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不胜的脸色在这一刻竟平静得有些异常,便像是根本不知道蔡风这一雷霆一击的威力,只是淡淡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众人又是一呆,蔡风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依然立如山岳,气势不断地疯长,那掠过的黄沙,那吹过的风每一点都似乎在增长蔡风的气势。
“无论真假,你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蔡风的声音无比冷酷地道。
毕不胜一阵苦涩地大笑,沉声道:“那好,我答应你。”
“老毕,不行!”突飞惊怒呼道,说话间,身体若一道惊风一般向蔡风扑去,手中的大铁杵掀起一道狂野无匹的劲风。
“师兄!”土门花扑鲁一声惊呼,也跟在突飞惊身后向蔡风扑去。
十道人影同时飞动,若流花一般鼓涌着强劲无比的气劲,将那凄厉的北风扰得愈加狂野。
蔡风若一层凄迷的雾气,在苍漠的大漠之中,形成异常凄艳的姿影。
蔡风一声冷哼,眼神中暴射出无穷的杀机,他本有心暂留几人的性命,但这一刻对方竟如此不知好歹,只好痛下杀手了。
突飞惊眼前突然一片迷茫,铺天盖地的全是潮水般的黄沙激冲激撞而至。
“哈!”突飞惊一声狂喝,手中的大铁杵若疯龙般击在那一堵黄沙筑起的墙上。
“噗!”黄沙若烟云一般,回散飞去。
虚空更乱,乱得几乎成了无法收拾的死局,最乱的并不是那飞舞、狂喷的黄沙。
是剑,剑是最乱的,乱得没有一点头绪,乱得没有一点规律,满天都是,每一寸空间都是,每一丝风都被绞成了七八段,每一缕阳光都被扭曲成千万点寒星。
在闪烁,在鼓动,在疯狂地折射。
是蔡风失手了,应该是,所有的人都在想,这应该是蔡风的剑,但蔡风的人呢?
没有人看到蔡风的人,是否也被满天都是的剑给绞成虚无呢?是不是那残红般的阳光正是被绞得飞散的鲜血呢?
没有人可以解答,似乎这一切都变成了一种虚无的梦幻,变成了一个不太现实的神话。
土门花扑鲁有惊呼,毕不胜有惊呼,几乎每个人都有惊呼,因为他们几乎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该如何才能够将这乱成一团糟、连头绪都没有的剑招破去,这是怎样一种残局,这是如何一种悲哀。
的确有些悲哀,但这已经是必须面对的现实,因此,每一个人都倾尽全力,都倾尽全力地击出。
他们必须这样,他们不想死得这么快,也不想死,因此,他们必须出击。
疯狂地出击,像是匕首游走于虚空之中的狂龙,向那无处不存的剑墙袭去,但这一剑,天地似乎突然变了。
变得有些可怕,有些怪异,那封闭了千万层的剑墙在刹那间像是崩塌成了数块的山石,那本凝聚于身上的气势若泻涌之洪,蜂拥而出,在刹那间,几乎注满所有的空间,几乎在每一寸空间都形成无形的风暴,狂、野。
那七件兵器,在同时间内感觉到那种要命的沾力,更要命的却是来自无数个方向不同气劲,似乎在不断地吸扯着他们兵刃中的力量,更让他们有一种有力难使的感觉。
先是他们的兵器,然后便是握兵器的手,无数缕分散的气流在不断地由各个方向吸扯着他们的手,几欲将他们的手绞裂成无数的碎片。
每个人的心都在发凉,极凉,这比死亡似乎还要可怕,死亡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而这种感觉便像蚕食桑叶一般,让死亡的感觉渐渐地向你靠近,渐渐地让你品尝死来临之前的那种感觉。
剑呢?蔡风那无处不在的剑为什么不刺在他们的身上?为什么不击在他们的兵刃上,不是无处不在吗?不是每一寸空间里都有吗?
