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一溜火光,斜斜划破夜空,也在一刹那间亮了崖下漆黑的一片。
蔡风的脸色微变,那些官兵却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看,也让他们的心凉得很透。
蔡风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但也多了许多无奈和痛苦。
河边果然有死人,而且正是陈跃手下的兄弟,鲜血已染红了河水,横七竖八。
蔡风一声怒嘶,手中的三支劲箭接成一条直线,追着那疾掠的火箭,蹿入河畔的草丛。
那是三道潜伏的暗影,但却绝对躲不过蔡风的眼睛,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躲过蔡风,因为蔡风本身便是猎人,对于猎人来说,几乎所有的伪装都是多余的。
“呀呀……”三声惨叫划破了夜空的宁静,那三道暗影没有一道躲过蔡风的箭。
那是三个人,却并不是那先行下去的三十名兄弟,而是敌人的伏兵,他们没有想到蔡风会来上这样一手,使得他们一时措手不及,根本无法躲开那要命的箭。
“杀——”蔡风一声怒吼,向下面埋伏的暗影毫不留情地施以杀手。
几乎每一个人都怒火填胸,仇恨使得他们的目光中注满了杀机。
陈跃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那三十名兄弟并没有一个人活着,只是有人奇怪,这些人临死之时,为什么连一声惨呼都未曾有。不过蔡风却丝毫不感到奇怪,绝对不会,而且心裏还有一丝深深的自责。因为他早就应该想到下面是有埋伏的。
这是个失误,估计失误,还害死了这三十人,这的确应该自责,他早就应该知道敌人既然可以从这断崖爬上来偷袭,就会想到会有人利用这一条路逃生,岂有不下埋伏之理?而且上一批擒住的偷袭者,只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这裏仍然留下了一批好手,便是防止崔暹属下的好手借断崖潜走,可是蔡风却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便注定只有败,一步棋走错,只有败的结局。这是战场上千古不移的真理,也是战场上残酷的所在。
崖上的箭对于崖下的人似乎并没有很大的作用,因为崖下之人全都是一些好手,甚至可以说是高手,唯一对他们有威胁的大概只有蔡风的箭,而刚才蔡风是趁他们不备之时,才会轻易得手,此刻的箭,也不能要他们的命。
蔡风这时却听到另一处传来惨叫声,脸色不由得大变,沉喝道:“我们必须快撤,他们已从密林之中攻来了。”
陈跃心中虽然悲愤无比,但却知道,这样逗留下去只是无益的牺牲。
“收绳子!”蔡风果断地道,同时放出最后一箭,跟着迅速收起挂在崖壁的绳子。
崖下之人也立刻以箭相还,不过却因为上下的距离差,取方位并不怎么好,且因为那支火箭熄灭,又沉入了黑暗之中,根本无法看见崖上之人,不过他们却迅速向崖上攀爬。
绳子迅速收了上来。
蔡风诸人点亮了一支火筒,迅速向南直行,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对那些由密林中冲入的敌人施以杀手,他们不想等到天明,等到天明之后,他们的命运可能会是很不乐观的。
密林并不是很广,奔行了数里路之后,林木渐疏。
蔡风迅速灭掉火筒,所有的人都知道,危险便要逼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若非那崖下埋下了那么多的伏兵,谁也不想走这条路,谁都明白,走这条路只有存在许多侥幸的心理。
蔡风心中充满无奈,若是陈跃他们都是速攻营之中的人,那这场逃生的战斗只是一个很轻松的训练,可是陈跃诸人并不是速攻营之中的人,也没有那个本领,不过蔡风从来便没有认命的习惯,他唯一的凭借便是眼下这个黑夜。
疏林之中似乎埋伏有敌人,这是一个很苦涩的结果,这些敌人并不敢入密林,但在疏林之中却是敢的。
蔡风的身体便像是一只轻便的灵猴一般爬上树梢,借手中的鈎索,在树梢之间穿行,陈跃诸人自然没有蔡风的本领,只好借树林的掩护向前推移。
