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城。郑成林住处。外观低调无奇的别墅，外面停着一辆半旧一汽大众，车头上蒙了浅浅的一层灰尘，沿着围墙种的一圈常青树，修建的整整齐齐，绿色的植物带将别墅围绕，宛如众星拱月。迈上三层台阶，进入别墅的庭院，再走十几米，才是别墅的正厅。郑成林翘起一条腿，坐在正厅的沙发上，悠然的品尝今年的草茶。上好的铁观音叶片完整的展开从杯底浮起来，又沉下去，每一片都完好无损。“我女婿亲自挑选的茶，味道不错吧？”郑成林不无骄傲的介绍茶叶出处，保养得体的脸上看不到明显的皱纹，只是在笑容加深的时候，眼角有几道鱼尾纹，对于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已经十分罕见。陈万年坐在他的对面，他身穿白色的衬衣，袖子卷到了臂弯处，小臂上有几道静脉曲张，端起茶杯嗅了嗅，“的确是好茶，云南的明前普洱，安溪的铁观音，杜总好品味。”“呵呵呵，老陈啊，说到茶，你也是行家里手，好东西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郑成林一语双关，一方面他想说的是茶，但醉翁之意则在于推敲陈万年，让他学会站队。陈万年装傻充愣，“好东西，不光要看，还得品，不光要品，还得琢磨。”他莫测的一笑，顾自品了一口铁观音，然后看到了茶具盒子里放的大红袍，“啧啧啧，有回甘，味道不错，不过，我喝惯了大红袍，大红袍给我点，拿回去喝，你这里都是好东西，我可买不起。喝多了，我怕拉肚子啊。呵呵！”一包茶叶倒不至于买不起，他想给郑成林敲个警钟，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就不要贪心，否则必然被反噬。郑成林一直都想拉拢陈万年，只有他站到自己这边，他才能彻底的高枕无忧，但陈万年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他熬了两年，也没能撬开他的嘴。如果真说不动他，只能用别的办法将他永远铲除。思及此，郑成林爽朗笑道，“老陈想要大红袍，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盒，刚刚炒好的茶，鲜嫩着呢！”“不不，好东西也不能贪多，一点就行，品个新鲜。”陈万年不着痕迹的回敬，似是不经意的看一眼挂钟，惊讶的拍了把大腿，“哎呀，这个时间了，我得回去陪孙子了，先走一步。”郑成林想挽留，但陈万年并不给他挽留的机会，抬脚就走出了大门。郑成林送他出门，看到他的座驾，笑了笑，“老陈，你这车……”“代步工具而已，好用着呢。”说着，陈万年附身上了车，留给郑成林的是一道车影。车子开起来，陈万年把玩手里的两小包茶叶，意味深长的对司机笑道，“看到了吗？”司机会意的笑笑，“陈老今天又赢了一局。”陈万年把茶叶塞进座位的皮袋，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郑成林的乌纱帽……对了，寰球项目的审核，怎么回事？”司机纤细的解释，“环保局过去了，说是一个商户使用违规材料，大厦的装修不合格，不能按时投入使用，影响很恶劣。”“哦……”陈万年长长的应了声，靠着椅背沉思。郑成林视龙枭为宿敌，不让龙枭倒下，他不会罢休。但龙枭么……以他对龙枭的了解，恐怕一场鏖战在所难免。“陈老，您觉得龙枭会怎么应对？”司机对龙枭很好奇，以前他跟陈万年打过交代，素来不怎么夸人的陈万年，却对龙枭评价很高。反之，杜凌轩在他这里就没什么好词汇了。“他……今天中午就知道了，先不回家，告诉家里，午饭我不回去吃了。”……龙枭到江城之后先视察了现场，的确是使用了超标材料，记者们的报道虽然有些夸张，但事实不容雄辩。接着，龙枭去了环保局，配合当地的部门进行核查。早上起来后，他召开了临时会议，让公关部门紧急公关，争取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开完会，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公关部终于商量定了合适的方案，开始全力回应媒体的恶意报道。季东明把热咖啡递给龙枭，提示道，“老板，要不要先吃午饭？”他昨晚到江城就开始忙，凌晨两点多睡了一觉，早上六点多就起床，至今没有吃过一顿正餐。龙枭看了眼时间，“午饭……我跟陈老一起吃。”季东明一怔，旋即了然，“好的，我预约陈老。”“不，我亲自约。”……料到了龙枭在江城会约他吃饭，陈万年直接去了龙枭说的茶馆。