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复古拉上胸前的衣襟,又撕开后衣,背上如一条巨大的蜈蚣般,龟裂出一条长达一尺的肉沟,就像是蜈蚣的腿,泛着淡淡的红色,形状可怖至极。
“这就是沥血刀的杰作!”尔朱复古语调之中充满了无限的仇恨。
蔡宗的心神为之大震,目光禁不住落在自己的腹部,那道蜈蚣纹随着他年龄的增大而越来越请晰。他记得最初,这只是一道无法结疤的伤痕,后来他渐渐长大了,可是那伤痕始终无法长出肉来,便深深地陷入肉中成为一条肉沟,再后来,肉沟旁竟也裂开了一道对称的小肉沟,犹如蜈蚣一样怪异,他还以为那是因为他吃的蜈蚣太多了,而得到的报应,没想到,今日才知道这竟是沥血刀的杰作,不由得愣住了。
旁观的人全都忍不住向蔡宗的腹部望去,他那狼皮衣被剑划开了,小腹也露在风中,众人很清晰地看到了一条与尔朱复古背部一模一样形状的龟裂纹理。
方知子听过沥血刀的传说,他师父曾说过天下有几件奇兵,而沥血刀排在首位,这并不是因为沥血刀是一柄神兵而是因为沥血刀因人而出名沥血刀的名字是在江湖上一场场杀戮之中所树立起来的不败形象,当然,沥血刀也的确是一柄好刀,尽管其本身并不能切金断玉可它在蔡伤手中饮过千万凶人的热血,更在战场上斩敌无数、刀在蔡伤的手中渐渐具有灵性,每一次搏杀,蔡伤都将自己的无相神功贯入刀身,竟使鲜血渐渐吸入刀身之内,变成了凶物。
天下之间,也只有一种功夫可以驱驭沥血刀,那就是无相神功,亦只有配以无相神功才能够将沥血刀发挥出最强的威力!沥血刀更有一个特点被它所伤的伤口永远都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状态。当然,这只是一种传说,真正见过的人并不多,但眼前的事实,似乎正证实了那个传说的真实性。
“他果然就是蔡伤的大儿子蔡念伤……”“是呀这回……”众人禁不住纷纷议论起来,但却没有人敢上前说话,因为事关尔朱家族的事,又有谁敢跟尔朱家族作对呢?即使崆峒派也没这个胆量,何况在场的围观者又有谁能够胜过尔朱复古?
“不仅如此,在你的左耳根下更有一块伤疤,那正是当年我的剑所留下来的。因此,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不认识你了,我却不会认不出你你就认命吧!”尔朱复古狠声道。
蔡宗禁不住大笑起来,却是欢快的大笑,这一笑,只让所有的人全都给蒙住了,即使尔朱复古也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他当然不明白蔡宗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欢快地大笑。
蔡宗心中的喜悦是无可形容的,虽然尔朱复古的话不一定全都可信,但至少让他的身世有些眉目了,他对自己的身世一向都是茫无头绪,此刻总算理出了一个头绪,尽管因此而受伤,但似乎也是值得的。
“他在说谎!”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尔朱复古和蔡宗都愣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禁不住全都投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同样戴着竹笠,众人根本看不出他面貌的人,但其声却并不显得沧桑,显然是个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蔡宗冷冷地问道。
“一个刚见过蔡念伤的人!”那人不温不火地道。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他们不知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之话何指?
“你刚才见过蔡念伤?”蔡宗心头有些失望地问道。
“那是八天前的事,但我敢肯定,你不是蔡念伤!”神秘人望着蔡宗自信地道。
“你以为他在说谎?”蔡宗不答反问道。
“当然!”神秘人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蔡宗心头多了一分失落,他被对方那肯定的语气给怔住了,竟然无法肯定谁对谁错。
“因为他们是同一路人!”神秘人指了指尔朱复古和那重伤的老者,冷峻地道。
“啊……”所有人全都大愕,更感到极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尔朱复古竟然与白衣老者是一路人。
尔朱复古和那老者也全都脸色大变,他们的神情证实了神秘人所说的话没错。
蔡宗禁不住扭头望向白衣老者,冷冷地问道:“你也是尔朱家族的人?”
