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风是聪明人,所以他不会做这种蠢得只有白痴才干的事,他的剑是快了一步,但这一步只是用来斩击对方的刀。
那杀手的可怕之处让蔡风大出意料。
蔡风竟发现对方用身子来撞他的剑锋,而刀并不是挡蔡风的剑,而是让蔡风的剑从这柄刀下滑过刺他的胸膛。
这个杀手竟是不怕死的,甚至是想找死的。
若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这个杀手是死定了,绝对是死定了,可是蔡风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那是一种被对方一眼将自己看到底的那种感觉,赤|裸裸的感觉绝对不会好受。
蔡风毕竟是蔡风,蔡风所做的事便像蔡风的人一般,叫人无法揣度。
蔡风的左手突然腾了出来,那本来是提着小包的手,可是此刻却突然空了。
那小包呢?
在蔡风的嘴上叼着,能够用上的部分为什么不用上,蔡风是一个很懂审时度势的人,只在一刹那间,他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小包叼在嘴巴之上,然后再探出两指。
左手上的两指,像是在缓和的流水之中拈起一朵凋零的小花一般温柔,可是就这样温柔的两根指头,却做了一件绝不温柔的事,起到了绝对不温柔却十分有效的作用。
那杀手以命换命的一刀竟被这温柔得若拈花的两根手指夹住了,那本是极为狂野的一刀,也是十分要命的一刀,以命换命的打法,一般都是极为要命的,可是这一次没有要蔡风的命,没有,因为蔡风毕竟是蔡风。
那杀手的瞳孔都缩成针眼一般大了,他终于感觉到了死亡的可怕,感觉到了死亡,在他想同归于尽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死,因为他打定蔡风绝对不会做这种同归于尽的傻事,他只是要逼得蔡风停顿片刻而已,可是他看错了蔡风,更小看了蔡风的能耐,猎人与杀手始终有个差别。
猎人不仅是要杀死猎物,捕获猎物,同时还要保证自己绝对的安全,自己的安全始终是第一,因此猎人不仅仅只是会攻击,他还更会防守,但杀手却不同,绝对不同,杀手的目的只是杀人,不择手段地杀人,却从来不喜欢考虑自己是否会被别人杀,他们的原则便是杀不了别人,别人就要杀死自己。
每个人在感到死亡逼近的时候都不会好受,杀手也一样,他们杀人的时候只是一件工具,可是在被杀的时候,他仍然是一个人,不折不扣的人,所以这名杀手的脸色变了。
杀死他的并不是蔡风的剑,蔡风的剑似是并不想沾上这种人的血,在将要刺入对方胸膛的时候却从对方的肩头穿了过去,但这名杀手依然死了。
死在蔡风的膝盖之下,他的刀在蔡风的两根指头之间便像一个嵌在大山中间的铁片,绝对无法移动分毫,而蔡风的膝盖却在他伸出两个指头之时顶出去的,而且力道大得可怕,那种摧毁性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注入这名杀手的小腹之中,再加上对方自己的冲力,蔡风加在那柄刀上的冲力,这个人的命运只会有一个,那便是死亡,绝对只有一条路。
“哇——”一蓬像箭雨一般的鲜血喷了出去,而蔡风的身体也正在这个时候贴紧了这名杀手的身体,箭雨一般的血从蔡风的肩头喷过去,只是对着蔡风身后迫来的九名杀手。
蔡风一声冷哼,身体打了个旋,那喷血的尸体便飞了出去,像是一块巨大的肉弹,呼啸着,带着可怕而惨厉的杀气和鲜血,向那九名杀手撞了过去。
刀仍在蔡风的两指之间,剑却早已斩断了拴在木柱上的马缰,而蔡风的身子也若一片暗云掠上了马背。
这个变化谁也没有预料到,也没有人会估到蔡风如此可怕,毕竟这些人并没有在邯郸城中见过蔡风出手。
那马本因刚才那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受惊,此刻蔡风再断其缰、上其背,自然便撒腿疾奔。
这一切早在蔡风的计算之中,就像是计算陷阱尺寸一样清楚。
蔡风听到一阵暴吼,都让他的耳鼓震得有些麻木,那是那九名一模一样打扮的杀手同时出声的,似乎是极为愤怒。
有些像,但杀手不应该是如此愤怒的,因为杀手无情,他们不该愤怒。
但他们的的确确像是很愤怒,所以他们的的确确是有鬼,蔡风很清楚。