古朴典雅的茶馆有着明显的苏杭特色，茶馆的大厅一个身穿旗袍的江南女子正在抚琴弹唱，一曲评弹唱的婉转流畅，颇有吴侬软语的娇媚。包厢内伴随着弹唱，龙枭为陈万年斟了一杯茶，“陈局，知道您爱喝大红袍，特意让人带来的。”陈万年洞悉一切的笑道，“把我的喜好都摸清了。”“君子成人之美，没别的意思。”龙枭为自己倒了一小杯茶，褐色的茶水倒影出漆黑的眼眸。陈万年哼笑，从口袋里摸出两包茶叶，“今天，有两个人请我喝茶，茶呢，都是好茶，但是这人呢……就不好说了。”龙枭意会出他的话外之音，“这么说，郑局长也请您喝茶了？”陈万年并不说破，而是捏起茶杯，很享受的啜饮，“嗯，好茶，入口柔，回味无穷，你选的茶，我喜欢。”龙枭当下就明白了陈万年的态度，所以龙枭做什么，他一定会从中帮忙。“好茶，也需要懂茶的人来喝，不然喝的就是个热闹，品不出茶的精髓，龙枭啊，你虽然年轻，但我看得出来，你身上有做大事的气质，好好干！”陈万年的褒奖，透露出要扶持他的决心，让龙枭心里更稳。“陈局的认可，是对我最大的肯定，以茶代酒，我敬您一杯。”两人浅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开话题，从寰球大厦开始，一步步深入到了郑成林的暗箱操作。在确定了双方的心意之后，龙枭告知陈万年，他手中的东西足以让郑成林倒下，再也爬不起来。陈万年则表示，作为父母官，他一定竭力捉出内部的蛀虫！两人一拍即合，喝完茶，各自展开了行动。当天下午三点多，一份匿名的举报信呈到了检察院总司长的办公室。总司长接到举报信，正举棋不定的时候，陈万年像先知一样，及时走进了他的办公室。“老兄啊，摆在明面上的事儿，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总司长跟郑成林有私交，还没有上升到互相包庇的程度，总司长一想到郑成林曾经多次主动示好，便脊背发凉。“陈老，郑成林当了三十多年的官，这棵大树根深蒂固，牵扯众多，一旦把他办了，估计下面的一大批领导都得重新洗牌，非同小可。”总司长的顾虑，也没有做任何掩饰。陈万年笃笃笃敲桌子，“不洗牌，由着他们继续作妖？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就想看着一窝蚂蚁坏了整个局面？”“道理我懂，但……要不要再请示一下上面？”总司长有些担心，万一搞砸了，上面不好交代，谁知道郑成林的的靠山是哪个？陈万年冷冷一哼，鲜少的严肃起来，“查！马上查！请示什么？等你请示完，他都飞美国了！”“我……”总司长握了握拳头，“陈老，这份举报信，还是再慎重点吧？”“我跟你打包票，上面的话，一句一字都属实，出了事我抗震，你怕什么？”陈万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说，“还有，马上申请限制郑成林出国的禁令，他女儿嫁到美国，他一定会在东窗事发之前跑去美国避难，一旦他出境，可就没这么简单了。”经过陈万年的提点，总司长坚定了决心。“好，我马上派人……不，我亲自去！”当天下午三点半。季东明敲了一下龙枭的房门。龙枭累了，靠在沙发上浅浅的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道，“进来。”季东明眉眼都是喜不自胜的得意，手里的平板电脑打开了某个新闻页面，“老板，检察院直接把郑成林堵在家里了，抓了个现行，接下来他们会严查郑成林的资产，只要一撸到底，郑成林就算有天皇老子护体，也得吃牢饭！”龙枭扫一眼新闻，郑成林的小别墅被检察院的车子围的水泄不通，检察院总司长亲自拿着逮捕令，扣押了郑成林，后者头上戴着黑色面罩，被两个人强行拽上了警车。龙枭薄唇轻轻的自下而上展开弧线，“几个小时前，就在这里，郑成林和陈局还喝了茶，聊了天，郑成林死也不会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喝功夫茶了。”季东明痛快淋漓的傻笑几声，“老板，抓到郑成林，下一步就能从他嘴巴里套出寰球大厦的违规装修是他一手策划，所以，寰球的启动仪式，还是可以按时进行的吧？”龙枭若有所思，“都拆了吗？”季东明有点头痛的挠挠太阳穴，“拆了，拆完以后，整层楼一片狼藉，正在找施工队加紧修复呢，就算没日没夜的赶工，我看也有点玄。”“正好，趁这个时间，留在江城好好的看完郑成林落网的大戏，我倒想知道，他还会吐出多少秘密。”龙枭手指轻轻的拂过婚戒，夕阳洒在他眼中，好像藏匿了整个天空的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