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困高阳,高阳王元雍急得直跺脚,坐立不安。这些年来,他享贯了安逸,更在花天酒地的靡烂生活中磨消了所有锐气,哪里还敢想象领兵作战的沙场生活?可是此刻被蔡风围于城中,他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即使他还能上阵出战,但他自忖能与元融相比肩吗?
连元融都败于蔡风的手中,还有谁能与蔡风争锋呢?
高阳城中,情况极糟,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生意冷清,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故,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命运等待着高阳人。
这是高阳城被困的第五天,有数次小规模的交战,但却没有一次是官兵占了优势,义军之中的良将极多,可以说是兵多将广,而官兵早就慑于蔡风的威势,在士气上本就输了一大截,自然是交战屡屡失利。
高阳城众人几乎已经失去了任何希望,只盼能够得到尔朱荣的援军之助,但是尔朱荣北上高阳,就必须闯过葛荣那一关。因此,根本就不可能对高阳起到什么作用。
蔡风极有耐心,他可以等,每日只是在帅府中品茶、下棋,根本就未将攻城记挂在心头,他知道,有些人并非都有他那么好的耐心。对付敌人,就像是狩猎一般,必须具有极强的耐心,否则只会处于被动。
蔡风是个高手,更是个极为优秀的猎人,深明狩猎之道,因此,此战他选择了等待。
正如他所想,元雍等不及了,出乎蔡风意料之外的是就连河间王元琛也同样承受不了那种心理压力,毕竟他己经数十年来享贯了安乐。
河间王与高阳王联书表降,并答应送还元叶媚,但条件是不可以没收和动用他们的家产。
蔡风心中又喜又惊,惊的是元叶媚竟在他们手中,喜的是河间王与高阳王竟愿送还元叶媚,同时愿意投降,这一点的确让蔡风也失去了内心的平静,他一直心挂的元叶媚竟然突地再现芳踪,这是何等的欢悦?至于是否没收元雍和元琛的家产,那已经无关紧要,只要控制了高阳城和河间城就足矣。
七月初六,蔡风的大军正式入驻高阳,接受高阳城中的降军,城中的原有将领并没有降级,只是分配到不同的组别,这使得降军极其安分,也极为配合葛家军的安排。
蔡风更让人宣读葛荣的封赐,高阳王依然是高阳王,只是属于大齐的高阳王,所掌握的兵马也有所限制,但却享受着大齐的奉禄,这使元雍感激不已。
葛荣和蔡风知道这些人只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只要你能让他活得逍遥快活,他们就不会心生叛逆。
高阳城内驻军大开城门,因为无可战之将,更没有人敢迎蔡风之锋锐,斗志尽失的情况下,自然会注定失败。
高阳城的百姓夹道欢迎葛家军入城,他们自然最期望这种结局。只有这种和平解决的形式才会让百姓少受战乱之苦。
这一刻,就连平时被百姓暗中骂得稀巴烂的元雍也一起受到百姓的掌声,这是元雍从来都未想到过的。往日百姓指着他的背后大骂昏庸无能,今日他来迎接葛家军,一路上竟受到百姓的拥戴和掌声,这使他投降所留下的阴影霎时飘散,此刻他竟感到真正的开心。
高阳城顺利收编后的第四天,也就是七月初十,蔡风又再次接收了河间城。
今日,蔡风并没有半点欢颜,他见到了元叶媚。
一个憔悴不堪的元叶媚,苍白的面容,眼圈深陷,似是大病未愈。
蔡风并没有看到他想象中元叶媚大腹便便的那种情况。
躺在床上的元叶媚似是一个快要断气的病人,盖在她身上的薄被平平,并未见到隆起的小腹,蔡风倒嗅到一些浓浓的药味,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元叶媚就是七个月前那个秀美绝伦的玉人。
忙碌的大夫望着蔡风,只吓得瑟瑟发抖,不仅仅是因为蔡风的威名,也因为元叶媚的病情。他们不敢想象,眼前这个被誉为神话般的年轻人究竟会怎样对待他们,会不会抱怨他们的医术不精而迁怒于他们呢?
