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残夜挽银河(1 / 2)

夜色如墨,星光伴月。

南京城金川门外,一位宫妆美人怀抱幼|女悄然而立。美人如花宛如一块无瑕的璞玉,脸上是似蜜一般醉人的笑魇,双眸如同一汪春|水含情脉脉,不需一语,即可让人沉溺其间流连忘返。

这便是太子嫔孙若微。

在咫尺之外与她相对而视的,正是她的夫君,大明朝皇太子朱瞻基。

此刻,没有锦衣玉冠,也不是金盔银铠的戎装在身。一件淡青色半新的长袍,头发也只用同色的发巾随意一束,再普通不过的寻常百姓的打扮,然而却丝毫挡不住他的风神俊秀、英气逼人。

温润如玉却又不失阳刚果敢的轩昂气宇,一种睥睨天下、运筹帷幄的尊贵气度,在寂静的月夜中,是那样旖旎惑人。

偏偏他的眼中又裹着一丝忧郁和柔情,让人看了竟有些心酸。

“好了,不能再耽搁了!”孙若微轻启朱唇,柳眉微蹙。这半年对于她来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先是随朱瞻基来到南京赈灾遇险,朱瞻基差一点儿濒临生死绝境,身体刚刚复元,如同惊雷一般,又突然得到京中密报,半生谨慎,在太子之位上苦熬了二十多年的洪熙皇帝朱高炽登基不足十个月,竟恶疾而终了。

这突然的病逝,是天道命数,还是人祸?

这背后是否又蕴含着一场惊天之变?

朱瞻基得皇太后张妍密信,片刻未歇,立即悄悄起程,可这一路之上能否太平?

若微心思忧甚,但面上却要刻意装作轻松,“你,一路小心!”

此时,除了小心二字,临别之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面上闪过些许的不忍之色,伸手将她和所抱的女娃一同拥入怀里,垂首附在她耳边低语,“若是此番北上奔丧途中真出了什么岔子,你就随许彬隐于山林,万不可强出头再做无用之争。”

“殿下?”她眼中似有泪光闪过,朱瞻基的话若在平时说来,一定惹她嗔怒大发,可是此时此刻,除了感慨便是心惊,这算什么?临危托孤?心中酸楚难奈,而唇边却努力绽开最美的笑容,明眸微闪语气轻柔透着戏噱之意,“没有什么万一,若微在此恭祝殿下马到功成。”

四目相对,仿佛多少往事历历在目。少年时期同居太子宫的青梅之恋,佳人长成之后的赐婚风波,北京皇城里皇太孙府中的暗流涌动……和她,有着太多的回忆与秘密。

朱瞻基眼眸之中精光烁烁,此时的满腔鸿志、归心似箭居然瞬间就被她唇边的一抹温柔牢牢地绊住了。

此时他才能够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以博美人一笑”的无奈与良苦用心。

终于,他点了点头,在她肩上轻拍两下。

此时仆役打扮的两名青壮男子立即牵马上前,朱瞻基稍稍一顿、低声说了句“千万保重!”随即便翻身上马昂首扬鞭。胯|下峻马一声长嘶,疾如闪电,顷刻间便冲了出去。

“请娘娘多保重!”另外两名男子衝着她行礼之后也随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习习的微风轻拂起她的裙摆,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目光中的柔情也消失地无影无踪,甚至竟悄然闪过一道戾气。她轻唤一声,城门口立即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赶车的小太监灵俐地放下脚凳,扶着她上了车。

“在城里转上两圈,然后走西角门入宫。”她低声吩咐着。

“是!”

太子嫔孙若微靠在车厢里,心裏突然感觉有些焦躁不安。她眉头微拧暗暗思忖着,自八岁入宫至今,她与朱瞻基经历的每一次分离竟都是如此令人肝肠寸断。

这一次?

她实在有些不敢往下想。

“娘!”不知何时怀里的小东西醒了,她立即不安分地闹了起来,“娘,父王呢?馨儿要父王抱!”

若微将她抱在膝头,看着她可人的小脸和那双如同黑宝石一般的明眸,唇边带笑柔声细气地哄着:“馨儿乖,父王去救助灾民了。城里前些日子闹地震,好多人家的房子都倒了,好多小弟弟小妹妹现在都无家可归,你父王要去帮他们建房子了,这可是如今最最要紧的事情,所以馨儿要乖乖的。”

小郡主用胖胖如藕的小手支撑着自己的小下巴,转了转眼睛撅起小嘴嘟囔着,“宫里有那么多房子,可以让小弟弟小妹妹们搬进来住,为什么偏让父王去帮他们建房子呀?父王的病还没好利落呢!要是再累坏了,可怎么办呢?”

当真是童言无忌。若微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一行珠泪忍不住就流淌下来。一只小胖手伸到她脸上轻轻为她抹着眼泪,又探着小脑袋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娘不哭,父王怕是急糊涂了所以才没有想到这个好主意。等明天父王回来了,馨儿去跟父王说,就说馨儿和娘都心疼他,宁可腾出宫里的房子给百姓们住,也不愿意让父王受累。”

若微破渧为笑,紧紧贴着女儿的小脸,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

破晓时分,若微以一身皇太子侧妃的礼服,乘四马高车来到水陆码头。下了车便与一位身穿锦袍玉带的俊秀男子携手而行。

身后两名侍女紧紧相随,还有一小队侍衞在旁护送。

码头边上是一艘官船,仆役们正往上面抬着行李。锦袍男子负手而立,目光始终停留在若微的脸上。

“你觉得这样有用吗?”唇边勾起一丝倾城的笑容,而眼中依旧冷如寒潭,同样是英俊又风度卓绝的成年男子,可是他比朱瞻基多了些凌力与风芒,他就是被若微引为知己的江南才子翰林院修撰许彬。

“也许毫无用处,但是唯有如此,才能心安。”她也笑了,淡然至极的笑容中透着无可奈何。

他点了点头,“不必担心。”

“怎能不担心?”眉间尽是愁思,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身边只带了颜青和李诚两人,他二人在锦衣衞中武功也属出类拔萃的,可是我真担心在这归途之中会有个什么闪失……”

盯着她的神色,他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