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看的时候,有一只手已经迎向了那只脚,那只凶狠的脚。
是蔡风的手,并不是那只本来闲着的手,闲着的手依然闲着,迎向那只脚的只是刚才握住张涛拳头的右手,那般生动而优雅地迎向那只脚,与那只刚猛而狠辣的脚简直是一个极为鲜明的对比,但是蔚长寿的脸色却变了。
蔚长寿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便像是张涛的手那般有些不自然,但张涛的身子却只是摔了出去,不算很重,连条板凳也没有砸断,因为张涛的身子是从板凳底下过去的。
“砰!”一声闷哼,蔡风的身形微微晃了一晃,蔚长寿的这一脚却变得很没有情调,也没有规律和节拍地反落而下,重重地反砸在地上。只不过,力道可比张涛猛多了,那很坚硬的干地面居然被砸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凌伯与凌能丽再一次吃惊,并不是吃惊蔡风依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解决这样一脚,却是惊讶,那干瘦的老头居然有这么大的脚劲。
蔚天庭并没有出手,他便像是一个看戏的人一般静静地望着眼前这快捷利落、简单而又有趣的表演。
蔡风依然很优雅,便像是没事人一般,淡淡地耸了耸肩,很有趣地笑了笑道:“最好是不要让我出手,那大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凌伯与凌能丽不由得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谁都知道蔚家绝对是不好惹的,在这方圆两百里之内,蔚家的势力几乎是无处不在,而蔡风却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地与他们为敌。这岂不是自寻死路吗?便是蔡风再能打,也不可能敌得过整个蔚家,因此,凌伯与凌能丽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是却见蔡风依然如此镇定轻松,若非知道蔡风处处有些出人意料之外,还真的以为蔡风是个疯子。
“难怪你能够让张捕头他们丢丑,果然是个人物。”蔚长寿目光如刀地射在蔡风的脸上,淡漠得不带一丝感情地道。
“因此,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无论是这门亲事还是我这个莫须有罪名的贼人,都不要想,这只会对你们有好处。那几个捕快的确是我打的,那是因为他们太不自量力,挨些打总比将来丧命要好。”蔡风淡漠地应道。
“你好狂!”蔚天庭冷冷地插口道,张涛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那只本来握成拳头的手已经红肿得很高,目光之中除了怨毒还有惊惧,他似乎仍弄不明白蔡风怎会有如此可怕的功力,他根本便没有一丝反抗的力量。
“我不否认,我一向都很狂,说我狂的人你不是第一个。”蔡风回答得很有意,就像他的眼神一般有意思。
凌伯似乎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蔡风狂野的一面,也想不到蔡风的语锋会如此利,只是却更为蔡风暗暗地担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蔚长寿冷漠地问道。
“你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这么问?”蔡风反问道。
蔚天庭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因为蔡风似乎太不合作了,而且那狂傲的神态的确让人很难接受,便像是完全目中无人一般。
“很好,你果然够狂,果然有蔡风那种狠劲,只不过你装得太像了而已,看来我们是不让你心服,你是不会开口的。”蔚长寿尖声尖气地道。
蔡风不由得一愣,旋又大感好笑,奇问道:“我就是蔡风,还要装谁?”