“呼——”一刀劲风迎面向蔡风扑来。
蔡风身子在半空中一扭,藉着鈎索之力在空中一荡,从那道劲风一侧滑过,很灵便地一脚踢了出去。
“呀——”一声惨呼在“噗”的一声重物坠地之声后响了起来,这一下子惊动了所有的人。
蔡风的身影毫不停留,因为他听到右边的树梢上有一声响动,他不能给这些人任何反击的机会,甩手便挥出了一支劲箭,同时身子向左边的那株不是很远的树上扑去,那里也有敌人的存在,他很清楚地感觉到了。
一声闷哼,夹着一声惨呼,又是一个重物坠地的声音夹着一声长长的惨叫。
蔡风也同样遇到了麻烦,在黑暗之中他看到一道黑影从密林之中破出,却是一杆长枪,那锐利的劲风让人很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至少是一个好手。
蔡风一咬牙,劲气下涌,整个身体立刻以最快的速度下沉,手中的鈎索像是从地狱之中探出的鬼手一般很轻巧地缠在那杆枪上。
那人似乎估不到蔡风应变速度如此之快,还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枪,已感觉到一股大力由下拉扯而至,他本来呈攻击之状,且立在树干上又不很牢固,身子经这一拉,禁不住一声惊呼,硕大的身体连着枪一起向树下疾坠。
蔡风借这一回带之力,身子很自然地搭上一根树枝,身子悬在半空之中,再一抖鈎索,那人的身子竟无凭借地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绝望的惨呼。
“轰——”一堆火焰在林间升起,竟是有人以火箭点燃了一堆预先设好的柴堆。
树林之间霎时变得很亮,蔡风的身形赶在一簇劲箭射到之前升上了树梢,同时毫不留情地以手甩箭,在短距离之中,甩手箭竟比弓箭更有效,就因为它的干净利落。
那些埋伏在树上的伏兵便像是遇到鬼一般从树梢上滚落,他们在树上的灵活度,始终不能够与蔡风这个真正的猎人相比,对于蔡风来说,山林中战斗对他只有利而绝对无害,不过,对方的人多了,那便是例外。
“嗖、嗖……”陈跃诸人也很及时地一轮箭雨飞洒而出,他们十几人由地面上前行的速度绝对比不上蔡风,当蔡风闯入敌人的埋伏之时,他们却依然在埋伏之外,在黑暗之中,敌人根本就不知道蔡风有多少人,所以立刻燃着那堆本为了查看敌人方位的火堆,可是此刻却成了泄露自己方位的灾星。
蔡风心中暗骇,因为,他发现这裏埋伏的至少有数百人之多,又岂是他们可以杀得完的?只得闷哼一声,若飞鸟一般从树梢之间向林外逸去。
“希聿聿——”一阵急促的马嘶在树林的边缘响起,一蓬散漫的箭雨,向蔡风迎面洒来。
蔡风心直凉了半截,敌人已经对这密林全方位封锁,无论是哪一方向,都只会是送死而已,不过他已经没有太多考虑的时间,他必须躲开这一簇箭雨,否则,他只会有死路一条,绝对没有生的希望。
“扑通……”蔡风重重地由树梢坠落在地上,那一簇箭雨全部落空,蔡风的身形再次飘起,他只能够又改变方向向密林之中跑去,否则的话,只怕他无法活过一刻之中。幸亏,这片疏林的树干都极为粗壮,为蔡风减少了很多危险,再加上他身上有几条鈎索,使他行动的速度变得快速无比,便像是一只手臂特别长的长臂猿猴,只几下便又荡上树梢,像飞鸟一般,在林间迅速穿越。
陈跃诸人显然也发现敌人的势力极大,也很自知地调头便逃,不过十几人真是太单薄了,才逃出不远,便有数人中箭倒下。
蔡风心头一酸,想到这些人曾救过他一命,他立刻又掉转头来,向回路奔去,手中的鈎索一收,像一只大鸟一般,向敌人堆里扑去,手中却是破六韩拔陵的大刀。
那些本来射向蔡风的箭,却因蔡风身形突然加快而落空,当他们发现蔡风没有死的时候,那柄刀已经以一股山洪般狂野的气势向他们罩到。
“轰……”一声暴响,蔡风的刀劲像是一堆火药一般在敌人群中爆开,那些人的惨叫之声全被这狂野的刀劲声响给掩住。
陈跃诸人见蔡风不顾生死地为他们阻敌,一时热血上涌,一股拼死之意全部涌了上来,暴怒地全回冲而至。
“你们快走,别管!”蔡风怒吼道。
陈跃诸人并不答话,手中的劲弩连发。
蔡风心中一阵苦叹,知道这些人的命运已经注定,手中的刀势一转,同时左手的剑也一起出手,在那堆火焰的映衬之下,便像是幻成了一片云彩一般。
