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外面侍立的小太监立即上前按住芳儿的肩,就把人硬往外拉扯,芳儿先是吓傻了,随即惊呼着:“慧珠姐姐,为何罚我?”
“为何罚你?”慧珠笑了,又叹了口气,指着梅影说道:“梅影,你教教她!”
梅影低垂着头,似乎微微有些胆怯:“侍候主子们膳食,要提前净手,并在香炉上熏过。这手万万不能留指甲。呈菜时,双手可托、可捧,然手指不能触及盘子边缘,更不能碰到菜品。掀盖碗时,要侧身转头掩面。上菜时要守的规矩,其一,热菜应从主宾对面席位的左侧上;其二,上单份菜品或配菜席点和小吃等应先宾后主;其三,上全鸡、全鸭、全鱼等整形菜,不能头尾朝向正主位……”
“好了!”慧珠弯下腰,看着芳儿:“如今,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芳儿抬眼看了一眼那桌上,吃剩下的半条香酥炸黄鱼,鱼头并未朝着朱瞻基,于是立即惊呼:“可是,可是,那鱼头并没有对着殿下呀!”
慧珠叹了口气:“那是刚刚梅影见你坏了规矩,又不能当时提点,怕影响主子们用餐,所以偷偷移的!”
梅影听了立即伏身叩首:“慧珠姐姐,梅影知错,梅影不该私自动主子们的菜肴!”
慧珠点了点头:“你的错,一会儿再罚!”
她伸手指了指芳儿:“看来,你真的不适合在内堂当差。错了居然还不认账,教你还不用心学,只知道一味的狡辩。来人,先领二十板子然后遣了出去!”
“慧珠姐姐!”芳儿此时是真的知道害怕了,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恐,看她的样子不过十三四岁,众人都有些不忍,却也不好讲情,毕竟这施罚和被罚的人都是皇太孙妃屋里的,旁人自不便说什么。
朱瞻基靠在椅背上眉头微拧,他刚要开口只是余光一扫,看到若微冲他使了个眼色,于是又将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小太监们架着哭嚎哀求的芳儿退了下去。
室内一片安静,慧珠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众人:“礼数,如果不会,可以学。但是如果明知而故犯,就是大大的不对。今日罚芳儿,只是给你们做个样子,以后小心服侍,不容有失!”
“是!”众人纷纷称是。
侍从与丫头们退下之后,慧珠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朱瞻基此时微微一笑,盯着慧珠说道:“慧珠,接下来,是不是要罚本王了!”
“殿下!”胡善祥立即起身,也挨着慧珠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朱瞻基微微嗔目。
袁媚儿与曹雪柔立即起身将胡善祥扶了起来。
慧珠抬起头迎上朱瞻基的目光:“殿下说笑了,不过慧珠确实有话要说!”
“慧珠!”胡善祥开口相阻。
朱瞻基摆了摆手:“让她说下去!”
胡善祥心中七上八下,挨着朱瞻基坐下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不知他是恼是怨,十分的惶恐。
而慧珠则开口说道:“慧珠奉太子妃之命,襄理府内事务,诸事必须要遵礼守度,不敢有半点偏废。”
朱瞻基点了点头:“所以,刚刚你在本王和娘娘面前,立威罚人,本王并没有相阻!”
“谢殿下体谅。只是除了此事府内还有越礼废法之事,慧珠却不能相罚,只能相谏。”慧珠一脸肃然,言之切切。
若微唇边渐渐浮起一丝意味分明的笑容,她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假装晕倒,趁势避开,以此搅了她们局呢?可是随即又一想,既是有备而来,今日不说,这戏改天还是要唱,不如就让她们一并演到底吧,于是她以手托腮,静静地坐在一旁,一面用手捏着一块蜂蜜蛋糕,一面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慧珠稍一思索,终于开口说道:“殿下,有些事慧珠不便说,请苏嬷嬷来讲,可好?”