清楚的是蔡风的耳朵,再由耳朵告诉他的心,所以蔡风知道,这一起迸出似愤怒的吼声只是假象,迷惑蔡风耳朵的假象。
真正愤怒的并不是这些杀手,而是他们头顶那磨盘一般可怕的竹笠,带着极细的锐啸,划破虚空,绝对比蔡风的马儿要快。
所有的目标只有两个,那便是人和马。
人自然是蔡风,马自然是蔡风的马,这瞒不过蔡风的耳朵,虽然那吼声震得耳鼓发麻,但猎人毕竟是猎人,猎人的耳朵并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得到的精敏。
阳光底下,掠过一道亮丽得让人心摇目炫的光芒,那是蔡风的剑。
“啪……”暴响声响起,之中也夹着一声马儿的惨嘶,蔡风清楚地感觉到马儿跪了下来。
天空中碎竹片洒成了一阵不是很狂暴的雨,而蔡风却是这雨中的一朵暗云,起于马背上,止于马首三丈之处。
无论是谁,都不能不说蔡风的身法正点,就像他手中的剑一般正点。
蔡风的反应之快有些出乎那些杀手们的意料,但他们并没有想到什么让他们打消杀人念头的理由,因此,他们唯一做的事,便是攻击,疯狂地攻击,他们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杀人,杀死蔡风,那个已死的伙伴对于他们来说有些像个陌生人,死与不死都没有人去理他。
蔡风明白这些杀手的可怕,至少比那些狼可怕多了,狼再怎么可怕,毕竟还是野兽。
蔡风并不说话,他只知道左边有一片树林,钻入了树林,便是他反攻的时机,更可以翻过山岭,绕路至武安郡,到了树林之中才能更灵活地发挥猎人的特长。
可是在此时,他竟敏感地觉察到,那些杀手全都变得不紧不慢,而且四处散开,这让他升起了一种深切不妥的感觉,他的直觉告诉他,更可怕的阴谋和杀机在等着他。
于是,他看到了数十道暗影划破了虚空,呈一些十分优美的弧线向他撞来。
那是箭,要命的箭,只要蔡风的命。
蔡风连抽口凉气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避,唯一的一棵不大的槐树给了他不是很小的帮助。
当初蔡风还嫌这棵不大的槐树生在路中间的确不雅,可是这一刻却做了一件让蔡风感激的事,那便是为蔡风挡下了那些箭,蔡风的身体便在那槐树的背面停了下来,目光像鹰一般敏锐,亮得像秋夜的明星,却有几缕淡淡的杀机直透而出,似形成了两道冰棱般的寒刀划过每一位杀手的脸。
蔡风听到背后传来了很沉重的脚步声,他并没有扭头,但他却知道这个人是个高手,高手还不止一个。
蔡风并没有立刻出手,但他却突然开口了,问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道:“我这颗头值多少钱?”
那九个杀手愕了一下,估不到蔡风在这种时刻仍有心情问这种话,这的确是一个极有趣的问题,也有些好笑。
“五十两银子!”与蔡风正对着面的人毫无畏色地道,在他的眼中却是多了几缕怜悯和同情。
但蔡风却知道不是,绝对不是,而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嘲弄,可是他并不在意,反而装着不解地道:“难道我一颗脑袋就只值五十两银子吗?这岂不是太不值了?”
“每人五……”那人正准备答话,但却突然发不出声音了,因为蔡风并没有让他说下去,他的声音全被一股凌厉无比的强压逼了回去,那是蔡风手中的剑。
像一簇骤然绽放的花朵,美得凄艳得让人心寒,剑身似刺着太阳,所有的光和热全敛于这一剑,达到一种迷幻一般的境界。
那名杀手有些后悔,不该去答蔡风的话,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没有人想看到蔡风逸去,九个人虽然散开,仍然有三柄刀可以相互救助,而且每一柄刀都极为狠辣,杀手毕竟是杀手,最懂杀人的技巧,每一道刀风之下,都是足以让蔡风丢命的部位,虽然那剑上的光很强,让人有一点难以睁开眼睛的感觉,可是他们早已看准了蔡风的部位,只要跟着感觉走便不会有错。
那说话的杀手所感受到的杀机自然是最强烈的,那种压力也绝对强大,杀手却是不怕拼命的,就算是拼命他也干。
便在这一刹那,那道强光不见了,蔡风右手之中的剑不见了,却是柄黑黝黝的刀,刀是那已死去的杀手杀人的刀,那剑呢?剑到哪里去了?
