智选择的人。是我自己的错,我以己之心度你之腹,以为你也和我一样幼稚罢了。所以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和他一伙的话不但可以有更大的权力更好的机会,而且他似乎也比我有可能处理好克莉斯的事情。”阿萨淡淡地说着。他现在的声音也很平静了,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虽然无神憔悴,但是其中开始有了一些另外的东西。
“谢谢你。”罗得哈特一点头,对这个自己刚刚出卖了的朋友点头示意,他的脸上泛起一些难以言喻的神色。以他的城府和心机之深,现在的这些感情依然无法被完全掩盖。
“不用谢。”阿萨也对这个在背后刺了自己一剑的朋友客客气气地点头,他倒是完全平静了下来。“我终于明白了,也承认了,刚才那家伙说的确实都是对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罢了……只是我有些奇怪的是,你这么对你老师没信心?你真的认为罗兰德团长会拿你们没办法么?”
“不是对罗兰德老师没信心,是对笛雅谷更有信心,对贾维主教更有信心而已……”罗得哈特淡淡回答。
“看得出来他似乎也确实对你很有信心。很放心地让你知道一切,也很放心地让你留在这裏看着我们。”阿萨的神色越冷静,眼中深处的那一点东西也开始越来越明显。
“你错了,他不是对我有信心,是对利害有信心。依靠利害关系维系起来的信任,永远比感情维系起来的更牢靠,更稳固……”罗得哈特说完了这些话后就回转过身,走向地牢门口。到了门口之际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并没回头,只是低声说:“有时候我也会回忆起以前,相信感情和正义什么东西的时候,真的是很幼稚可笑……但是……有时候又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