河间王的脸色极为难看,也极为惶恐。元叶媚变成这副模样,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毕竟元叶媚是住在他的府上。
蔡风的突至,似乎使元叶媚的精神稍有振作,望着蔡风的那双深陷的眸子中闪烁着两点晶莹,她颤抖地移动着手,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蔡风的心如刀在割,双手缓缓伸过去紧紧握住元叶媚那双有些冰凉的手,虎目中也同样闪动着两点晶莹,声音有些发酸地道:“让你受苦了。”
元叶媚那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润,也多了一丝欣慰的笑意,虚弱地道:“我……以为……再也……见……见不到你了,见到你……我……好……好高兴……”
“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蔡风用一只手紧抓住元叶媚的手,另一只手却插入枕头之下揽住对方的上身,让其紧贴在自己的怀里,心痛而肯定地道。同时将自己的功力输入元叶媚那虚弱的体内。
元叶媚本来想咳嗽,但在蔡风那浩然真气一激之下,急促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下来,也缓过了一口气。
元叶媚似乎极端地享受这片刻的温馨,紧紧抓住蔡风的手,似乎生怕蔡风再次突然消失一般。
“这是梦吗?”元叶媚经蔡风传功入体,语气也流畅多了,但仍显得十分虚弱。
“不,这是真的,现在谁也无法让你离开我!”蔡风将元叶媚搂得更紧,身子也坐在床沿上。
“我好冷!”元叶媚突然又道。
蔡风心中一惊,拉过那床薄被给元叶媚盖上,他清楚地感到元叶媚的脉象虚弱至极,难怪在这爽朗的初秋仍然感到寒冷。
“好些了吗?”蔡风关心地问道。
“嗯,好些了。他们好狠心,把我们的孩子也给毒死了,你要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呀,我要他们还我的孩子……”元叶媚说着竟泪水滑了出来,声音似在梦中呓语,但却可感受到她那悲恸和哀婉的苦涩,更多的却是恨意。
蔡风的目光如电般扫向那群大夫和河间王元琛,这些人只感到似有一柄锋利无比的刀扎入他们的心中。
“不,不,不关小人的事,真的……”那群大夫骇得连忙摇手,冷汗直流。
“你放心,我会让他们给我们的孩儿陪命的!”蔡风的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杀机,他从来都未曾如此强烈地想杀人,更对元叶媚生出无限的怜惜之意。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一直……一直在等待这么……一天……”
“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蔡风关爱地望了元叶媚一眼,柔声道,但看到元叶媚那张苍白的脸时,心便止不住在抽搐。
“这不关我的事,元姑娘是元融送到我这裏来的,送来之时已经就是这样,我只是让大夫给元姑娘调养了一下身体而已。”河间王元琛慌忙解释道。
蔡风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心中一阵烦躁,又向元叶媚柔声问道:“叶媚,他说的是真话吗?”
元叶媚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流出两行清泪。
蔡风杀机再涌,向一旁有些不忍目睹的三子冷杀地吩咐道:“去给我将元融凌迟处死!”
所有人全都为之一震,惊骇地望了蔡风一眼,哪想到蔡风竟对元融施以如此酷刑。
“阿风!”三子似乎有些不忍地道。
蔡风的心头十分烦躁,有些不耐烦,杀气冲天地道:“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三子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行了出去,河间王身子有些发冷,且不停地颤抖着,那群大夫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
“王爷,你可以先请了。”蔡风淡淡地道,连看都不看元琛一眼,又对那几个大夫冷杀地道:“你们几个给我留下!”
“齐王饶命,齐王饶命呀,这……这……不……不关……”
“再啰嗦全部都斩了,让你们留下就留下,啰嗦什么!”蔡风怒叱道。
“下官先行告退了!”河间王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忙退了出去。
“你们谁对她用的药?”蔡风冷冷地问道。
“我……我们都用了药!”那几个大夫惊骇不己,想到蔡风很可能要他们陪命,那可就真的完了,说不定也来个千刀万剐的凌迟处死,他们几乎不敢想象那将会是怎样一种滋味。
“你们这群庸医,这么多人都不能够调理好她的身体,本该将你们全都处死,但念在本王今日有用得着你们的分上,就免你们一死,现在本王开个药方给你们,你们迅速去给本王找来这些药,否则本王绝不轻饶!”蔡风语气之间深含杀机地道。
“是,是,小的一定会凑齐药物,请大王开方吧!”那几名大夫大喜地轻颤道,至少他们还有一丝活命的希望,自然是满口答应,只要能够不死,就还有希望。
“你们给我记好!”蔡风冷杀地道。
“是,是……”那几名大夫有些手忙脚乱地抓起笔杆,应道。
