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塘依然那般轻悠而自在,碧荷之上几颗水珠晶莹成梦幻宝石般的通透,洁白的莲花依然风姿绰约地立于碧荷之上。
风轻轻地掀动蔡风的衣衫,这种感觉的确很清爽,兰香和报春并没有跟着他,这两个俏婢很善解人意。
蔡风的右手已经可以握剑,轻轻地移动,虽然有些隐隐作痛,却并无大碍,只要不经剧烈运动,应该不会裂开伤口,也的确,这支箭射得很深,差一点没把他的肩胛骨给刺伤,若非蔡风全身都布满真气,大概,这一箭连肩胛骨也会给穿透了。
蔡风立得很稳,那受伤的右腿虽然伤处的面积比肩头更大,可是却没有肩头的伤口深,基本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所以蔡风立得很稳,像一根碧荷的翠杆。
蔡风深深地吸了一口凉丝而潮湿的空气,只觉得心中注满了一种难以解说的生机,他的思想似乎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这一片宁静而祥和的天地之中。
但他并没有听到那让他入迷的乐音,不过他仍很享受这种与自然相印的感觉。
他听到那乐音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成灰白之色,天空中唯有金星仍闪着微弱的光芒,这乐音似是从心底升起。
蔡风的脚步循声而行,他已经可以很自然地迈出步伐了。
声音不是来自心底,而是来自地底,是从一座假山之中传出来的,这缕缕丝丝,细小而悠长的声音的确是由假山中传出来的,蔡风的耳朵敢和狼媲美,就像他那超乎常人的灵觉一般,都是来自于野兽。
声音是从假山的石缝之中挤出来的,很微弱,若非蔡风凝神倾听,再加上他的听觉超乎常人,绝对无法捕捉这随风而至的乐音。不过,这让蔡风有些奇怪,为什么在这假山之底会有人有如此雅兴呢?而且他似乎知道外面的时间正是天将放亮,太阳将升之时,这岂不更让人奇怪?他不由得顺着假山绕行了几圈,却并无出口,不禁有些讶然,难道这地下有一个很大的密室,而出入口在很远的地方。不过对于这样一个大家族来说,有一个很大的密室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什么人有如此博大而仁爱的胸怀,那种悲怜天人的情感杂着一种超然于世的基调,的确有着一种别样的震撼。
“请止步!”一个十分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
蔡风抬头扫了四周一眼,却是一名家丁打扮的汉子立在不远处,冷冷地望着蔡风,原来蔡风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一座楼阁之下,这裏与东院并不远。
蔡风不觉淡淡地一笑,问道:“这裏不准人进吗?”
“没有大人和总管的令牌,谁也不得进入。”那人声音依然很冷地道。
蔡风望了阁门之上的那块写着“挂月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眼,才向那人抱拳笑道:“清晨散步,府径不熟,一时走错,还望见谅!”说着转身有些微拐地向回路行了去,可脑子之中始终盘旋着那奇妙的乐音和那神秘的“挂月楼”,他心中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便是那假山之底奇妙乐音定和“挂月楼”有关,这是他的直觉在告诉他。
“好剑法,好剑法……”一声精豪而欢畅的呼声传入蔡风的耳朵,跟着又传来几声鼓掌之声。
蔡风不由得一阵惊异,这大清早,谁在这裏练剑呢?不禁好奇心大起,向声音传来的竹林行去。
“费叔叔过奖了。”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长虹如此年轻,便能有如此之成就,的确已是难得,放眼当今,能在你这种年龄便练成如此剑术的没有几人呢!”