天地之间唯有一片苍茫,迷失了自己的,是七个面对着可怕死亡的威胁。
“呀!”毕不胜一声狂号,竟闭上眼睛,先是毕不胜,再是土门花扑鲁,然后才是突飞惊,其他的四人全都闭上眼睛。
七个人全都闭上了眼睛,天地一片黑暗,一片昏沉,但那满天的剑似乎已经不再存在。
虚空之中只有无数的气劲在交织,飞旋,在做着似乎永无休止的运动。
“当,叮……”
这一阵响声极为清脆,极为响亮,便像是暮霭中的钟声,也像是那似远似近徘徊在风中的风铃声。
数声闷哼,那七道狂龙般的身影从那一片黄沙之中若弹丸一般弹射而出。
鲜血,飞洒,地上点点红斑在瞬间便被那流动的黄沙掩盖。
风声变得轻了许多,没有刚才的那种狂野,但是那种凄厉的色调,似乎变得更浓,更有韵律。
土门花扑鲁、突飞惊诸人脸色都变得难看,便像是天空之中那已飘洒而下的几片衣服碎片,那般单薄。
蔡风的身子犹若一阵残风,没有丝毫放松,随着他们的七道躯体弹出,也跟着飘逸而至,手中没有剑,剑不知道在哪儿,但任何人都知道那柄剑的存在,那柄剑一定存在。
没有谁会相信蔡风没有剑,但那柄剑到底会从什么地方射出,到底会在什么地方作出最狂野的攻击,却是没有人可以想象的,或许正像刚才一样,每一寸空间都飘洒着剑,每一寸空间之中都有让人惊诧的气劲。
蔡风的出现与他消失一般突然,便像是他的剑一般,出剑和收剑却是那般无可捉摸,但有一点绝对可以肯定,在蔡风消失的时候,他一定出了剑。
无处不在的剑气掩住了他存在的那一丁点儿空间,那几乎是一个最可怕的配合。
隐形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土门花扑鲁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攻击,她的确想不到世间竟会有如此可怕的剑法。在她的心中出现了一丝暗影,她也许听说过对方是北魏第一刀的儿子,但北魏第一刀的儿子,剑术却如此可怕,那他的刀法又是怎样一个厉害之法呢?她来不及想象。
她没有机会去想象,蔡风没有给任何人想象的机会,在他们犹未曾立稳身形的时候,便已经出剑了。
剑依然不知道是从哪儿射出,依然似乎没有任何踪影,但蔡风这一次却没有消失,他的脸比剑光还要寒,有一丝近乎冷酷的意外。
剑,裹在黄沙之中,似是黄沙之中的游龙,剑似乎本就已经埋在黄沙之中数个世纪,这一朝突然醒来,那积压了几百年的怨气在这一刻疯狂地爆发出来。
七个人都有一丝近乎乏力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剑式的霸道,更有可能是蔡风的眼睛。
亮,亮得便像暗夜中的明月,闪烁着坚决而猩热的厉芒,便若是临世的魔神,展现出那无与伦比的气魄。
那几乎已经不再是一双眼睛,而应该说那是剑魂,剑之魂,剑之魄,那似乎是灵性的剑只在这一刹那间便与那双眼睛,以一种奇异的形式融合。
天地间,没有剑,没有人,只有一双眼睛,一双长剑,比刀更可怕的眼睛,那种疯狂,那种野性,那种难以解说的狠辣,便若有质之剑,深深地插入每一个人的心中,紧紧地戳着每一个人的神情。
毕不胜一声狂号,身形犹未立稳,便向那狂野的剑招上扑去。
“不可!”土门花扑鲁一声惊呼,几人全都顾不上蔡风那无可匹衡的剑式,疯狂地向蔡风那狂野的剑招上冲去。
“不要管我!”毕不胜怒吼道。
剑在扩张,似乎要吞噬所有的生命,黄沙大狂野地奔涌,若山崩的气势在剑尖流泻,流泻,在那双眼睛之中酝酿,酝酿,在那眼神之中奔泻,奔涌。
“轰!叮……”
一只铁杵正击在那狂流奔泻的潮头,便像是迎向狂潮的轻木,弹飞而出,拖起一声狂号。
一柄弯刀斩在这奔流之上,便若飘飞的鸿毛,悠然而去,天空中拖起数点灿烂而凄艳的血红。
“嘭!当!当!”