没有人可以挡得住蔡风的刀劲、剑气,鲜血便若惊艳的雨一般喷洒而出。
蔡风知道自己绝不能够留情,否则,那只会是死路一条。他从来没有想过战争是如此残酷的一件事情,但他必须去面对,他更知道,这样下去,他只会脱力而死,到最后难免是分尸的结果,但这一切只能看天意。
鲜血都一样的腥,肠子、五脏一样都会让人恶心的,包括那些乱飞的脑袋,乱飞的手臂,只有半个脑袋的脸,都是让人恶心的。
蔡风早就想吐,但他却没有机会吐,他也没有那份闲情吐,他不仅不能吐,还得继续造成这种让人恶心的战局,他甚至要踩着那让人恶心的肠子杀人,他甚至要将那些滚落的脑袋当作一件救命的武器踢出去。
这是一种罪孽,也是一种苦难,更是一个噩梦。
“黄公子,你快走。”蔡风听到了陈跃在绝望之时的呼叫,他的心碎裂成了无数片,每一片都是在冰山里沉睡了千年后方才捡回内腑那般冰凉。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厌恶战争,他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那样痛恨战争,若是有选择的话,他肯定会选择一生一世躲在深山之中与野兽为伍也绝不会上到战场去屠杀自己的同类,这是一种比狼更可悲的恶习。狼在饿极之时,也只好吃那受伤的同伴,而人不仅要让受伤的同类死去,更要让所有活着的同类死去,而手段更毒辣,更残忍。
这的确是一种悲哀,的确。
没有人可以挡得住蔡风的刀和剑,更没有人敢与蔡风那刀剑组合的云彩相抗,对于他们来说,蔡风就像一个魔神,一个由地狱中复苏的魔神,因为那片云彩所到之地,不仅仅是他们的刀与剑被摧毁,他们的生命也在一刹那之间全部被剥夺,甚至连地上的草也被碾得极为细碎,那些枯败的树叶全部被绞成细碎得几成微粒的粉沫。
也的确,这些人从来都没有见过蔡风这么可怕的好人,从来都没有想到世上会有如此可怕的功夫,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蔡风此刻已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更不知道蔡风体内的内伤已经重新起来作敌,胸口的伤口又渗出了鲜血,不过他们的确不知道,因为蔡风早已满身是鲜血,像是刚用鲜血淋了浴一般,谁也分不清楚这是蔡风自己的鲜血,还是那已成尸体之人的血。
当蔡风杀到陈跃之旁时,陈跃眼中只有一丝悲哀且苦涩的韵调,嘴角之上牵动了一丝痛苦的笑容,并用最后一口气说了三个字,道:“你快走!”
蔡风的心似乎在刹那之间全都麻木了,完完全全地麻木掉了,那十六人全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仍活着,在这一刻他才知道,活着竟是一种悲哀,一种难以解脱的苦涩。但他仍没有想死的念头,那是因为他手中的刀和剑仍然活着,一个高手的生命并不只是肉体之上的,更有与他亲近的兵士,那是一种纯粹精神上的联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还有很多享受未曾尝试,他从来没有想到会要死去,所以,他此刻感到活着的悲哀,却仍没有失去求生的意念。
蔡风只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一柄利剑竟刺入他的腰际,虽然不是很深,仍然忍不住一声惨叫,手中的刀以无可比拟的弧度划开那人的头颅,手中的剑再化成一堵剑墙,挡住所有的攻势,但终于还是感到一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再战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虽然此刻杀死对方百多人,而对方仍有足够的实力让他死。
“呀——”蔡风一声狂吼,刀与剑同时向一个方向划出,身形也以最快的速度跟在刀与剑之后。
“轰——”十几名敌人根本就无法接受这疯狂的冲击,鲜血狂喷地倒跌而出,而立在两旁的数十人,手中的兵器被蔡风手中的刀与剑所形成的旋涡状气流给绞断,甚至连手足也不例外。