“不错,他不仅是尔朱家族的人,而且还是尔朱家族的两大元老之一。你刚才说得好,他败的不是剑而是人!他就是那个在尔朱家族最精檀拳法的尔朱归!”神秘人淡然而平静地道。
“尔朱归?!”方知子和方尘于忍不住惊呼出声,他们当然听说过尔朱归。传说当年尔朱荣大战棍神陈楚风,首先派出尔朱归试探对方的身手,但尔朱归败在陈楚风棍下,那一战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无涯子却知道,而无涯子又是自长恨子那里得知的,因此知道尔朱归的存在。在尔朱家族之中有很多从未涉足江湖的高手,江湖中人知道他们面貌的也少之又少,尔朱归就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
“单论拳法,他的确可算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人物但他不该弃剑学拳。尔朱家族的剑法精奥玄妙,举世之间几乎难有与之相抗衡的剑法。可是他却弃剑学拳,后来又弃拳练剑,这是一种错误,也正因为这样,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成为无敌的剑手!一个练剑的人,双手必须严格要求,如今他的手已经不适合握剑。只有一双修长之手,才能够无比灵活,准确掌握剑的存在。也只有修长之手,才能让心与剑相互勾通,剑手的手,需要保持最高的灵敏度,甚至可以让每一根经脉都能清晰感受到剑的精神,这才能注于剑最强的生机,正因为他的手在练拳的时候已经麻木不仁,甚至不怕痛痒,这样的手,即使再好的剑法也会大打折扣!”神秘人娓娓道来,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感觉。
蔡宗默然,但心中却又有些不以为然因为这与他的身世并无关系,不由得冷然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秘人向蔡宗望了一眼,轻轻掀开竹笠,露出一张极为潇洒的面孔,悠然道:“在下就是三子!”
“啊!”众围观的人又是一惊,要知道,三子就像是蔡风的影子,更是蔡风的好兄弟,形同左右臂膀,却没想到竟然在这条夹道上出现。
蔡宗心头忍不住一阵失望,他虽然来到中原时日不长但也有一个多月自然知道三子在蔡家是怎样的一个重要角色,更不会说谎!那也就是说撒谎的人是尔朱复古了可是尔朱复古身上怎么也有同样的一条刀疤?又怎会如此巧合?那他的话又有何目的呢?难道只是为了掩饰与尔朱归的关系吗?那可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蔡宗的心头微微有些迷茫。
尔朱复古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自然知道三子的可怕财神庄一役就有三子的参与。当初防衞如此严密的神池堡都被三子给逃了出去,此事一直都是尔朱家族的耻辱。三子和蔡风形影不离,既然三子此时出现了那么蔡风是不是就在附近呢?
“不仅尔朱复古与他是一伙的就连黑心熊也同样是尔朱家族的人。”三子淡然道。
所有人禁不住再惊这件事情越来越有趣,也越来越复杂,使得他们都弄糊涂了。不过众人想到尔朱复古重伤后仍能出手伤了蔡宗,可见三子所说并没有错尔朱复古和尔朱归只是在演戏。尔朱复古所受的伤也全是假的,那么黑心熊熊君落下山崖,难道也还有假?而尔朱家族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三子轻轻拍了拍手人群之中一阵骚动,分开一条通道,众人不由得全都大为愤怒为尔朱归的可恨和尔朱家族的可恶而愤怒。
众人眼中出现的是一道人影,神情呆板,身上更有几道血痕,这人赫然就是黑心熊熊君!
夹道之间众人的嘈杂之声与风声松涛之声相合,倒也别具一种意境。
大家都亲眼见到黑心熊滚落下山,都当他摔死了,却没想到那只是在演戏,一种上当的感觉让在场围观者心中产生了极大的愤慨。不过,却没有谁敢发作毕竟尔朱家族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这位兄台想来就是大闹包家庄的蔡宗吧?”三子悠然问道。
蔡宗一惊,惊异地望了三子一眼,反问道:“你似乎对我的行踪很清楚?”