接二连三的爆响,接二连三的闷哼,一个个便像是闷葫芦一般在黄沙之中滚成一团极有动感的球。
这是蔡风的剑,狂野而惊魂动魄的一剑,虽然只有那么看似简单的剑,但却蕴藏着无穷的机变与疯狂的能量。
在几道兵刃先后冲击到那剑招之上时,那本来蓄势已久的力量便疯狂地迸发而出,形成一种难以抗拒的反弹之力,这便是无相神功的厉害之处,而黄门左手剑更可以借力打力,与百年前的后燕国君慕容重所创的以彼之道还至彼身之盖世武学极为相似,因此刚一交手,土门花扑鲁诸人全被那股反弹力量弹了出去,更为蔡风的剑气所绞伤。
这种结果是几人根本没有想过的,谁也估不到世间竟会有如此可怕的剑法,这之中自然有他们失算的原因。
蔡风的第二式剑法与第一式所走的路子似乎完全不同,但其气势却绝对没有任何减弱的表现,甚至更强,因此,土门花扑鲁诸人全以第一式的那种劲道去抗击,殊不知这一刚一柔刚好让他们上了个大当。
蔡风一声长啸,身形在微微一滞之后,又若灵蛇一般向七人飙去。
“慢着!”毕不胜似乎极为疲惫地喊了一声,手臂上的鲜血凄惨地滑落而下。
蔡风的剑立刻凝在半空之中,没有再进半分,但目光依然冷峻至极地望着七个人,那股冷肃的杀意没有丝毫减退,只有凝于剑身,便像流光溢彩的电条。
这一剑众人才真正的看清了蔡风的剑,也是那般平凡,并没有异样的现象,有,也只是那在剑身上流溢的劲气。
如此平凡的一柄剑,却能够达到那种狂野的气势,土门花扑鲁与突飞惊诸人的心不由得全都在发寒。
蔡风的武功的确极为骇人,那种疯狂的威势,是他们想都没有想过的,这时候蔡风的武功与那晚相比,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级别,他们自然有些不解,不过这却是事实。
更奇的,却是蔡风竟是以左手握剑,左手握剑能有如此威力的人,天下又能有几个?
蔡风的表情依然像这柄剑一般冷,冷得有些发涩,但那果决的气势却绝对超然。
土门花扑鲁的手在淌着血,虽然伤口不是很大,伤得也不是很重,但形态却有些狼狈,那本来都极厚的衣服,几乎都被那四射而散的剑气割得七零八落的,突飞惊与其余几人全都不例外。
没有人可以形容出,在投身入那疯狂剑气之中时的那种可怕的感受。
黄沙在扬,淡淡地扬起,又淡淡地坠下,风吹得极寒,最寒的依然是众人的心底。
风,狠狠地吹动着蔡风身上的那件修长而又微寒的风衣,震荡出一波又一波的细纹,又别具一种异样的韵律,更多的却是一种惊魂动魄的震撼。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蔡风声音极为冰冷地问道。
“我希望你刚才的话依然没有改。”毕不胜有些怆然地道。
“老毕!”突飞惊也有些惨然地呼了一声。
其余的几人神色也有些惨然,有些狼狈地由黄沙之中爬起,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并立于毕不胜的身边,而土门花扑鲁也毫不畏怯地立在毕不胜之前,似是要紧护着毕不胜,但眼神之中却有一丝凄迷而微微有些伤感的基调。
蔡风有些讶异地望了毕不胜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淡然的欣赏之色,心中却为这七人的回护之情而微微震撼,不过凌伯的死,凌能丽的失踪早已让他的心变得有些冷硬,这已经成了一个不能更改的结局,无论是谁回击着他,都必须讨回这一笔血债,除非对方先杀死他。
“看你还有一些男子汉的气魄,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蔡风声音之中依然有几缕抹不去的杀机。
“不可以。老毕,我们要死便一起死,若是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你为别人所害,我们岂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汉子呼道。
毕不胜扫了那汉子一眼,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怆然一笑道:“巴噜,你不必说,这是我做的,自然要承担责任,我意已决,若是你们执意要阻,我便立刻横刀于你们的身前。”
众人听了毕不胜那决断的声音,不由得心头都充满了一股酸涩之意,但谁都知道这已经是一个难以解开的死局。
沙雾微微有些凄迷,便如西斜的夕阳,残虹高挂,风依然干冽冽地吹,却将大漠渲染得有些死寂,有些伤感。
虚空中弥漫的不仅仅是那浓浓的杀机,更有一种悲哀的旋律。
世间的一切总是不能有美满的结局,此刻便似乎是如此。
蔡风淡淡地望着毕不胜,望着土门花扑鲁,望着那七个静立在一起的人,他知道,当一个人要选择死亡的时候,将是多么艰难的一个抉择,甚至有些苦涩。
“你要怎样对待他?”土门花扑鲁声音有些幽怨地问道,眼中闪烁着难以解说的痛苦。
