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渊二月初二登基,到四月初九太子满月,足足两个多月,这是从昭告天下的时间来算的,而实际上,他最初“篡位”,地方官员与周边列国,都不可能一无所知,区别只在于知道多少的真相,不过,不管真相是什么,朝廷内已定,启元的地方官员只要不是脑子犯抽,就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新皇登基,就赶紧上表,往京城送贺仪。这且不提,问题在于周边列国,一些小国,包括截杀过李鸿渊的章国,那都是尽快的送来了国书礼物,表示祝贺。章国的东西还格外的多,比之该有的朝贡更胜一筹,对于曾经截杀的对象现在登上了皇位,对章国肯定怀恨在心,而又没完成南齐的任务,如果启元发兵,南齐很可能置之不理,因此,惶惶不可终日,在国书上倒是极力的撇清自己,说是他们的一个将军被南齐收买,其家人依旧悉数被捉拿,启元一句话,就能立即将人送来,听凭启元皇帝发落。值得玩味的是剩下的三个国家,西匈奴就不说了,差点就跟几十年前的北匈奴一样被彻底的打残了,很有骨气的没有表示倒也正常,前魏的国书跟贺仪都是差不多的时间点到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依照前魏跟启元的恶劣关系,东西来得早了一点,怎么看都像是心虚了。而南齐的话,就是姗姗来迟,好像并没有将启元更换君主当一回事,好像之前设局想要掌控李鸿渊不成就弄死的人不是他们一样。靖婉被李鸿渊带到御书房,靖婉在稍稍的沉思了一下之后,倒是没有拒绝。大部分人都以为李鸿渊带着靖婉是为了红袖添香,或者,是皇后娘娘并不安于后宫。靖婉别的东西还没看,首先就看到了南齐刚刚送到的国书。从头到尾的瞧了一遍,然后就随意的扔到一边,就是一份普通的国书,什么特殊意义都没有。“关于南齐,阿渊你打算怎么处理?”靖婉从来就不认为自家夫君是个不记仇的,对南齐的事情就此罢手。不过,称呼上习惯了,在这御书房也没改,所以,没注意到在御书房伺候的人眼中的讶色,当然,这些人那都是训练有素,情绪轻易不会显露在脸上,御前失仪可不是闹着玩的。李鸿渊有没有注意,不知道,但是,就算是注意了,也不会提醒就是了。李鸿渊侧头看了靖婉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显然是没准备这个时候给她明确答案。这种事情,靖婉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没有追问。最严重的也左不过就是两国交战,一个把另外一个给吞了,当然,靖婉从来不认为启元会是被吞的那个,要知道,自家夫君在前世的时候都打赢了,那时候还远没有现在的优势,别的不说,西北没有被坑掉二三十万,东北军同样没太大的折损,那都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尤其是东北军,七成都是老兵,加之东北以外的真女山诸部已经彻底的打残了,没个几十年恢复不过来,所以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调出来。这事儿先放在一边,靖婉又翻了翻别的国书,看到了来自章国的那一份,轻轻的笑了一下,不过,眼神却是冷冰冰的,笑声中也说不出的嘲讽。“作为章国的将军,没完成任务,预料到不对的时候就跑路,而作为章国的上位者,出了事就推卸责任,随便推点小鱼小虾的出来顶罪,这章国的人,从上到下都挺有意思的。”“有没有意思,何须去想,弹丸之地,灭了就是了。”李鸿渊轻描淡写的说道。那么轻易的就决定了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靖婉也半点过激的反应也没有,“昨儿回宫之后,我听说贺识海在席宴后面无聊得没事找事了?不若将他放出去转转,省得他哪天无聊透顶,在京城都开始称王称霸了。”现在,贺振威可是颇得圣宠,谁让他是最早那批“投靠”元启帝的人呢,整个京城,能跟他掰腕子的人都不多,贺识海是他的幼子,而偏生他还不怎么管得住,照这情形下去,曾经在东北边城的事情很可能要在京城上演。“婉婉的意思是,把章国交给他出处理?”“精力过剩嘛,发泄一下就好了。”靖婉淡淡的说道。李鸿渊侧头看着她,章国貌似是把自己媳妇儿给惹毛了。