“黄口孺子,什么人不好装,偏要装蔡风,实话告诉你,蔡风早死在断身崖,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蔡风可否也有挑战破六韩拔陵的本领。”蔚天庭也大为恼怒地喝道,同时两只手便若幻影一般,掀起满天的爪影向蔡风当头抓到。
蔡风不由一呆,想到了可能是什么回事,只是他根本就料不到李崇会将他大力宣传,使得附近县郡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勇斗破六韩拔陵,闯敌人千军万马,再宁死不屈而跳崖身死的军中英雄,而蔚县与阳邑并不是很远,自然听到了蔡风的事迹,是以蔚长寿与蔚天庭居然当他是冒名的贼人。
“小心!”凌能丽不由得一声惊讶,将蔡风的思绪收回,这时那满天的爪影已经盖过了脸庞。
蔡风一声低啸,身子迅速后仰,两掌便像是推磨般平推而出,汹涌的暗潮立刻使得空气发出一阵“呼隆隆”的闷响。
爪影突敛,蔚天庭竟由底下快捷无伦地踢出一脚,似乎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啪——”当人们看到蔚天庭的脚时,却发现那是踢在一张板凳之上。
板凳没有飞射而出,而是定定地在原地晃也没晃一下,便碎裂成一堆木屑。
蔡风在那一脚踢至时奇迹般地一个换步,身子倾斜着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换到了另一个方位,整个过程便像是变戏法一般让人眼花缭乱,但蔚长寿却看得极为清楚,他心下一阵骇然,因为刚才蔡风虽然是那种在空中旋转,但至少仍有三个后招可以躲过任何攻击,是以他并没有出手。
“呼——”蔚天庭的掌便像开山巨斧一般劈到,拖起一路的呼啸。
蔡风一声冷哼,五指一阵乱拂,藉着上身反弹的力道,幻化成一道极为圆润的弧线。
“啪!啪!”蔚天庭一声惨哼,捂掌而退,惊呼道:“剑气!”说着骇然地望着那清晰地印着五个红印的手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蔡风居然可以凭着手指的力量逼射出若剑一般凌厉的劲气,这绝对是他们不敢想象的,以蔡风的年轻,怎会有如此高的功力呢?的确极出他们意料之外。
蔡风依然极为潇洒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似乎刚才那几个动作,便使衣服之上沾了许多的灰尘一般。
蔚长寿有些惊惧地望了蔡风一眼,蔡风那种莫测高深的感觉极为有压迫感。
“我说过,最好是不要逼我出手,这对双方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绝对不会有好处。”蔡风淡淡地道。
蔚天庭脸色无比难看地沉声道:“以你的武功,你为什么要冒蔡风之名呢?”
这样一句话,把凌伯与凌能丽及杨鸿之等人也弄得呆住了,为什么他会是冒蔡风之名呢?要不然蔚天庭怎会认为有人会冒蔡风之名。
蔡风也不由得大感好笑,好气地道:“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堂堂正正的蔡风。”
蔚天庭蔚长寿不由得也呆了一呆,怔怔地望着蔡风,蔡风那种斩钉截铁的回答,使他们也有一种糊涂的感觉。
“难道这个世上会有两个蔡风?”张涛也有些糊涂地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蔡风不由得好笑地耸耸肩,摊摊手道。
“你是不是武安郡的蔡风?”蔚天庭又道。
“不错,武安郡的蔡风,与破六韩拔陵交手,崔暹将军的亲衞,速攻营战士蔡风。”蔡风不再啰唆地道。
“不可能,那个蔡风早已在数月前葬身断身崖。”张涛叱道。
蔡风淡然一笑,扬手挥出一道暗影,射向蔚长寿的面门。
蔚长寿一惊,想不到蔡风说出手便出手,急忙伸手一挡,却将那道暗影抓在手中,张开一看,却是一块紫佩,刻上极繁杂线条的紫佩。
蔚长寿与蔚天庭不由脸色大变,张涛却大为不解,奇怪地望了望那块紫佩,却不知道是表示什么,凌伯等人也不由得大奇,区区一块普通的紫佩竟能让蔚家两位大人物如此惊讶。他们当然不知道蔚长寿与蔚天庭并不是只因这块紫佩而震惊,而是因为证实了蔡风的身份,传说中蔡风是黄门左手剑唯一的传人,要说是,一个大将军身旁的侍衞,这并不在蔚家的眼中,可是眼前这个侍衞却是连不可一世的破六韩拔陵都被其击伤了的人物。他自身那可怕的武功还是其次,最近江湖流传“哑剑”黄海出江湖,更有传黄海不仅亲自出手,而且还有师弟、师父,江湖之中更传黄海与蔡伤联手成了太行山群寇的首领,光是这几点,谁都知道黄海绝不会再是二十年前那种独行之人,而他所有的后盾都是那般有力,那般可怕。