“长虹!”蔡风口中暗暗叨念,心头突然一动,立刻恍然这个人是谁了,难怪昨天早膳之后一直未曾见到元叶媚了,全因为她的未婚夫婿叔孙长虹的到来。想到此,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溜溜的感觉,什么朋友,未婚夫婿一到,便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想着神色不由得一阵黯然,脚下一错,踩得一枝竹枝“呼吱!”一响。
“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一声冷喝传了过来,显然又是叔孙长虹的声音。
蔡风一惊,心中一阵狂怒,但他却知道这样明着与叔孙长虹唱对台戏,只会让自己难堪,不过却对叔孙长虹的目中无人极为恼怒,不由得放声一阵大笑,毫不避忌地大步转进竹林,行入竹林中间的宽阔场地,朗声道:“何为鬼祟,我蔡风倒是有些不明其意。”顿了顿,对叔孙长虹瞧都不瞧一眼,便向那立在一旁像大山一般有气势的中年汉子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蔡风见过大总管。”
这人正是元府大总管元费,刚才蔡风听叔孙长虹喊过,而在眼前只有一个显眼的人,因此,蔡风绝对不会错。
“嗯,你就是蔡风?”元费仔细打量了蔡风一眼,淡漠而又带着微微的赞赏问道。
“不错,我正是蔡风。”蔡风不卑不亢地应道,眼角斜扫了那立在一旁的叔孙长虹一眼。
叔孙长虹长得也不丑,可以算得上是俊朗,不过他那种狂傲和目空一切的气质之中却少了蔡风的那种野性。叔孙长虹的剽悍之气是完全露在外面的,无论在哪里,都给人一种猛兽的压迫感,这或许就是因为鲜卑人的习俗所形成的。而蔡风却不同,他的那种剽悍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蕴其内,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自然而轻松,同时也让人觉得这是一种完全压不倒的人,更多了一种从容洒脱而优雅的气质。这或许是由于从小便受蔡伤那种接近禅学佛学的思想所影响形成的。
“大胆奴才,有你这样答话的吗?”叔孙长虹眼角射出两缕强烈的嫉火和杀机,大喝道。
蔡风心中一凛,并不是因为叔孙长虹的问话,而是叔孙长虹眼角那两缕杀机。他自信和叔孙长虹从没结过仇,那嫉火可以理解,可是他不至于引起杀机呀,这解释或许是叔孙长虹心胸太过狭小,不过元叶媚与他的事,叔孙长虹肯定已经听说过,否则绝不会如此。想到这裏蔡风豪气上涌,昂起头来,缓缓地转过身去,冷而不屑地扫了叔孙长虹一眼,淡漠得不带半丝感情地道:“你的奴才都在你身后或是在你家里,这裏没有谁是你的奴才,我蔡风更不是!告诉你,我蔡风无论是到哪里,凭的是自己的本领和所创造的价值吃饭,绝不是靠奴颜卑膝、阿谀奉承、拍马吹牛而生存,因此你没权力叫我奴才。若你自信比大人和总管更有权威,你不妨叫别人,可不要叫我。”
元费也不禁脸色微变,但目光中却露出一种欣赏的神情,而叔孙长虹却气得脸色铁青,他哪里想到蔡风会如此不留情面,而且强硬地反答他的话,这使他觉得自己似丢尽了面子一般。
“蔡风,不得无礼,还不向叔孙公子赔罪。”元费装作恼怒地呵斥道。
蔡风一听,心中大乐。他本来是由着他自己的脾气所说,并想好以挫败叔孙长虹的锐气为结局,大不了被赶出元家,而元家绝对不会因此而杀了蔡风,原因便是蔡风不仅救了元权、长孙敬武、楼风月和元胜,更重要的还是元叶媚的救命恩人,碍于面子,他们绝对不会杀死蔡风。而叔孙长虹,对于蔡风来说,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他有这个自信,至少元府不能有失身份与叔孙长虹联手。不过此刻元费的话明显有一点袒护自己,他自然不会再自找没趣,装作惊异地道:“哦,原来是叔孙世子,难怪,蔡风不知叔孙世子大驾,言语冲突之处,还请见谅,蔡风先行请罪了。”
叔孙长虹哪里还听得进蔡风的道歉,他从来都没想到会有人敢顶撞于他,使他养成了目空一切的习性,刚才蔡风的冷嘲热讽已激起了他的潜在的杀机。更何况蔡风这平平淡淡的道歉几乎是没有丝毫诚意,叫他如何能够忍受得了这口气,不由得吼道:“杀了他!”
蔡风和元费脸都变得有些阴沉,而叔孙长虹身后的四人扶剑便要进攻,叔孙长虹更是双目杀机暴射,只待寻机而动。
蔡风脸色铁青地一声冷哼,淡漠得不带半丝人气地道:“我想告诉叔孙世子,这裏是元府而不是叔孙家,而我也得事先声明,谁想对付我蔡风,都得付出沉痛的代价,这是绝对的。”
叔孙长虹还是比较冷静,他身后的几人也似乎知道元费在场绝对不可以私下动手,以至全没人敢上。
元费踏上几步行至蔡风与叔孙长虹中间一声轻笑,道:“两位都是我元府的客人,一位是我元府未来的姑爷,而另一位是元府的恩人,我只希望,今日这一切只当个小小的误会,没有发生过,不知两位可否愿意给元费一个面子?”