立于两旁的两株不是很小的树也被拦腰斩断,向蔡风身后的义军扑头盖腰地压到,传来一阵惊呼之后,起义军围攻的阵势全都打乱,露出一个不是很大的缺口,不过,就这一个缺口,已足够让蔡风逸出包围圈。
蔡风冲出包围圈,只感到一阵虚脱的绞痛传自体内,不过却并没有让他停下脚步,刚才那一招,几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劲力。
“追——”义军的伏兵显然是被蔡风那一招给镇住了,等他们回过神来之时,蔡风早已逸出了包围,只能同时发出一声暴吼。
蔡风的确有些慌不择路的感觉,林中似乎处处都是敌人,他只好选择没有人的方向冲,但此刻他真的是已经快昏了头,连方向也都辨认不清,拖着刀,藉着树干躲避黑暗之中要命的羽箭。
蔡风似乎感觉到一丝微寒的风迎面吹了过来,风是比较柔和,使他的脑子渐渐清醒了一些,身后的马蹄声和脚步声清晰地传来。
那些人居然用马来追他,这一下子真让他的心凉透了,这林比较疏,马可以驰过,而他此刻正乏力得要命,真是沮丧得想要死。
让他沮丧得要死的并不只是那追兵,更让他想痛哭一场的还是他所期望的逃路竟是一悬崖,他感觉到那微寒的风,便是从这裏传来,这悬崖四面都很空旷,自然会有风吹到。
蔡风忙点燃一支火箭射了下去,看到的景象几乎让他完全绝望了。
那支火箭竟然成了一点点小火星,仍然未曾着地,深得那般可怕,本来想借身上的绳索爬下去的希望完全给毁灭了,便是再有一百倍的绳索,大概也够不到底。
蔡风扫了一眼身畔的几块石头,似乎有些不死心地把一块石头滚了下去。
“轰隆隆……”滚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听到一阵闷响。
蹄声越来越近,蔡风额头都渗出汗来了,暗忖:难道真是天绝我也,奶奶个儿子,老子这么年轻就死了,怎样都不划算。不禁望了望身边的绳索,咬了咬牙,点燃一根火筒,顺着悬崖抛下去,目光变得很亮很亮,似乎要看清楚这悬崖的每一寸石头的特点。
在火筒滚下十来丈的时候,蔡风的眸子之中竟爆出一团狂热之光,禁不住露出欣喜之色。
第一匹马出现在蔡风的视线里时,蔡风只是扭头向他们笑了笑,显得无比凄惨。
那匹马并没有行过来,因为蔡风手中的劲弩已经对准了他,哪怕对方动一个小指尖,蔡风便会射穿他的咽喉。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我劝你还是跟我回去见大王,说不定大王可以原谅你。”那汉子很沉着地道。
“你知道我是谁?”蔡风很愤然地道。
“自然知道,若是连北魏第一刀的儿子都不知道,那我怎么配替大王来接你回去呢?”那汉子似乎很自信地道。
蔡风听那人口气倨傲,不禁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在火把的映照下,那古铜色的脸庞有着一种让人心颤的威武,那双鹰眸般的眼睛,似淡然成一潭深不可测的水,泛起圈圈点点的神气,不由得沉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赵天武!”那汉子很沉稳地道。
“赵天武?”蔡风一惊反问道。
“不错!”那人面色自若地道,似乎并没有在意蔡风手中那可以射穿他咽喉的劲弩。
“你便是和衞可孤并列为破六韩拔陵身边两大猛将的赵天武?”蔡风扫了一眼由赵天武身后行来的众人,再次反问道。
“那只是无知的人所说,我赵天武何德何能与别帅相比呢?”赵天武丝毫无喜色地道。
“不管你是否能和衞可孤相比,但,你是破六韩拔陵的得力干将总不会错,破六韩拔陵是不会让我活得开心的,我也不会让他开心,你给我去死吧。”蔡风咬牙切齿地道,同时一松手中的劲弩,八寸长的矢箭像是追星赶月一般,冲向赵天武的咽喉。
那群士兵一阵怒吼,数十支劲箭若雨点一般飞洒而至,蔡风一声惊呼,身形向后一仰,但身后却是一块大石头,石头被蔡风这一撞竟飞也似的向悬崖之下坠去,蔡风身子也一掠,向后退翻,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呼,随着大石头倒翻入深崖。
赵天武的身形微偏,那矢箭并没有射中他,但他却为蔡风失足坠崖而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