自家媳妇儿当真发起狠来,连捅他刀子都是毫不犹豫,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不过,这事儿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最好还是不要提起为妙,不然倒霉的就只有他自己了。“怎么?”靖婉微疑惑的反问道。“没,既如此,就这么决定了吧。”攻打章国,借口都不需要找,反正,李鸿渊被截杀的事情,铁证如山,章国的那位将军可都还在启元这边呢,把你踏平了,也是理所当然的。臣子们有事找上门的时候,就见到靖婉就坐在李鸿渊旁边,安静的翻着奏折。其他人或许很吃惊,但是,阮瑞中跟骆沛山对视了一眼,眼中就差明晃晃的写着:来了。的确来了,而且比预期中还要快。讲真,相比面上颇为不耐烦的李鸿渊,靖婉反而看得很认真,忽略了性别,或许靖婉还更有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帝模样。“一个个是到朕的御书房来当哑巴来了?”啪的一声,李鸿渊将手上的折子扔到御案上。“皇上,祖训有言,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在此,是不是不妥?”内阁某位耿直的大人如此说道。其他人都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是作壁上观,又像是在以这样的方式表示支持。李鸿渊这回倒是没有发火,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御案,声音很轻微,却让一干人心脏狂跳,尤其是那位勇士,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感觉心中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爱卿说得有道理。”李鸿渊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听上去好像分外的赞同,然而,与李鸿渊共事两三个月,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后宫不得干政这事情,他自己会想不到,但是,既然让皇后来了御书房,还让她看了折子,那么,就表示他根本就不讲这事儿看在眼里,他会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他既然退了一步,那么就意味着,他后面的大招能让他们退十步甚至百步。“朕微感头疼,瞧不得折子,这才叫皇后帮忙瞧瞧,既然众卿认为皇后这是在干政,那么,这些折子就交给你们处理了,在朕头疼痊愈之前,任何事情都不用呈上来了,就这样吧。”李鸿渊径直的起身,拉着靖婉走人。“皇上,皇上……”倒是想追上去,然而,直接被御林军给拦住。朝臣们面面相觑,看皇上龙行虎步的模样,像是龙体有恙吗?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谎都不屑掩饰的。可是,就算是这样,又能将他如何?他的肆意妄为,在他还是亲王的时候,就已经好好的领教过了,现在当了皇帝,更是不用说了,他说要丢下国事,那就绝对能彻底的当个甩手掌柜,但是,就算他甩手了,他们这些臣子敢全盘接受吗?李鸿渊不是没亲政的稚子,更不是傀儡,很多事情,他不用印,就得搁置,而很多事情,那就搁置不得,一旦搁置,引发的后果难以想象。这是他元启帝的江山,他自己不着急,别人着什么急?呵呵,他真不会着急,着急的只会是他们这些人。“阮大人,骆大人,现在怎么办?”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嘛,为啥就弄出皇上罢政的事情来?“怎么办?回吧,该干嘛干嘛去。”阮瑞中挥挥手,揣着袖子准备走人。“可是,还有事情需要皇上亲自……”骆沛山轻轻的看他一眼,“要不然您去将皇上给叫回来?”只要你有那个能耐。那人被狠狠的噎了一下,瞧着皇上那态度,是能轻易叫回来的?——所有啦,赶紧走啦,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骆沛山这话就差写在脸上了,紧跟着阮瑞中离开。