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黑衣卫的恐怖,江万里其实也有所耳闻,想也知道,但凡是准备进官场的人,就没有几个会半点不加以了解,尤其是黑衣卫这样让某些人闻之丧胆的存在。就因为有所了解,所以,江万里就算无惧,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没底,因为,进了这地方,好像不会先审问,而是先刑讯一番,这几年虽然跟着老师天南地北的跑,但出身到底是摆在那里,即便是偶尔粗茶淡饭,然则,却从来没遭受过皮肉之苦,黑衣卫的刑讯,应该不会仅仅是皮肉之苦那么简单吧。江万里有点不安的握了握拳头。黑衣卫的大牢占地并不大,因为这里不存在长住客,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来,因此,江万里步入的时候,对坏境有点意外,在他的预想中,应该是潮湿阴暗,充斥着难闻的味道,但实际上,宽敞,光线足够充足,也足够的干净,更没有遍布着看着就叫人觉得阴森森的各种可怕刑具,当然,没有看到,并不代表就不存在,毕竟,在另外一头,还有处在阴影中的房舍,那个地方……江万里移开目光,鼻翼轻轻的动了动,好像有一股隐隐的血腥味,或者,这是现在所处的位置唯一能够感受恐惧的东西,什么样的方式,能让血腥味长久不散?就在江万里以为会穿过牢房中间的走道,进入对面阴影中的时候,前面领路的人却是直接打开了牢房,恭敬的站着。“江编撰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与本官直言。”李素言依旧眉目锐利,隐带煞气。这样的人,任谁都知道,并不好相处,事实上,李素言的的确确不是个好相处的人,骨子里冷血无情,他甚至没有一个朋友,私人时间里向来独来独往。江万里闻言,思绪转了转,有些不太确定的开口,“我估计会在这里呆一些时间,可以给我找几本书吗?”这是一种明显的试探。李素言却点了点头,随后干脆果断的离开,手握腰刀的刀柄,背脊绷得笔直。剩下的那名黑衣卫对江万里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江万里试探,而这位左佥事也给了他“明确”的答案,所以,那颗心完全的落回了原处,进入牢房,甚至有几分安然。牢房中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江万里站在那里,心里在琢磨整件事情,进了黑衣卫的大牢,他非但没受到丁点的刑讯,待遇似乎还不错,如此看来,对他而言,被是黑衣卫抓起来,与其说是“羁押”,不若说是“保护”。“保护”两个字在江万里舌尖上转了转。很快,身后传出来了动静,江万里回身,然后,一向心性不错,少有激烈情绪的人,这会儿脸上都闪过错愕,他以为,没有刑讯,牢房没有脏兮兮的,甚至还能得到两本书,已经是非常好的待遇了,然而现在呢……抬进来的东西,不仅有一张床榻,上面的褥子被子,用料虽不是很好,但是干净柔软,除此之外,书案,文房四宝,而拿进来的书,不是两本,而是一大摞。此外还用屏风给隔出一个一块地方,放着恭桶。黑衣卫的人动作时迅速麻利,弄好之后,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江万里要怀疑,自己真的是到了牢房?假的吧?黑衣卫大牢,不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性化了?不过在错愕之后,江万里心里开始思考更多的东西,现在黑衣卫的主事人是左佥事李素言,尽管他上面还有一个同知,但是,所有人其实都听从他的调遣。黑衣卫本就是直属于皇上,左佥事深得乐成帝信任,堪称左膀右臂,是个百分百的纯臣,乐成帝的绝对爪牙,是绝对不会被收买拉拢的人。江万里不认为乐成帝会吩咐这位左佥事给他如此优待,那位皇上,能因为自己是难得的三元及第的状元就给一个“暂不刑讯”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而自己与这位黑衣卫的左佥事显然没有任何的交集,如此这般,他自然没有看在私交的份上就优待自己的可能,那么,是骆大人或者江家人?显然,都不可能。但是有一点,这位被人称之为不会为除了皇上之外的任何人效命是的黑衣卫左佥事,实际上或许已经有了第二个主子,最不济的,他在做事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以往那般不偏不倚。江万里将可能的人选一个一个的排除,然后,将目标锁定在晋亲王身上,关于晋亲王的传闻,他也听说了不少,然而,他对那些东西并不相信,他更认同自己的判断,虽然他与晋亲王的交集,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而已。而有这样一场无妄之灾,江万里也基本上明白为什么,心里倒是没什么怨言,尽管他并非是主动站立场,而是因为是骆沛松的弟子而被迫打上吏部尚书的标签,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在官场上,有几个人能做到绝对的“独”,事实上,相比起那些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人,他幸运太多太多,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那么相对应的,他也要有被“带累”的觉悟,毕竟,官场如战场,派系之争,利益之争,永远都不可能停止。想明白了,江万里也就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说实话,被带累之后还落到“自己人”手里,享受这样的待遇,又是幸运中的幸运了。江万里翻着书,这书也不知道是从那里弄来的,虽然不算是什么孤本,看起来也挺有意思。是午膳的时候,送来四菜一汤,虽然不是非常精致,但是味道也不差。这日子,虽然比不上家里,绝对比曾经与老师“四海为家”好太多,当然,他并不是抱怨那几年辛苦,任何日子,其实都有乐趣的,端看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显然,江万里以为这样也不错了,等到晚上的时候,外面还送来一大桶的热水,从内到外干净的衣服,显然还是全新的。泡在热水里,舒适又惬意。啧,要是大牢里都是这待遇,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想方设法的进来。