蔡风哂然一笑道:“蔡风自然是无话可说。”
叔孙长虹也知道今日绝无可能找蔡风的麻烦,不由得狠狠地瞪了蔡风一眼,也借机下台,冷哼道:“今日若非是看在费叔叔的面子上,我定要你人头落地。”
元费脸色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蔡风却不屑地笑了笑,道:“错过了今日,错过元府,蔡风随时随地相候。”
“你……”
“好,既然大家都给我面子,今日就此作罢。”元费抢着打断叔孙长虹的话,并转头对蔡风淡淡地道,“蔡风还是先回房养伤,希望不要到处乱跑。”
蔡风感激地望了一眼,笑道:“蔡风知道,那我便先告退了。”
“嗯……”元费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蔡风不再说话,转头以无比潇洒的气势向竹林外行去,连头也不回半个,唯叔孙长虹那喷火的目光和强烈的恨意紧锁蔡风的背影。
竹林内变得很静,唯有元费、叔孙长虹和几名叔孙家的家将,在静静地立着。
蔡风心中有些得意,对元费却也有了许多的好感。不过,他知道与叔孙长虹这个怨是结定了,不过他并不在乎,本来,他就并没有打算和他做朋友,想到从武安至邯郸元府便是想以狗儿咬叔孙长虹的屁股,不想现在却是与他正面相对,不由得想要大笑一通。
“公子,你回来了!”报春那娇柔的呼唤,唤醒了沉思的蔡风,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住处。
“嗯!”蔡风望了报春一眼,轻轻地点点头。
“刚才小姐身边的春红姐来找公子,公子却不在。”报春轻声道。
听到元叶媚身边的人,蔡风不由精神一振,急忙问道:“她人呢?还在不在?”
“她等了一会儿,见公子仍没回来,便又走了。只是说由于叔孙世子来了,大人不准她到处走动,更不准她到这裏来,因此,她这些日子可能来不成了。”报春上前轻扶着蔡风道。
蔡风不由得有些失望,轻轻地推开报春的手,叹了口气,并不说什么,大步地向自己的房间中走去。
“公子!”报春以为蔡风有些想不通,不由得想出言相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蔡风望了一眼桌上的膳食,扭头对报春淡淡地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没事,你去把元胜找来,我有事找他。”
“是,奴婢这就去。”报春俏脸微微一红,福了一福,应了声便施施然而去。
元胜匆忙赶至,蔡风正立在窗子旁欣赏着窗外的美景。
“你好了?”元胜有些惊喜地问道。
“再若不好的话,岂不被别人笑死?这么一点点小伤已经躺了两天的床了,真是丢人至极。”蔡风转过身来低骂道。
元胜忙赔笑道:“你还说这么点小伤,失血那么多,能够这么快便好,已经算是奇迹了。”
“别屁话多多,我找你来是要你带我到邯郸城中逛一逛,这两天都闷出鸟来了。”蔡风怨道。
“哦,这个当然没问题,我这就去为你备马。”元胜毫不犹豫地道。
“对了,我们小姐的未婚夫婿来了邯郸!”元胜补充道。
“就是那个狂傲自大、趾高气扬的叔孙长虹吗?”蔡风不屑地问道。
“你见过他?”元胜惊疑地望着蔡风问道。
“哼,我岂止见过他,我还骂过他呢!”蔡风一脸不屑,若无其事地道。
“你,你骂过他,他最后怎么样了?”元胜似乎对这事极为感兴趣地靠近蔡风问道。
蔡风不由得好笑地问道:“你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是不是你吃过了他的苦头?”