黄海的师弟,在陕西道上与尔朱荣家族高手一战之事,几乎整个北魏都知道。黄海自己的威名早在二十年前便是无敌高手之列,更有北魏第一刀之称的蔡伤,又有太行山群寇,更有黄海师门之中的那些神秘传说,江湖之中,能够惹得起黄海的似乎没有几个。恐怕连朝廷也都要变色,而蔡风更应与黄海有关系,身份一下子变得超然,让人敬畏起来。
蔚家虽然是一个大家,也极有势力,但与太行山相隔太近,有些地域之中几与太行贼寇相联,若是得罪了蔡伤或黄海之中任何一人,大概这一生都不会有好日子过。因此,蔚长寿与蔚天庭两人要大大地变色。
蔡风淡淡地一笑,道:“我的确跳入了断身崖,但那还不能够让我死去。”
“不可能,那你怎会渡过桑干河到这裏来呢?”蔚天庭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没死当然不会再等着人来杀我了,这便要问破六韩拔陵了。”蔡风淡漠地道,神色间射出微微而淡薄的杀机。
蔚长寿与蔚天庭不由得呆呆地望了手中的紫佩,竟发起愣来了。
“几位是仍留在这裏吃午餐还是要怎样?”蔡风淡淡地道。
蔚长寿与蔚天庭相视望了一眼,便若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将手中的紫佩扔还给蔡风,淡然道:“蔡公子好意心领了,既然有你插手此事,我们今后绝不会来找他们的麻烦,还请代我向蔡公与黄公问声好。”
“那你们的情我也便先领了,最好回去劝劝令公子省省心,若是有任何有损凌姑娘的事情发生,结果不用任何人说可以想见的。”蔡风的声音中充满霸气与坚决之意,使人很清楚地感觉到,若有人对凌能丽不利的话,那他将会不择手段地对付他。
蔚长寿与蔚天庭脸色微微一变,却忍住了气,淡然道:“没事,我们会解决好的,我们先告辞了。”说着头也不回地领着张涛行了出去。杨鸿之也看得稀里糊涂,虽然他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他却知道蔡风的身份绝对是不能惹的,连蔚家之人都不敢惹,他自然更不用说了。
凌伯与凌能丽却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蔡风,像是看个怪物一般,他们以前只知道蔡风是一个极为莫测高深的人,从来没有听蔡风谈过有什么显赫的背景。可今日从蔚长寿的对话之中,竟发现蔡风似乎是连蔚家也惹不起的人,这般忍气吞声而退,怎不叫他们惊异莫名。
凌能丽声音有些冷硬地道:“蔡公与黄公是什么人?”
蔡风一愣,没想到凌能丽竟会有怪罪之意,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笑道:“对不起,我以前一直未曾向能丽提起过,真是蔡风罪该万死,还望能丽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意好吗?”
凌伯一呆,始知凌能丽所说的有心上人是怎么一回事,见两人如此,不由得心下也稍稍安心,而刚才又证实蔡风并非贼人,而且又似乎是极有身份地位之人,两小能够有这般结局,自然是极高兴之事了。
杨鸿之却脸色气得发青,连个招呼也不打便冲出了大门。
“他们是谁?”凌能丽神色仍没放松,口气缓和了不少。
蔡风望了望凌能丽那认真的样子,应道:“一个是我爹,另一个是我师父。”
“你爹和你师父?”凌能丽与凌伯同时一惊问道。
“不错!”蔡风点头应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他们又不是什么大罪人,怕我们吃了他吗?”凌能丽大发娇嗔地道。
“我不太喜欢提起他们,因此,才会一直没对凌伯和能丽说喽,还请不要见怪,不是我有意的。”蔡风耸耸肩无奈地道。
凌能丽望了表情怪怪的蔡风一眼,不由得笑骂道:“没见过你这么不屑的人,连自己的爹和师父都不愿提。”
“丫头,别胡说,蔡公子或许有他自己的苦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凌伯看不过眼,不由得叱道。
蔡风苦笑道:“不是我有什么苦衷,而是我师父和我爹太有名了,我觉得提起他们会让我感到惭愧,所以我才不喜欢提起他们。”
凌能丽和凌伯不由得全都一呆,哪有一个人当着别人的面夸自己亲人太有名了呢?这岂不会让人当做一个大笑话吗?凌伯呆了一呆,若有所思地问道:“不知令大人高姓大名呢?”