江万里在牢中过着惬意的日子,对于外面的情况也不过问,毕竟他才入官场,万事不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思不想,不然只会是自寻烦恼,给自己找罪受,既然他在牢里都能有这样的日子,那么显而易见的,外面的事情更不用他去操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等事情摆平了,他自然就能出去了。再说睿亲王那边,策划了这一件事情,一开始的情况还是能满意,准备让这件事情进一步的发酵,毕竟离他们最终的目的还很远,江万里一个小小的状元,讲真,还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一个人,再如何的光环加身,毕竟才入官场,没有半点实权,这样的人完全不足为惧,别说是一个,就是十个百个舍弃了也不会心疼,更何况,便是惜才的人,对敌对阵营的后起之秀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然而现在的情况并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在他们的计划中,这件事应该会交到大理寺,大理寺卿虽然是个刻板不知变通不是好歹的老家伙,但是整个大理寺内也并非是完全的铁板一块,更多的是知情识趣,有上进心的人,睿亲王在里面有的是人,只要江万里被羁押在大理寺,那么就能让他轻易死在里面,还可以制造成一起畏罪自杀的事件,留下血书之类的,后面的事情,哪怕是那些伪造的证据,也会因为这一点而被坐实。现在江万里却被黑衣卫带走,黑衣卫才是真的铁板一块,完全掌控在李素言手中,他们这些人没有插手的余地,虽然说黑衣卫大牢基本上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但是就算是江万里死了,这一颗棋子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更何况没有乐成帝的旨意,江万里最多就是有点儿伤残。除此之外,骆沛山看起来好像半点影响也无,他的三个孙子也仅仅是被暂停了庶吉士的考核,别说是被羁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人根本就接触不到,即便是想做点什么,都无从下手。这可不是睿亲王等人想要的局面,而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就有可能出岔子。毫无意外的,睿亲王等人加快了进度,而他们的手段,自然就是激起读书人的愤怒,只是事情闹得足够大,乐成帝的压力增加,下面查办的速度才会加快。然而,睿亲王不知道的是,他做得越多,被抓到的把柄就越多,因为他的每一步都被李鸿渊的把握在手中,无形中挖的坑越来越深,而且还是准备埋自己的。事情的确是越演越烈,尤其是某些读书人,简直就想像曾经的某一两次一样,干脆围堵骆家,不过,这个计划到底是打消了,不管是吏部尚书,还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他们都得顾忌一下,所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理智的。事情的确是越演越烈,而且已经过世的榜眼也被拉出黑了一把,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位榜眼屡屡落地,会试之前的一些文章也被翻出来,证明他远没有成为榜眼的实力。江万里是因为实力超群,甩了其他人一大截,榜眼则是实力不足,说起来还真是可笑,但是,就有人相信。乐成帝也非常的头疼,将事情交给黑衣卫查办,好几天了好没有结果,自然是将李素言叫来询问情况。“皇上,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事实上,的确如同最开始所言,十有八九是有人弄鬼,现在只差抓出幕后黑手,最多再是两三日,足以让事情真相大白。”乐成帝点点头,“素言辛苦了。总之,尽快将这件事情了结了。”“是。”所以说,没动骆家,只是“抓了”江万里,一是保护,另外就是安定人心,现在,那些读书人一再的闹事,乐成帝也是恼怒,轻易就被人煽动,可见是没什么主观意见的,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一个好的官员?乐成帝直接让人去将闹得最凶的那批人给揪出来,也不夺去功名,二话不说,直接禁考三十年。三十年,并非谁都能坚持得下来,三十年,有些人可能已经埋进了土里。如此杀鸡儆猴,效果非常的显著,闹事的人一下子消停了。他们这些人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做官,不管是为了权利利益,还是为了光宗耀祖,亦或者真的是心怀天下,总之,你要先进入了官场才行,如果路都被斩断了,所有的想法皆成空。所以,不管心中多不忿,也只能缩起来。大部分官员也终于觉得乐成帝干了一件不错的事情。不过,当天晚上,睿亲王见了现在的礼部尚书,这位苏大人开门见山,让睿亲王迅速收手,他十分笃定的说,这件事绝对不会成功,如果继续下去,只会将睿亲王自己暴露在乐成帝面前,当断则断,之前准备好的替罪羊正好送出去。“苏大人,还请给本王一个解释。”睿亲王心中不忿,但是,现在自己对他多有依仗,所以,多少要给几分面子。“王爷,骆沛山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太安静了一些,不仅是他,还有其他的朝廷忠臣,甚至是皇上,足见,他们之间或许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甚至有可能,从一开始的布局,就被人察觉到。之前我就与王爷说过,晋亲王这个人不容小觑,虽然我们什么都查不到,但是,最不寻常的一点,晋亲王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点野心都没有,所以,我们宁可相信他是藏得太深,也不要被他现在所表现出的面相给蒙蔽,多一些防备,什么都没有自然最好,若是有什么,也不会被打得措手不及。这个时候收手,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试探一下晋亲王。”睿亲王心有不甘,到底不是不听劝的人,而在两天之后,他非常庆幸自己听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