剑在蔡风的左手,没有人知道右手的剑和左手的刀是什么时候换的,那是因为剑上的光线太强,所以没有人看到,没有人看到那便算是个意外。
意外的不仅仅是蔡风手中的剑和刀的对调,更是蔡风那本是飞跃的身形,只在此刻却成了楔步,矮矮地蹲在地上,可他的刀和剑都是向两旁展开。
而面对着他的那名杀手却发出一声长嘶,身形禁不住倒飞了出去,而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攻击他的是蔡风的头,一个人的身体中任何一部分都可以成为最可怕的武器,头也不例外。
谁也没想到蔡风会出这样的险招,不仅险而且怪,险在蔡风算准对方的刀根本无法命中自己,而怪在以撞钟的形式,用头撞击对方的小腹,这一招的确很出人意料。
但这一切与蔡风的速度和那很亮很亮的一剑也极有关系,若不是这一剑的强光让对方看不清蔡风的动作,只怕蔡风所撞的不是小腹,而是膝盖或者是刀了,而蔡风巧妙地运用刀剑换手造成的一股牵引力,使对方本已有偏差的刀偏了位置,否则的话,蔡风至少会少了一臂。
这招之中的侥幸成分太多,所以这不能算好招,却只能算是险招。
蔡风的背上被对方的热血喷得很湿,但他并没有停留,他的刀和剑在同时逼开了两条攻来的两柄刀,这才若一只十分灵巧的貂,纵身跃起。
“嗖、嗖、嗖!”一排箭雨追在蔡风的背后,使得蔡风不得不在地上打滚,而那并未死去的杀手在这一刻却帮了他不小的一个忙,挡住了几支箭。
蔡风一声长啸,那具带箭的尸体立刻横飞而起,向剩下的杀手扔去。
再次纵身的蔡风已到那仍在哀嘶的马儿身边,他手中却已经再不是刀和剑,而是弓和箭,五指之中紧夹着四支箭。
蔡风动怒了,所以他的箭是怒箭,是狂箭,四支箭几无先后地标射而出。
弓弦轻响之后,便已经听到四声嘶哑的轻吼,不是他们不想吼,而是已经吼不出来,他们的咽喉已经钉上了蔡风的四支羽箭。
这其实是很普通的箭,可是却有着绝不普通的杀伤力,因为它的主人是蔡风。
蔡风射的并不是那剩下的八名杀手,因为他知道,若想将这八个人射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要射那些普通的箭手却不难,而最具威胁的却也是那些普通的箭手。
蔡风只射一轮箭,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只有后退,飞退,以比那些杀手快上一步的速度飞退至那小店凉棚之旁,而他的马儿也便成了活箭靶,颓然地倒在地上。
蔡风的两只手可以分工做事,所以当他退至凉棚之时,手上又有了四支普通的羽箭。
蔡风绝不会放过任何还手的机会,而这一次照样又有四名箭手倒在地上,几乎没有人可以避过蔡风的致命之箭,只是这一次蔡风选取的位置却是心脏,那里毕竟比咽喉的部位大,把握更大一些,可是蔡风的脸色却微微变了一些,因为蔡风看到了一个人,一道眼神。
一个用刀的人,一道比刀更锋利的眼神,那眼神很熟悉,蔡风记得正是昨夜震得他手心发热,结果与那铁脚之人对仗的高手。
他知道这些人真的是叔孙长虹的人,更知道那刀客的可怕,那人只是一个很冷厉的中年人,冷厉得有些不讲人情,那眼神之中的精芒能够把人的心神捅一个洞。
“果然是叔孙长虹那狗娘养的!”蔡风狠狠地骂道,可是他却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十分要命的事,那店小二此刻却将那只盛满了凉茶的瓦缸向他砸来。
要命的并不是那瓦缸,而是瓦缸之中那可怕的茶水,他想不到这刚才还畏怯得不得了的店小二此刻会变得如此懂时机。
蔡风真的是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叔孙长虹为了杀他却用了这么多人,看来对他的确是另眼相待,他真不知是该谢谢叔孙长虹还是该骂该恨叔孙长虹。
蔡风只好将大弓挂在手臂之上,而手中全凭一股极为柔和的劲道准备去迎击那瓦缸,但是他想错了,却没有看错,那瓦缸本来已经有了裂口,只是待他轻轻一碰,或是不碰也会迸出那些许要命的茶。