元胜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讪笑道:“苦头倒是没有,只不过受了一点点气而已。”
蔡风哑然失笑道:“连我都弄糊涂了,吃苦头是什么意思。不过,叔孙长虹有什么反应,你只要去问一下大总管便知道了。”
“问大总管,难道大总管也在旁边?”元胜骇然问道。
“自然在啦,否则叫你去问他干吗呢!”蔡风哂然一笑道。
“还是由你告诉我好了,我怎敢去问大总管呢?那岂不是自讨没趣。”元胜涎着脸求道。
“真让人失望,这点胆量都没有,难怪会被叔孙长虹欺负了。看你可怜,便告诉你吧,他要杀我,却没成功,就这么多。走,去备马。”蔡风摇头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道。
元胜好笑道:“他想杀你,真是自不量力,想找苦吃。”说完转身变得极有气势地跨出大门,似乎为蔡风开路在一刹那间,变成了无上的光荣。
邯郸城这两天似乎静了一些,不过,走在路上的人却并不怎么沉默,街道上依然很繁华。
古城毕竟是古城,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讲,邯郸都比武安要繁华多了,因为这裏曾是战国时期赵国的都城,一百五十多年为都城所遗留下来的东西,自然不是普通的地方所能比拟的。
有人说邯郸人走路是最好的,姿势最美,因此才有当年燕国青陵的一个青年人来邯郸学习走路,结果不但没有学会邯郸人走路,连自己的走法也忘了,只好狼狈地爬着回去了,此后都作为笑谈。
蔡风正和元胜走在被人传为“学步桥”七孔石拱桥之上,大桥横跨渚河。
七孔石桥的形状,的确很优美,桥下湍湍的流水,桥上挑担赶路的人来来往往,的确给人一种美的享受,蔡风还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不由得从马上翻身下来,走到桥边,好奇地望着清澈的流水中那自由自在的鱼儿。
元胜也不得不跟着下马,蔡风抬眼相望,却发现对岸不远处有一位戴着竹笠的人正在钓鱼,不由得向元胜打了个眼色,径直向那钓鱼之人行去,马匹自由那两位牵马之人牵着随行,这种出游的方式的确很舒适。
那是一个老翁,蔡风一眼便认出是陶大夫,不由得惊喜地呼道:“陶大夫好有雅兴哦。”
陶大夫扭头向蔡风摇了摇手,做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回过头紧紧地盯着河面。
蔡风从来没有钓鱼的经历,见陶大夫这样一个严肃的模样,只好放轻脚步向那株柳树边行去。
“哗……”
一条半尺长的红鲤鱼破水而出,吓了蔡风一大跳。
望着那犹在空中挣扎的红鲤鱼,蔡风不由得兴奋得如个小孩子,欢呼道:“钓到了,钓到了……”
陶大夫不由得一笑,熟练地从鱼鈎上摘下鱼,放入身边的鱼箩,有些惊异地道:“想不到你恢复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真是可喜可贺。”
“我说呀,陶大夫真是不够朋友,明明说要带我到渚河中去钓鱼,却一个人到渚河边来钓喽,连通都不通知我一声。”蔡风埋怨道。
“谁知道你会好得如此快,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到明日才可以下床走动呢。”陶大夫解释道。
“择日就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教我如何钓鱼吧。”蔡风兴奋不已地道。
“蔡风,你不是说要去丛台看看吗?”元胜疑问道。
蔡风不耐烦地道:“去丛台急个什么急,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去呢,不过这学本领可就是另一回事了。来,我看得起你,你也和我一起来拜师学艺吧。”
陶大夫不由得笑道:“蔡公子说得严重了,这点微末消遣之技,哪算是技艺,只叫你见笑了。”
蔡风豪爽地一笑道:“能够如此消遣之人是雅人,以山水为乐乃是高士,我若能学得这种消遣的方法,人生不又多了一点另类的乐趣吗?我想,世人无论大技小技都有其独到之处,我这人也是不喜红尘之喧嚣,得这钓鱼之秘法,自然正对我的胃口,这拜师之事吗,我也就不提喽,说实在的,我真不太习惯叫师父。”
元胜也不由得好笑,而陶大夫自然也笑了起来道:“蔡公子总有自己的道理,而且是个直人,小老头自然也不敢藏私,便将这钓鱼之中的一点难登大雅之堂的经验与你细讲一下,以公子的聪明,自然是一学就会。”
“那太好了,不过,我还得向你请教水性方面的技巧,省得我钓鱼时,一失足,掉到水中去了便一命呜呼,成了鱼儿的美餐,不知陶老可否愿一并教给我呢?”蔡风有些得寸进尺地要求道。
陶大夫粲然一笑道:“蔡公子有此心,小老儿自当尽力,只不过教水性之事,还得择日才行,今日便以钓鱼为主。”
“这个当然没问题!”蔡风有些迫不及待地蹲在陶大夫身边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