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箭堂,此时暂做演武场,李笠站在兵器架前,看着五花八门的长柄兵器,听军士讲解兵器使用心得。兵器分两类,一种是长柄刀、斧,一种是镋、钗(叉),长度都在一丈左右。这些都是用于作战的杀人兵器,不是装样子的仪仗兵器,所以必须要有实战价值。然后根据实战表现进行选择,看哪些兵器能制式化。但到底有没有实战价值,得经历实战才能确定,现在,几名军士就在逐一讲解这些兵器在实战中的优缺点。长柄刀,有自古便有的斩马刀,也有新式的偃月刀、形如棹(船桨)的棹刀,以及棹刀演变出来的三尖两刃刀。将士们的使用心得,以及这些实战武器的作战表现,已经形成了报告。简而言之,骑兵用长柄刀较为合适,步兵用长柄刀格斗,还不如用短矛。原因有几个,其一是速度。用长柄刀格斗时,化解对方攻势、砍乱对方节奏后,需要步伐配合,贴近或对方者左右移动,以实现下一步的进攻。这对于步兵来说,要求高(手脚协同),对体力消耗也大。但对于有马代步的骑兵来说,不是问题。而且战场之上,结阵作战时,哪来的左右空间给长柄刀兵摆动?若是混战,长柄刀抡起来容易误伤同袍,不如用矛,或者刀盾。若说破重甲,长柄刀破甲能力不如长柄斧,所以,以目前“实战数据”而言,长柄刀如要装备军中,配给骑兵比较合适。李笠对此有疑问:“长柄刀阵战破甲不如长柄斧?长柄斧刺击不行吧?”“君侯,斧矛就没这缺点了。”一名军士回答,将兵器架上的斧矛拿下来。“斧矛,就是在长柄斧顶端装矛头,所以它也能如矛一般前刺,如此,阵战时斧矛用起来,反倒比偃月刀等长柄刀趁手。”“那么砍马呢?”李笠拿起一杆棹刀,舞了一下:“就当斩马刀那样用,列阵劈砍,人马俱碎。”“君侯,步、骑混战时,斧矛更好用,不需要劈砍,只需用斧刃下端来钩,钩骑兵,把他钩下来,再劈,完事。”“这样啊...”李笠沉吟着,他还想着“复刻”大名鼎鼎的陌刀,以陌刀阵对抗骑兵或者重装步兵。陌刀的形制是什么,因为没有出土实物,所以无人知晓,但可以确定是长柄刀,甚至双开刃。既然将士们觉得步战时,斧矛比长柄刀好用,那么他就听大伙的意见,适当增加斧矛兵在步阵中的比例,承担对付重甲兵的职责。不过有将士经过摸索,认为斧矛在长矛掩护下,可以在敌我双方长矛阵对捅时,施展正面破阵战术。就是直接劈砍,前出、劈翻当面长矛兵(在己方长矛兵掩护下)。如果因为各种原因,没劈中人,可以用斧刃钩对方的腿,将其勾倒。亦或是以矛头突刺,刺对方,以达到扰乱阵型的目的。而斧矛的最大优势就是劈砍,奋力一劈,就能把身着重甲的长矛兵劈翻,这种强大的破甲能力,对于正面突破敌军长矛阵是很有帮助的。根据之前小规模作战的表现来看,这战术还是有可行性的,不过需要进一步摸索。至于镋和钗(叉),比较适合小队在破碎地形作战,譬如以鸳鸯阵在丘陵、水网地区作战。镋和钗,形状类似,基本上都是“山”字形,有格、架对方兵器、并且抵住敌人躯干的能力。但是,用在大战阵上时,这种兵器就是鸡肋,长不及长矛、步槊,破甲威力一般,不如长柄斧、长柄刀。李笠仔细听了汇报,很满意,将兵器放好,最后拿起一杆三尖两刃刀,舞起来。三尖两刃刀在后世颇为有名,因为这是二郎神杨戬的兵器,可实战时,三尖两刃刀的表现并不出众。军中长兵,最实用的还是矛,耗铁量少,制作成本低,上手难度低,对于力量的要求也低价格便宜又好用,可谓“入门级兵器”。即便是杂兵,用长矛当武器,也能在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而长柄刀、长柄斧,属于“进阶级兵器”,对于使用者的力量、身体素质有较高要求,不适合杂兵使用。至于“凤翅镏金镋”,以及三尖两刃刀,恐怕就是存在于神话传说以及演义故事里的神兵利器了。李笠看着眼前造型各异的长柄兵器,渐渐收起“装备徐州军特色武器”的心思。打仗就是杀人,如何高效率杀人,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长兵矛槊,短兵为刀以及破甲用的锤、锏,远程兵器是弓、弩。其他“特色兵器”,因为各种局限,入不了“首发阵容”。徐州军不需要什么“特色兵器”来彰显自己的不同,不过这仅限于冷兵器。至于同样颇具特色的布面甲、漏斗盔,实战证明确实防御力高,那就可以大规模装备。李笠想着自己麾下兵马,一天比一天壮大,心中百味杂陈:一天天壮大,然后呢?若只是镇守边疆,当前徐州军的实力就足够了。若说北伐、统一天下,实力还不够,但是,北伐一词,在这个时代是很敏感的。自东晋以来,北伐渐渐成了权臣刷声望、功绩的行为,而率军北伐的权臣,首要目标不在收复中原,而是集权。于是,即便历代朝廷派兵北伐,也对北伐主帅人选多有考虑,若非宗室,就必须是皇帝极其信赖之人。往后,梁国真要有北伐,恐怕主帅也轮不到李笠来做,因为这是一个政治问题,不是看谁最能打,而是看谁最忠诚、可靠。考虑到梁国历次宗室挂帅的北伐,结局都不是很妙,李笠觉得,自己辛辛苦苦练强军,真是吃力不讨好。而作为外姓寒人武将,毫无根基的他,凭借军功做到徐州牧这个位置,已经到了实职官位的极限。在地方,州牧官位已经到顶,但又不能入中枢,成为宰辅。因为按照当前的政治游戏规则,出身卑微、以武功晋升的他,不配入中枢。了不起,如上一个飞黄腾达的鱼梁吏、晋时名臣陶侃那样,一辈子待在地方。众人散去,李笠独自站在堂中,看着兵器架上的兵器,喃喃:“凭什么?”他不认同当前的政治游戏规矩,已经做出了选择,要助鄱阳王一臂之力,所以,一份大礼已经送出去了。鄱阳王是忠臣?是奸臣?无所谓。他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