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烛昏罗帐(1 / 2)

东六宫之永宁宫清燕堂内,刚刚得以晋升主位被封为贤贵人的晴儿浸在洒满鲜花玉露的浴桶内任由宫女为她细细揉捏着身子,宫女碧荷说道:“娘娘肤如玉脂、绝色天成,今儿晚上乾清宫新承恩泽,一定会讨到皇上的欢心的!”

贤贵人仿佛睡着了一般,不声不响不作应答。

另一名宫女蕊香笑道:“贵人是要好好养养神,今儿可是皇上登基以来除了皇后以外第一次召后宫妃嫔在乾清宫里侍寝,这样的恩宠,贵人一定要养足了精神好好侍奉!”

此语一出,惹得室内的宫人们面上飞红、窃笑不已。

贤贵人却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她腾地一下从浴桶内站了起来,不发一语面色如冰。

宫女们面面相视大感意外,不知哪句话惹怒了她,还是碧荷机警,立即拿来木凳,轻呼道:“主子出浴,小心服侍!”

“是!”蕊香等人上前扶着她走出浴桶,又有人拿来崭新的浴巾为她将身子擦拭干净,换上雪白的里衣坐在妆台之前。

“主子想梳个什么发髻?”碧荷打量着她的神色怯怯问道。

“飞月髻!”贤贵人惜字如金,三字过后便默而不语了,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乌黑的秀发在蕊香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被盘成发髻,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飞月髻,宫中的妃嫔们大都嫌它太过单调素净所以少有人盘。

如今贤贵人在侍寝之夜竟然会选这个式样,蕊香想不明白只得尽量以钗饰相补,于是又从妆匣里选了一朵海棠珠花嵌在发髻正中,在发尾上还插上一枝珍珠流苏吊饰,这样看起来竟恰到好处显得她娇丽动人,明艳生辉。

梳好头又换好了衣服,万事俱备就等着时辰一道,乾清宫派来的软轿将她抬去,贤贵人坐在内室榻上默默想着心事,忽听蕊香来报说是万安宫的曹敬妃和袁丽妃来了。

于是只得打起精神在正厅相见。

敬妃曹雪柔永远是一幅清宁淡泊娴静如水的神情,而丽妃袁氏则娇艳动人如园中牡丹,说起话来也是快人快语,落座之后立即笑着说道,“贤贵人喜迁新宫,本妃和敬妃姐姐特来给贤贵人道喜!”

贤贵人唇边含笑从碧荷手中接过茶杯亲自捧给敬妃和丽妃,“两位姐姐太客气了,原是晴儿该去万安宫拜见两位姐姐的。怎么反而让姐姐屈尊降贵来探晴儿,真是晴儿的罪过!”

敬妃笑着接下,丽妃则止了笑正色说道,“明日妹妹承恩之后自然要去坤宁宫拜见皇后,照例我们姐妹和其她妃嫔也会在,也自当受你的礼。明日是礼数,今日却大为不同,我们今儿过来是为了咱们姐妹的情谊。”

“哦?”贤贵人仿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面上笑容不减,一双明眸凝望着丽妃,“请丽妃姐姐明示。”

“咳!”丽妃面上似啧非啧道:“妹妹,其实姐姐们是羡慕妹妹的好福气,要知道除了皇后娘娘,妹妹可是这乾清宫里侍寝的第一人,所以今日一来为了道贺,二来也是稍加提醒。”

丽妃见贤贵人面上越发糊涂起来,索性摊开来直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知妹妹是否觉得奇怪,皇上春秋鼎盛,后宫嫔妃虽然不多但是也不算少,为何除了两位公主和皇太子以外,就再也没有好消息传出来?”