“哗——”瓦缸终于破了,却是一支从远处射来的箭,适时地射破了这瓦缸。
店小二竟是个内家高手,蔡风看走眼了,更想不到的却是有人来救他,他弄不清怎么回事,反正他知道,这店小二该死。
“轰——”蔡风本来准备击酒坛的掌,结结实实地印在那店小二的掌上。
店小二一声闷哼,身子“蹬蹬蹬……”地一阵倒退,撞坏两张桌子,而蔡风的身子迅速后躺,手中的强弓却舞成一片浮在地面上的云彩。
“呀——啊!”几声惨叫划破太阳制造的沉闷。
蔡风看到了两名杀手倒下,也看到了两匹疾奔而来的骏马。
人是那马背上人杀的,而蔡风心头却充塞着一丝难明的激动。
“冉长江,你堂堂梁朝金牌信使也会做这种以众欺寡的事,看箭。”说话的正是蔡风救过他们几次性命的高欢。
另外一人自然是尉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却出来了这样两个人。
蔡风精神陡地一振,在杀手们错愕的刹那,他的刀和剑击了出去,由下向上,虽然不是非常猛烈,但却是那几名杀手的死敌。
依然有六柄刀成犄角向地上的蔡风劈到,破空之声只将空气绞得一片混乱。
但蔡风根本没有在意,在剑芒突变之时,他的身形完全缩入了剑影之中,而剑芒时升华为一团亮丽无比的光球,从地上升起。
“当……”一串爆响之中,那六柄刀并没有阻止得了这上升的光影。
蔡风的身影若潜龙升天一般,冲上近两丈高,那团光影却成了一片飘浮的白云,亮丽无比而又说不出凄厉的白云。
愤怒的蔡风便像是一柄愤怒的剑,而愤怒的剑,则更像是疯狂的流星雨。
没有人想象得到这一剑的可怕,便像没有人知道深海之中到底有什么一般。
杀手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死亡,可是在蔡风的剑下,他们却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恐惧。
蔡风那一剑之中竟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引力,使得他们有着一种失重的感觉,明明知道,这只是一种虚幻的感觉,却是那般真实地存在,这似乎是极为矛盾的表现。
更矛盾的,却是蔡风剑式再改,由空中向下疾扑的那一刹那,那种引力竟也在刹那间像是奇迹一般变为压力,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的压力。
蔡风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之上,那一片亮丽无比的剑云霎时散成了一阵疾雨,像风暴一样狂,像织茧一般细密,几乎让每一寸空间都注满了一种爆炸性的杀机,只待与接触的所有物体相撞时,以最狂野的形式爆射开来。
空气被绞成了无数的小气柱,像是撕裂的破皮,发出凄惨而可怕的声音。
蔡风见到了六双惊惧而骇然的眼神,可是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局势,无法回收的一剑,连蔡风也无法改变,全因他根本就无法控制这一剑。
“当……”声音异常清脆悦耳,但这之中夹杂的几声惨叫却是异常沉闷和凄惨刺耳。
是六名杀手的声音,因为蔡风此刻已经很好地立在六人的身前。
“黄门左手剑!”居然是那店小二和冉长江同时发出的惊呼,无论是谁都已听出他们声音之中的惊惧。
蔡风的刀拄在地上,剑却遥遥指着那正准备攻来的店小二,但是却没有动,冉长江也没有动手,他知道只要他再踏上一步,将会迎来蔡风最狠辣最凌厉的一刀,他似乎知道蔡风的刀会快得让他有些难以应付。他更知道“黄门左手剑”的可怕,所以他唯有停下脚步,目光紧紧地盯着蔡风的剑,似乎有一点点微显苍白的脸。
店小二的额头上滑下了两颗汗珠,鼻尖也有汗珠的渗出,热的并不是那烤人的太阳,而是蔡风剑上所散发出的那逼人的气势,但店小二并不是很惊惧,至少到目前为止仍没有惊惧的表情。
“蔡风,上马!”是高欢那粗犷而又有些崇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