蔡风心头微微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淡漠地道:“他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死!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谁也救不了他。至于怎么处置,我不必告诉你,那样对你、对我、对他都似乎要好一些。”
土门花扑鲁与诸人禁不住都为之色变,虽然他们明知道结局只能是这样,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却又变成了另一种意味。
毕不胜的神色却变得极为平静,他似乎早已打定了念头,因此,对蔡风的话并不感到有任何惊诧,似乎死亡,并不是一件怎么可怕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咱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我自然明白你们的情意。但你们也应该明白我毕不胜的性格,我只有一件事情转托给突兄弟。”毕不胜伸出那双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在空中虚虚地按了一下,平静地道。
土门花扑鲁诸人的心头微酸,眼角微微泛出一丝晶莹。
突飞惊心神微震,有些怆然地道:“咱们情如兄弟,你有什么事便直说无妨,只要兄弟我能做到的,便是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老毕,你还是三思。”巴噜凄然地道。
毕不胜面上微显出有些苦涩的表情,并不答话,反而重重地拍了拍突飞惊的肩头,满意而稍显欣慰地笑了笑,道:“老毕最难放下的便是依阿娜与阿雁,我希望你能够代我好好地照顾他们,将阿雁抚养成人。我的儿子要做突厥第一勇士,明白吗?”
众人一惊,唯有突飞惊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闪烁着泪花的眼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悲哀,莫名的激动,不由得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答道:“我知道,我一定不会有负你所望,阿雁定会成为我塞外有史以来最崇高的勇士,你放心好了!”
“依阿娜是个好妻子,我相信有你与她一起教导阿雁,他一定是一个很出色的勇士,不过,我的死是我自找的,绝对不怪谁,叫他不要想着报仇,知道吗?”毕不胜惨然道。
在场几人全都呆立着,眼神中鼓动着恨意,但却更多的是无奈,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毕不胜的儿子阿雁再如何勇猛,都不可能有望胜过蔡风手中的剑。
在他们的心中早已烙上了这种可怕剑式的痕迹。他们从来都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剑招,七人联手都无法破入蔡风剑招的攻势之内。甚至在两三招之中便让他们狼狈不堪,如此剑法,便是完全综合了七人的武功,依然是无济于事,他们自然明白毕不胜语意中的意思。
蔡风依然目无表情,冷得便像是坚冰,眼前的一切都似乎与他并无多大关系。在他的心中填塞的只是凌伯的仇恨!那个极善良而又随和的老人。他心中翻涌着的,也是凌能丽那生死未卜的行踪,是否在受苦受辱?而这一切全都是眼前这些人干的,罪魁祸首虽然并不是他们,但他们却是直接的凶手!
他是猎人,自从再一次从那小村中出来之后,他便成了真正的猎人,猎人都知道,对狼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更何况他曾经发过誓,一定要用凶手的血来祭凌伯的在天之灵。所以,他绝对没有半丝不忍的感觉。
土门花扑鲁冷冷地瞥望了蔡风一眼,有些悲愤地道:“老毕,你放心去吧,我们知道如何去做,也明白你的意思!”
毕不胜微微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拍了拍土门花扑鲁那娇秀的肩膀一下,有些感激地道:“你一直都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只要是真的对我们族人有利的,你们千万要以大局着想,不可以因些小事而误了整个族人的幸福,明白吗?”
土门花扑鲁极为坚强地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好了没有?”蔡风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