“这?”贤贵人面上娇羞一片,只是摇了摇头。

“咳,咱们的皇上是位痴情天子。听说是皇上与皇后当年早有约定,皇长子,皇太子,只能由她肚子里诞出。”丽妃伸出玉指向南边坤宁宫方向指了指,“所以每当后宫嫔妃侍寝之后值守太监问皇上留还是不留的时候,皇上都会说不留。随即就会有人在我们脐上穴位一点,如此龙液尽出,再为我们送上汤药一副,眼瞅着我们喝完,这样,谁还能有孕?”

“真的?”贤贵人面色微变,原本如玉的容颜更加苍白,直愣愣地盯着丽妃仿佛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其实这些事情她早已知道,这也是太后突然间将她送到朱瞻基身边的原因,众人都以为她是皇上的新宠,又有谁知道她身上背负的重担呢,然而在宫中做事要处处小心,时时刻刻都得将真心真意深埋心底,对谁也不能透露半分。

敬妃曹雪柔见她面色已变心中微有不忍,轻轻拉了拉丽妃袁媚儿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

袁媚儿会意,拉着贤贵人的手笑道:“其实我们也是瞎操心,妹妹如新荷照水娇美动人,皇上自然多加怜惜,境遇与我等也定当大不相同。罢了,罢了,今日我们只是枉做小人瞎操心,还盼着妹妹多讨皇上欢心,步步高升!”

“谢敬妃娘娘、丽妃娘娘提点,晴儿感激万分!”贤贵人再次福礼下拜。

敬妃与丽妃起身相扶随即告辞出了永宁宫,缓缓沿着宫中小径前行,敬妃开口说道:“妹妹这又是何苦呢?其实早年间刚刚侍奉皇上的时候,姐姐也存了夺宠之心,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心思早就淡了,争也争不来,索性懒得去费那些心思。”

“姐姐此话差矣!”丽妃依旧气盛,她面上隐隐地含着一丝冷笑说道:“我就是要让贤贵人知道,别以为能入乾清宫侍寝是什么好事,管你是朝朝暮暮,还是鱼水交欢,只要天一亮这美梦就碎了,皇上宠皇后没错,可是咱们就该膝下无儿无女寂寞到老吗?”

“可是这也由不得咱们,你跟她说了又能有什么用?”敬妃轻挽着丽妃的手臂叹息连连。

“哼,那要看她聪明不聪明了。我这是一举三得。若是她跟皇上闹,不肯吃那药。说不定还未获宠就触怒了天威,以后再无翻身之机。可若是她闹成了,皇上准了她,皇后就会视她为眼中钉,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对于我们来说都只是有利而无害。这宫里要是太平静了,我们的日子更能熬!再之,若是皇上破了多年自己立下的规矩,给她留了龙种,那皇太后不是一直讲究平衡之术吗?估计到时候皇上从此就雨露均沾,也好让我们有怀上龙种的机会,那该有多好?”丽妃侃侃而谈,面上一派向往之色。

敬妃忽地停下步子,静静地盯着丽妃,虽然容颜未变可是眉宇间终究是青春不复了,她眼中含着七分忐忑之色,低声问道:“妹妹,你还存着奢望吗?”

“难道姐姐真的心灰意冷,没有半点儿念想了?”丽妃不明白,反问道。

“没有了!”敬妃摇了摇头,唇边是寂寞无边的苦笑,她指着御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没有怨也没有悲却有一种说不尽的心灰意冷,“也许我们注定就是那满园的碧草,生来就是为了给大地扮绿,为牡丹相衬的。”

“姐姐,花易老而草长青,年年岁岁一枯荣,可是转过年来春风起,又是遍地的新绿。”丽妃有心安慰,可是说着说着,自己的心竟然也觉得凉凉的,看着满园的春色,反而没了生趣。

月华初上,乾清宫东暖阁里静静的,朱瞻基还在批阅奏折,太监金英探头探脑张望了好几次都未敢上前打扰。

直到亥时已过进入子时,金英才进殿来催,“皇上,夜深了,明日还有大朝,还是早些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