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府里就供奉有大夫,所以,大夫来得很快。因为是白须白发的老大夫,倒是不需要避嫌。隔着手帕,老大夫给靖婉细细的把了脉,因为老夫人早就派人知会过他,让他晚些时候来给三姑娘请脉,知道靖婉受宠,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三姑娘底子很好,身体并无大碍,养养就好。”其实对于靖婉身体的康健程度,老大夫很是惊讶了一番,现在就算看着消瘦,那也比很多闺秀强健很多。闻言,张氏总算是放心了。然后,在一群人的眼皮子底下,白姨娘硬着头皮伸手让大夫把脉,在旁人看来,靖婉让老大夫给她把脉,算得上是恩典了,毕竟,这老大夫乃是从太医院出来的,别说是一个姨娘,在这府里没点身份地位的正经主子都请不动他,她敢再说半个拒绝的字眼,就会被认为是不知好歹。既然瞒不住了,那也只能坦然面对了,毕竟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她的小日子不是很准,确认一下也好,免得总是提心吊胆的。“有劳您了。”老大夫摸准了脉象就基本确定了,不过这种事万不能有丝毫差错,换了只手,然后摸摸胡须,“恭喜二爷二夫人,这位姨娘是有喜了,约莫一月半了。”张氏一愣,随即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咱们二房可是好多年没添丁了,这个指不定就是给白白胖胖的小子,待会就将这喜事告诉母亲,让她也高兴高兴。”随即让掌事嬷嬷将老大夫送出去。骆荣彦倒是有些意外,欢喜有,但是并不多,毕竟他有五个子女了,相比他的至交好友家求神拜佛寻遍大夫吃遍偏方都没得一儿半女的,他绝对算是子嗣丰硕了。不过世人都讲究多子多福,骆荣彦对白姨娘柔和了两分,“既然有了,好好养着就是了。”“是。”白姨娘见骆荣彦的态度,真切的染上了两份羞意,喜悦更明显。这个长相俊美,风度翩翩的男子,很难不动心,他原本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对自己的夫君早就不抱希望了,在那个名义上的表舅将她送人的时候,简直心如死灰,不过见到骆家二爷之后,她突然觉得,老天还是怜惜她的。她想方设法的怀上这个孩子,果然是对的。季姨娘恨得咬牙切齿,这么多年,她都想再怀一胎,想要生个儿子,可惜没半点动静,她身体明明很好的,可就是怀不上,现在居然让这个贱人捷足先登了。再看一向对她们很淡的爷,对这贱人看重两分,心里边快要醋死了。白姨娘突然瞄到垂眸不语的靖婉,不知怎么的突然开口,“今日还得多些三姑娘呢,若不然,婢妾自个还不知道,万一一不小心,伤到爷的孩子,那婢妾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不知道三姑娘喜欢弟弟还是妹妹?之前一直听说三姑娘是个好姐姐呢。”现在是再不掩饰摸了摸肚子。看着靖婉的眼神,带上了一丝丝的挑衅。靖婉感觉得出来,她娘因为白姨娘怀孕,是真高兴,但是也有藏得很深,连她自己都没怎么察觉到的涩意,一个女人,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心慕着自己的丈夫,对于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生儿育女,绝对不会毫不在意,她娘心里有她爹,装得满满的。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对于子嗣这种话题,不能出自她的口,所以只能无声的安抚她娘,即便对方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用意。原本么,拆穿白氏,就是给她的警告,可是这人为什么就是要赶着上前作死呢?靖婉看着她,突然偏了偏头,笑颜如花,最纯真,最美好,可是说出的话,却叫听明白的人忍不住心中一颤。“我爹我娘的孩子么,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都喜欢。”只要她爹不偏到白氏那边,留子去母什么的,不要太简单。他们中不少人觉得白氏是个聪明人,美貌手段都不缺,可是怎么肚子里揣上一个就傻了呢?真以为揣上了,你就有资本踩在三姑娘头上去了?十月怀胎,这还不到两月呢,就算日后平安的生下儿子,又能怎么样?