“那也不是,只是适逢其会,兄弟们传达一声,我便这么猜测而己。”三子极为轻松地道,神情间自有一股难言的潇洒,各道之人也都为三子的神采所慑。
蔡宗突然想到,几次暗中有人为他阻住了追兵,而他却从来都不曾知道那些神秘相助之人究竟是谁。此刻三子一说,那对方极有可能是葛家庄的人,而赤尊者的失踪又是不是葛家庄的人所为呢?不过,他并没有必要去为那些事烦心,赤尊者的生死更不关他的事,他有兴趣的只是如何解开自己的身世。中土,他的确没有来错,无论是对于武道的修行,还是关于身世之谜,都有所突破,他这一生,就是希望能在武道上不断精进,将生命推向巅峰,更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
“尔朱复古,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动手?”三子眸子中闪过一缕凌厉的杀机,就像是两柄锋锐的利剑深深插入尔朱复古的目光中。
尔朱复古心头微怔,三子的武功比之两年前似乎可怕了很多,单论自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就足以慑人心魄,他知道,三子今日绝对不肯善罢干休,在神池堡时,尔朱复古几乎是对他们尽情污辱,更灌药水,这一切三子全都看在眼里,那些与三子一起的阳邑众兄弟,更有几人死在他手中,那时候三子便说过,即使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那次三子没有死,不仅没有死。后来还变成了一个极为可怕的人物,因此如今与三子的这一战,尔朱复古自忖绝对不可避免,但三子的口气之狂妄连他也为之错愕,似乎他已经注定成了对方囊中之物一般。这对于他来说,摆明是一种污辱。不过,尔朱复古并不动怒,因为他知道那是最不明智之举,高手相争,就要以最冷静的态度去面对,否则只可能是败亡。
围观的众江湖人士只听说过三子是蔡风的影子,更像其左右手,那么三子的武功一定不会差到哪儿去,他们自然更清楚今天有好戏看了。三子与尔朱复古的一战,所代表的是当今武功最强的两大宗系,更是一番龙争虎斗。
蔡宗似乎受伤不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移步于一旁静坐疗伤,他知道,有三子在这裏,他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尔朱归的面色渐渐平复,似乎已经调匀真气,压住了蔡宗那古怪的真气但整个人似乎病了一场手臂和剑上也开始冒气,一缕缕淡淡的热气却是那霜花所化,他不得不承认蔡宗的“终极败王诀”比他想象中更为可怕。刚才并不是他不想杀蔡宗而是他不能根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蔡宗也的确够狠,竟全然没将生死放在心上。如果蔡宗那一击有半点犹豫的话,他必将死于尔朱归的剑下!那是绝对没有任何情面可讲的,但是在生与死面前,蔡宗没有半丝犹豫,抑或蔡宗本身就是已超脱生死的死神!魔鬼!
其实,蔡宗的刀法不仅令尔朱归大感震惊,更包括在场的所有人。那柄黑木钝刀本身就极为怪异,再加之那奇异的真气,的确能够起到极强的震撼作用。更何况,三子还说他曾经大闹过包家庄,单凭这一点就不能不让人心惊。
三子缓缓伸出一只手,一只修长却又不失宽厚白皙的手。
他的手,似乎是不沾半丝半缕烟火,还略带一种若有若无的魔力。
尔朱复古的脸色微变,他并不知道三子要干什么,只是黑心熊的脸色变得若死灰一般苍白,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当尔朱复古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之时,三子的手已经扣在黑心熊的咽喉。
“你死有余辜!”三子冷冷地道。
“喳!”黑心熊连惨叫都未曾发出,颈骨便已寸寸碎裂,脑袋软软地歪到一旁。
“噗!”守在黑心熊身边的两名极为普通的汉子之一顺脚踢出,黑心熊那庞大的尸体直飞出五丈,重重向山崖之底坠落,这一次他绝对再也没有丝毫活命的可能了。
众江湖人士大感痛快黑心熊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甘陕一带,可谓是独行大盗,行事毫无原则可讲让江湖各路人马都耻于与其为伍。只是黑心熊心黑手辣,武功又高,没有人敢去招惹他而已此刻,有人能杀掉他,自是大快人心之事。但众人有些不明白,黑心熊是在什么时候成为尔朱家族的人?不过,江湖中让人费解的事情太多,也没有必要细细追问清楚。
尔朱复古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仅仅是因为三子下手的狠辣,也因为三子身后那两名看起来极为普通的人。
刚才踢飞黑心熊尸体那轻描淡写的一脚绝不普通,可这却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之人的杰作,那人的举措使众人不得不心惊。
方知子和方尘子也为之暗暗心惊,天下间传闻葛家庄藏龙卧虎,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单隻这两个普通人也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那一百多斤的尸体,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脚便凌空踢出五丈之远,那分力道该是如何的强猛!方知子自信自己也可以做到,但是绝对没有那人利落,对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感觉。
尔朱复古深深吸了口气手中薄若蝉翼的剑抖了一抖,向三子冷冷地道:“就让我看看这两年来你的武功有什么长进吧!”