遇到一个乾坤独断又任性妄为的皇帝,那么,就注定他们这些臣子只能当“怂包”,能在历史上留一笔就不错,就不要指望名留千古了,不现实。这会儿就算是严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痛哭流涕的请求皇上回来,那都是不可能的,皇上不借机狠狠的发作一回,这事儿肯定就没完。有些事情,最好还是早早的看透了比较的好,执拗下去,他们也不会是最后的赢家,便是填上了性命,也改变不了什么的。靖婉跟在李鸿渊身边,“其实,那些事情阿渊你处理起来完全游刃有余,不需要我做什么。”“所以,婉婉的意思,为夫坐在龙椅上累死累活,你就优哉游哉的在后宫逍遥快活?”李鸿渊凉飕飕的说道。靖婉的表情差点就裂了,“祖训……”“婉婉要不要为夫去奉先殿放把火?让天下人都看看朕是怎么不敬祖宗的?”靖婉顿时无力,扯祖训什么的,果然她也是在胡扯,然而,当真烧了奉先殿,那么臣子们为他遮掩的那些事情都白费的不说,不管是她前世还是晋升,祖宗,始终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尽管在她前世,这一点的影响力似乎变弱了,但它始终存在,因为它是根,因为民主,所以掌权人个人的某些行为,对百姓的影响力并不是那么大,但是现在不同,皇权至上,皇帝就是至高无上,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信仰,一言一行,将会影响着太多太多的人,靖婉相信,如果他带头不敬祖宗,不讲孝道,那么,很可能让启元的基础就崩塌,没有了那一层约束,将变得一片混乱,不用其他国家的人做什么,自己就毁了。这些,靖婉不认为是危言耸听。“那么,那些折子,我也可以在私底下看,不一定需要拿到明面上来。”“婉婉这是要做事不留名?只在背后默默的付出,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大度呢。”靖婉笑得有点无奈,她确实是想做些事情,但是,名不名的她还真不在意,这跟大度与否其实没啥关系。而且,当前的大背景,女人是男人的附庸,一个女人做得再多,也不可能得到全面的认可,你做十件大事,说不定还不如一个男人一件小事的影响力,而且,明明是正面向上的东西,女人得到的评价也未必就会是好的,说不定还会被各种诋毁。就好比,男人花心,或许就被传成是风流韵事,但是换成女人,就绝对是水性杨花。这一点,并不是他是她的丈夫,他完全站在她这一边,他完全能接受她的想法,就能改变她的处境的。他再怎么阎王,也掌控不了天下人的心。还有大部分读书人的“气节”“固执”“迂腐”。如果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后宫,或许还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贤后的名声,而如果走到朝堂,说不定就是“牝鸡司晨”之类得了。李鸿渊停下脚步,转身,双手握住靖婉的肩,让她面对自己,“那么,婉婉告诉我,你甘心吗?”紧握感怔了怔,注视着李鸿渊的眼睛,原来,他都知道,她都看在眼里,是啊,她幸运的有另一个时空的二十多年完全不同的经历,看到女子完全不一样的精彩,真的就能的看到现在女子低下的地位无动于衷吗?靖婉必须得承认,她内心其实是支撑自己夫君当皇帝的,因为,只有她站到足够高的位置,拥有足够的影响力,才能做更多的事情,而她的高位,需要依靠他,而影响力,却还需要自己去争取,去努力,站到明面上,让朝臣看到她的能力,给予她认可,这些事情她或许可以通过他来做,但是,有时候,再多的措施,也不及一个榜样,而且,一个男人明明奇妙的事事处处为天下女人考虑,哪怕是皇帝,也会被天下男人诟病,认为他简直有毛病,所以,她要立起来,为天下女子立一个榜样,让男人确确实实的看到,看清楚了,便是有怨言,也说不出口。“甘心?怎么会甘心,自然是不甘心的。”靖婉轻声呢喃道。“既如此,婉婉就不该辜负为夫的一片苦心才是,为夫可是把自己的英明形象都给搭进去了。”感动不过三秒,别把大帽子往她头上扣,就算没有她,他也没有什么英明形象可言。不过,靖婉的某些信念已然坚定,再不会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