三姑娘有嫡亲兄长,父母疼爱,便是嫁人了,也不会依靠到你一个庶子头上,相反,将她笼络好了,还会有不尽的好处。季姨娘扯着帕子冷笑,嫉妒归嫉妒,对白姨娘,却带上了三分蔑视。“爷……”白姨娘仿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对着骆荣彦潸然欲泣,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人分外想要搂在怀里怜惜。可惜骆荣彦多数时候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尤其是不懂后宅弯弯绕绕的他,觉得白氏哭得莫名其妙,明明好好的,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找晦气不成?而且场面有些奇怪,还跟长女有关,不过可以肯定源头在白氏身上,他没兴趣追根问底,直皱眉,“哭什么?”白氏一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叫看她不顺眼的人直憋着笑。“行了,回去好生养着,别把孩子养成了哭包。”骆荣彦起身,掸掸衣袍。作为这院里地位最高的男主子,他起身,其他人自然不会继续坐着。骆荣彦看向靖婉,“时候不早了,该去主院给你祖父请安了。”静婉点头应诺。掌事嬷嬷折回,不知又发生了何事,只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因为主子们要去主院,也不多言,行礼恭送,再看脸色惨白惨白的白氏,“白姨娘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白氏进了骆家之后还没受过这等气,恨恨的咬了咬牙,捏着帕子,扭身走了。季姨娘将帕子当扇子似的扇了扇,颇为畅快的回自己的小院。随后是始终当木头的苹姨娘。骆荣彦夫妻二人带着四个孩子,一群下人,浩浩荡荡的想主院而去。靖婉看着并不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的骆府,思绪有些飘散。骆家乃是传承了两三百年的书香门第,虽然称不上世家,名声还是不小的,而现在的家主骆沛山,乃是当朝的礼部尚书,虽然比不得内阁大臣及吏部尚书等人大权在握,却也是实打实的朝廷重臣。另外,靖婉的二叔祖乃是近二十年有名的大儒,教出的学子无数,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只是这位叔祖脾气有些怪异,至今未婚不说,竟然也没留下一个子嗣,祖父留其在骆府颐养天年,他也断然拒绝,怕是除了祖父,都没人知道他现今窝在哪个犄角旮旯。不过他弟子众多,倒是不担心他会没人伺候。而要说礼部尚书骆沛山这个人,靖婉见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就算曾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接连几个月都见不到也是常事。不过在靖婉眼里,这个人的一生也称得上是传奇了。骆家的根基在广原郡齐安府,而骆沛山可谓满腹经纶,以弱冠之龄高中探花,被当时的阁老嫡孙女而今的骆府老夫人瞧中,当时的骆家不显,但是也称得上满门清贵,骆老夫人在闺中时也是备受宠爱,于是骆沛山被“榜下捉胥”。骆沛山是个有志气的,不愿只依靠妻子的裙带关系留在京中,而是自请外放。而骆老夫人坚定的支持他,不管多么清苦都始终伴随左右。不管在什么地方,骆沛山的政绩总是优异,在京中又有岳家鼎力相助,真的可谓是步步高升。到靖婉出生后不久,在曾祖父母相继去死,全家归齐安府守孝,而祖父骆沛山丁忧时间将近六年,官场这个风云诡谲的地方,别说是六年,即便是两三年都非常的致命,基本上再没有翻身的余地,偏偏,骆沛山爬了起来,还一步一步的坐到了尚书的位置,靖婉甚至隐隐觉得,他可能还有再进一步的野心。而骆老夫人因为早年的操劳以及生幼女时伤了身,基本都在齐安府修养,因为祖父的身居高位,而其他人陆续的进京,直到三年前,除了骆老夫人、靖婉已经靖婉四叔一家,骆沛山这一支的其他人全部入京,当初靖婉留下,除了骆老夫人的期许,她自己也很喜欢齐安府,因为广原郡齐安府在南方,而她前世也是南方人。“三姐姐……”靖婉的思绪被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