三子不由得哂然一笑,正要说话,他身后那踢飞黑心熊尸体的汉子冷冷地道:“你还不配!”同时身子向前大跨一步,立在三子之前。
尔朱复古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掉,他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如果这话出自三子的口中,他还可以当对方是在激怒他,可这却是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口中。
“你动手吧,杀你这种人,还用不着三公子出手!”那普通人冷冷地道。
尔朱复古强压心中的怒火,因为他感觉到来自那普通人身上的压力。
“我叫无名三十一,你记好这个名字,有空的时候去阎王那里告告状。”那普通的汉子冷杀地道。
“无名三十一……”众江湖人士禁不住大愕,他们哪里听过这么怪的名字?更因为无名三十一那种异乎寻常的镇定所震慑。
尔朱复古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江湖中人对葛家庄无名三十六将的了解或许比较少,但是尔朱家族却是绝对不会是初次听说。财神庄一役,他们已充分领教过无名战将的可怕,耿怀恨曾细讲过无名五和无名十六的厉害,因此,尔朱家族已将无名三十六将视为眼中钉了。
尔朱复古自然清楚耿怀恨的实力,如果无名五可以胜过耿林恨的话,自然也可以胜他。
他与耿怀恨的武功处于伯仲之间,而眼前这人却是无名三十一,那么无名三十一的武功与无名五的武功又是孰高孰低呢?
当然,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比斗应该怎么进行,其实,也没有必要想得如此复杂。该出手时就出手。
尔朱复古没有出手,倒是无名三十一先出手了。
无名三十一的手似乎很多,满身都是,散布于每一寸空间。而且每只手的姿势全不相同,有拳、有掌、有勾、有爪,还有指,犹如兰花吐蕊,犹如睡莲初绽,犹如牡丹盛放,犹如……
每一个姿势都是那般生动。
尔朱复古大惊,那些挥舞于空中的手影是那般真实,可是无名三十一只有一双手,绝对只有一双手!除非他是个怪物,但怪物也不会有这么多手啊。
那这些手孰真孰假?哪是杀着,哪是虚招?尔朱复古弄不清楚,因此,他惟有退!
当然,光退还不行,还必须出剑,薄剑幻成数十朵绽放的鲜花,耀眼、刺目,只是没有那千万只手夺目和奇诡,更少了那种妖异的气势。
“哧……”千万只手全都化成飞灰,被灭成一片的虚无,只因为尔朱复古的剑。
所有的手全都是虚招,只是一种影子,也许,连无名三十一整个人都是虚无的,因为无名三十一己经失去了踪迹。
其实也不是失去了踪迹,而是已到了尔朱复古的身后,只是尔朱复古没有看到而已。
“小心!”尔朱归急呼道。
即使此刻尔朱归没有出声尔朱复古也感觉到了,他清晰地感觉到两道劲风自“腰睮穴”
和“命门穴”袭入,这大概就是无名三十一的杀招所在。
“尔朱归,本来我并不想趁人之危,但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因此你必须死!”三子望了尔朱归一眼,充满杀机地道。
尔朱归一惊,此刻他身上有伤,且那只被冰冻的右手经脉失控,尚未曾恢复,此时面对这个年轻的对手竟然有些俱意。
三子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笑意,似乎已清楚看出尔朱归的心思,而不耻于对方那种畏怯的神情,更似乎略带一丝怜悯之意。
尔朱归心头禁不住升起一股怒火,但在同时他也感觉到三子那独特的杀气和气势。
蔡宗也讶然地睁开眼睛,因为他是位刀客对于刀,他比谁都要敏感,因为他有着别人无法相提并论的超强敏锐的觉察力。
刀,并没有形状,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清晰无伦的感觉,要问刀在哪里,三子会告诉你,在他的心中!
的确,刀在三子的心中,心中有刀,手中才有刀、这十余天来,三子的刀道几乎是一日千里,因为达摩,也因为蔡风,更因为有爱情的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