蔡风摊手苦笑道:“我爹单名一个伤字,我师父姓黄,单名一个海字。”
“蔡伤、黄海!”凌伯不由得惊得倒退一步,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蔡风不由得点了点头,道:“正是!”
凌能丽从小没有出过大山,虽然听到很多村里的人曾提到蔡伤这个名字,只是在她的脑子中远构不成什么很深的印象,自然没有凌伯与蔡风、黄海同一辈之人的感触深,因此对凌伯这般震惊也有些不解,只是淡淡地道:“你爹我倒听过,你师父我却没听说过。”
“丫头,你知道什么,蔡公子乃是当世两大绝世奇人之后,他们出名的时候,你还没生下来呢!”凌伯稍稍镇定了一些叱道。
“两大当世奇人!”凌能丽不解地歪着头向蔡风问道。
蔡风苦笑道:“凌伯还是叫我阿风好了,我真是不想做什么公子。”
“算你识趣。”凌能丽娇笑道。
凌伯一呆,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面上沾满了喜色地道:“丫头,你真是前世修来的福,能得阿风传人功夫,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找这个机会都找不到哇。”
凌能丽顽皮地斜眼望了望蔡风,俏皮地道:“他的功夫根本不好使。你看,他还避不过我这一拳。”说着提起粉拳很快地击了出去。
“啊呀——好痛!”蔡风不闪不避却故意大声呼痛,只逗得凌能丽和凌伯相顾失笑,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活跃。
“烦难大师出关了。”戒痴推开蔡伤的房门,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
蔡伤放下手中的笔,迅速坐起,和缓地道:“大师请带路。”
戒痴轻瞥了那放在桌台上的纸一眼,见龙飞凤舞的几个字若欲飞之龙,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而行,蔡伤缓行其后。
雪已经停了,雪景似乎格外迷人,那悬立的冰凌,那倒挂若狼牙的姿势,给人的感觉却有另一种清闲,檀香之气特浓,似乎弥漫了所有的空间,使人的心境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穿过几座佛堂,便抵达一座禅堂,这裏弥漫的似乎并不是一种檀香所制造出来的肃穆,而是像是一种天然而存在的气势,无处不存在的气机已经将整个禅堂添上了一种极为神秘的色彩。
蔡风的心刹那间变得虔诚起来,每走一步都是那般小心,便像一个不小心怕惊扰了这种神秘而又无处不在的气机。
“烦难大师便在禅房之中,施主你请进吧!”戒痴平和而虔诚地道。
“谢谢大师引路!”蔡伤也转身双手合十肃穆地道,望着戒痴消失在眼下这才转身向禅房行去。
禅房的门只是轻轻地掩着,蔡伤并没有立刻推开禅房的门,只是恭恭敬敬地道:“弟子蔡伤前来叩见师尊。”
“进来吧,门没有关上。”一个苍暮而慈祥的声音飘了出来,轻柔得便像是在梦里的呼唤,在虚无缥缈之中回荡成难以触摸的仙机。
蔡风缓缓地推开木门,轻轻地跨入禅房,再虔诚地转身关上木门,才回过头来望着那坐在一尊佛像前须发皆白的老者。
满头银丝很恬静地散披着,紧闭着双眼,给人的只有那种沉静而优雅深邃莫测的感觉,任何人都在想,那紧合在一起的眼皮之后,一定是一个无限宽广辽阔的天空,那红润得没有半丝皱纹的脸,便像是玉石一般映射出淡漠而圣洁的光彩,不是很高大的身材,瘦瘦地盘坐在蒲团上,便像一尊特异的佛像。
蔡伤缓缓地跪于地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爬起来静坐在一旁的蒲团之上。
“你心乱了。”那老者轻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