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无奈地摇头笑道:“袁大人焉肯出此。前为满廷军机大臣,后为民国大总统,世人又会怎样看他?大人是个好面子的人,才会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靳云鹏拿起桌上的宋瓷茶盅儿端详着问道:“以袁大人的雄才大略,难道就没有问鼎天下之志么?”
“明知故问。”段祺瑞挑起眉头,袁世凯活曹操的名声已经叫了很多年,可以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靳云鹏还问,不是明知故问?他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方续道,“直此天下大乱之时,风云际会之日,连李疯子割据湖北之后又出兵汉中,伸出染指陕西的野心,更何论雄才大略的袁大人?”
靳云鹏忙道:“以袁大人的雄才大略,这点想头并非过奢。”
段祺瑞点点头,稍顿后就转入正题,“据我看来,袁大人要的就是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好顺顺当当的接权。”
“如此说来,”靳云鹏敲着膝盖说道,“袁大人只可居于被动地位,而主动者,即在段公也?”
这句话直捣段祺瑞胸臆,刚刚平静一点的心情,骤然又起波澜,意甚动,还是勉强阳笑道:“军人不便干预政治,不是吗?”
靳云鹏看段祺瑞说得口不由心,便冷笑道:“段公,湖北一战失利,你已然输了冯军统一招,如今冯军统北上担任禁衞军统领,只要结交好宗社旗人,为袁大人铺平这条道路,今后他在北洋的地位就远远高于你。你还在这裏谈什么军人不便干预政治?咱们现在就是要串联北洋上下一起拥袁,不得已之时甚至要联名上书逼宫!这件大事只要办成,湖北这点小事肯定一笔购销,而您在北洋,从此之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此一番话,段祺瑞脸上陡然变色,急忙端起宋·钧慈茶杯掩饰道:“听说李疯子去了上海,有这个无法无天,胆大妄为,行事不计后果的疯子在,南北和议说不定会生出什么风波呢!”
靳云鹏目光灼灼地看着段祺瑞,阴笑道:“与南方议和的事情,就不需要我们来操心,袁大人早有精密的安排。自二十八日,南北双方代表开始在上海进行和谈。和谈除讨论军队停战的具体措施外,主要争论的是实行君主立宪,还是民主共和。其实,立宪与共和之争,也只是表面现象,关键在于由谁来掌握政权。南方代表已经屡次公开表示,如袁大人反正,即推举他为大总统。对此,袁大人心领神会。一方面,以倡言君主立宪向南方革命党人讨价还价;另一方面,又以革命党人要求实行民主共和,逼清帝退位;这就是袁大人在谈判中的伎俩。坐南朝北,已是大势所趋。李疯子即使有女娲补天的本事,也挽不了天倾陆沉!”
段祺瑞越听越惊,有些坐不住,袁世凯通过唐绍仪、廖宇春和赵凤昌三组人组成操着和议的三条线他是知道一些的,而且列强也都在背后挺他的腰杆,再加上袁世凯对于全盘局势如此明确的掌握,如此看来,和议几乎是十拿九稳了!
段祺瑞定定神,笑道:“不需要咱们操心的就不去管他,你我就好好的计议如何串联北洋上下。但是串联北洋上下,我和你出面,总是不太妥当。”
这可要背负贰臣之名,载于史册,遗臭万年!前明洪承畴为清廷立下入关定鼎之功,康熙修明史还不是把他列入贰臣传第一名。洪家的后人在金陵满人不待见,汉人又仇视。洪承畴的身后事不知道有多凄惨?袁世凯现在希望的是属下有聪明的人主动挑起逼宫的这个头,靳云鹏也其中利害说得非常清楚,但是段祺瑞还是有点犹豫。
段祺瑞起身背着双手在节堂焦躁的来回转了两圈,说道:“廖宇春虽是一介书生,然热衷国事,颇有才华,这件事情我想,可以借他们之手完成。你跟他说,对于他们的谋划,我很不情愿,然后你可以建议他上书于我,最好能来信阳,会晤第一军各将校,如王芝春、蒋仲材、南辅廷、崔雨农、罗仲芳诸君,廖宇春可以和他们略谈南行宗旨,陈述利害,多做暗示。有了效果,然后,我再勉强表示同意,即可着他们赴京运动枢要……”
※※※
上海,礼查饭店。
窗外的夜色晦暗,大片的湿雪绕着街灯懒洋洋的飘飞。
在黄兴订下的包厢里,金丝楠木的巨大门框也显示着无与伦比的气派,地上铺着天鹅绒地毯,灯饰也是英国皇家的宫廷式样,李大帅估计这个包厢是给国家领导人级别设置的总统套间。
巨大的包厢里还有几位垂手而立的开高叉的旗袍美|腿女侍,以及一个巨大地酒柜,四周沙龙式真皮看座上铺着华贵的皮草,秩序安排的错落有致,最里头还有一个封闭的包间,看来是用作小憩的。
李想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对几位女侍侧了侧头,再一指金丝楠木的门口,她们立刻善解人意的一起退出了包厢,又乖巧的无声无息地掩上了大门。
“知道是什么事吗?”水仙儿来到酒柜,抽出一瓶年份最久的葡萄酒。黄兴订下这个总统包厢,约见李想确实蹊跷,特别是他们白天还摆了李想一道。
“啵”的一声,价值几千块大洋的名贵红酒被水仙儿开启。
“我哪里知道!”李想拍拍额头,“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我估计这一次我们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