朱瞻基似乎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拿眼朝若微一瞅,谁成想这个丫头没心没肺,事不关己地还在吃点心,心中哭笑不得,只点了点头。
这时苏嬷嬷走了过来,也跪在正中:“殿下,老奴原是宫里派来的管事嬷嬷,可是老奴糊涂了,原该一早提点殿下的礼数,竟都忘记了,真真该死。”
说着,就开始自己掌嘴。
“嬷嬷这是何苦?”胡善祥立即起身上前将她拦下。
苏嬷嬷深深叩首:“殿下,这宫里和诸王府的规矩是祖上早就定好的传下来的。每逢初一、十五、三十,殿下和娘娘的生辰,以及二十四时令节气,正月、元宵、腊八、中秋、七夕、端午、清明,殿下必得要在正妃的寝殿中就寝合鸾。”
朱瞻基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若微似乎是刚巧被一块点心渣子呛到了,忍了又忍,还是一通儿猛烈的咳嗽。惹得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望去,瞻基又气又笑,指着司音说道:“快去,快过去看看!”
司音、司棋赶紧上前,一个拍背,一个奉茶,若微连连说着:“别管我,你们说你们的!”
原本严肃而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就让她给搅了。
看着苏嬷嬷涨的通红的老脸,朱瞻基想笑又只得暗暗忍着,不过若微的恶搞,倒让他有了主意,他索性站起身一抖袍子:“嬷嬷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就是说日后本王哪天去哪儿跟谁睡觉,都得听嬷嬷的,对吧?”
苏嬷嬷瞪大了眼睛:“殿下,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哦?”朱瞻基嗔目皆舌:“那嬷嬷是什么意思?倒把本王给弄糊涂了。”
见此情形,慧珠正色说道:“殿下,这些也不是苏嬷嬷凭空乱说的。宫内的《内簋要训》中都有明示。各位侧妃、选侍、侍妾,如何侍寝、如何接驾、如何承欢,什么时辰、事前、事中、事后都有些什么规矩,这《要训》中都一一载明,这些事项,殿下原是不必知晓的。不过府内所有女眷都要牢记,都要遵守,如果坏了规矩……正如昨儿个夜里,孙令仪那般,原本该罚。”
“啊?”若微心裏一阵惊呼,闹了半天,这么一场大戏,到最后才唱到点子上。竟是因为昨儿夜里,瞻基陪着自己看烟火又弄曲谈心的招她们不乐意了……早说呀,真是累人。
心裏虽然如此想,可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若微秀眉微扬,立即起身扑通跪在了地上,衝着胡善祥就是三拜。
朱瞻基的脸刷地一下就沉了下来,胡善祥也大感意外:“妹妹这是何意!”
若微低着头:“娘娘,若微错了。昨儿应该劝殿下到宜和殿来与娘娘和鸾的。既是错了,便认打认罚。只是这寒冬腊月的,若是罚我挨板子。皮肉开花不易长好。娘娘一向为人大度,能否先记着,等挨到开了春,再罚不迟!”
她说的一派诚恳,听起来却似小孩撒娇一般。
袁媚儿最是直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就是曹雪柔也低着头掩面而笑。
胡善祥面上微微发烫,心中暗暗恼恨可又不能当场发作,只得伸手先将她扶了起来。胡善祥眼中含泪,不无忧怨地说道:“妹妹何苦羞我?阖府上下,哪个不知你是殿下心坎上的宝。本妃怎么可能会罚你?”
不知她是真的伤心如此还是刻意做作,此时两滴珠泪来的恰到好处,若微的嬉戏,转眼就成了嘲讽,而她才是真正无辜又惹人怜悯的。
若微心中顿时十分惭愧,伸手拥紧了她:“姐姐,是妹妹错了,妹妹向您诚心赔礼!”
朱瞻基看在眼里,似乎也是左右为难。
而慧珠与苏嬷嬷又是一脸执拗,跪在地上。
“请殿下作主,明示诸位主子,日后遵从《内训》,遵规守矩!”慧珠再次谏言。
朱瞻基叹了口气,终于点头应允。
袁媚儿与曹雪柔匆匆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