“生蒲、红花、枳壳、赤芍、肉桂、白芷、龙胆、虎骨、雪参……灵芝、老山人参、熊胆、豹胎……另外,再去给我弄四十条活水蛭来。”蔡风报了一大堆药名,只让这几名大夫惊得目瞪口呆,只有那持笔之人写得满头大汗,生怕写错半个字,那样他将会脑袋不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王,还有别的吗?”那名写得满头大汗的大夫询问道。
“没有了,记住,后面的几味药,必须是最好的。”蔡风冷声道。
“是,是,小的明白,一定会拿最好的药来。”那持笔的大夫紧张兮兮地道,在一旁听着的几个大夫额头上都渗出汗来了。那灵芝和老山人参他们还可以找到,但是熊胆和豹胎可到哪里去找呢?而且他们更大惑不解的是,蔡风怎会连水蛭这玩意儿也要?而且一要就是四十条,这玩意儿可是有些吓人的。
“一个时辰之内,你们给我备齐,不管你们怎样去弄,抢也好,偷也罢,一个时辰没有将药备妥,就提着脑袋来见本王!”蔡风毫无感情地道。
“是,是,小的一定找到,一定找到……”那几名大夫保证道。
“你们可以跟元琛说说,这是本王要的药方,没有的药就向他索取!水蛭让他派人去抓即可,快滚!”蔡风也并不想太过为难这群大夫,条件放松了一些道。
“谢谢齐王,谢谢齐王!”几名大天大喜,试想,能够到河间王的药房中去选药,什么样的药物会没有?那的确省事很多。
※※※
元叶媚竟躺在蔡风的怀中睡着了,或许是她的确太过疲惫,在身心的煎熬下,她几乎没有真正休息过。此刻在蔡风那浩然博大的真气相护之下,竟安然睡去。
蔡风心头一阵发酸,暗自长叹一声,并不撤回自己的功力,反而也抬脚上床,将自己的功力自左手送入元叶媚的体内,缓缓催入对方的每一条经脉,在她全身游走数周天后,再自右手转回自身,竟将元叶媚当作自己的一部分,练起功来。
屋外的守衞森严,蔡风此刻的身分非同寻常,即使他的武功盖世,同样还会有一队亲衞相护,这群人全都是蔡风亲选之人,绝对忠心耿耿。
※※※
北魏出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高阳王、河间王联袂依附葛家军,还有元融身死!另一件事却是莫折念生之死。
莫折念生死了,死得有些莫名其妙。
有人说,莫折念生是被神秘人物杀死的;有人却说莫折念生是被内奸暗害的,但无论怎么说,莫折念生终究是死了。
莫折念生的死亡,是义军的一大损失,却让官兵欢欣莫名。莫折念生的确是个了不起的战将,其军事才能比之其父莫折大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是一代枭雄,仅次于蔡风之后,是年轻人中最出风头,也最有前途的人物。以他如此年华就能够统帅数十万大军,直逼潼关,这分豪情,这种勇武,的确不能不让人佩服,其义军的声势之盛,仅逊于葛家军。攻城掠地近千里,自秦州、新泰州、歧州、凉州、黑水、泾州、东泰州、北华州,东下潼关,其势之强,就连崔延伯、萧宝寅都无法压制他们的势头,被杀得大败,可见莫折念生是如何的强悍。
莫折念生死了,萧宝寅、崔延伯重整军容,再迎头猛攻。
莫折念生才死不过几天,其生前所领大军就被迫西退,无法阻抗萧宝寅的强攻,主要原因仍是内部混乱、指挥不再灵活有效。
万俟丑奴出现在莫折念生的军中,是莫折念生死后的第三天,也许更早,但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因为有人怀疑莫折念生的死与万俟丑奴有关,但那只是猜测,并不真切。
万俟丑奴的出现,使得莫折念生的大军迅速决裂,这是不争的事实。
莫折念生的大军很快便分化为四部分,有些人逃走,不想再过着打仗的生涯,有些人投奔侯莫的义军,有些人投靠官兵,但大多数人仍选择了万俟丑奴。
万俟丑奴可以说是莫折念生之死的最大受益者,因此,有人怀疑是他干掉了莫折念生,这并非是件无中生有的事。
万俟丑奴的军势大盛,一时之间竟暴增了十多万人的战斗力。对他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但他否认杀了莫折念生,他说自己只是莫折念生的好朋友,并声称一定要为莫折念生报仇,杀了那个奸细,而指使奸细的人却是萧宝寅。
萧宝寅和崔延伯的确没有想到自己的精密计划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将利益拱手给了万俟丑奴。
洛阳方面,众臣皆惊,心神震动只是因为高阳王与河间王投降,这使军心大动,朝野不安,尔朱荣大怒,孝庄帝却有些惶恐。
北魏第一战将元融之死,对北魏的震撼极大,而且元融竟是被凌迟处死,这种残酷的手段却是出自蔡风之手,的确让人胆寒心惊。
河间、高阳、肃宁、博野尽降,那蠡城根本就没有半点希望挣扎下去,无论怎么支撑,都只会是死路一条。投降,那只是迟早的问题,说不定明日就会归降葛家军。
蔡风的声威更是如日中天,就连南朝的妇孺也都在谈论蔡风,更成了千万闺阁中少女梦寐以求的情人。
一个为了爱人,敢独身杀入千军万马的年轻人,一个集智慧、武功和权力于一身的年轻人,一个被传成神话、潇洒俊雅的年轻人,从来都没有人被传神得如蔡风这般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似乎在一夜之间,剑道神话与刀道神话全都成了过往烟云,尔朱荣和蔡伤不再是江湖人物津津乐道的话题,换之成了,泰山之战,博野之搏,就连三子也成了人们茶前饭后的畅谈人物,一个被誉为蔡风影子的人物。
凌能丽感到索然无趣,对那些佛家道家的理念她并不感兴趣,甚至对忘尘师太的那些药理也丝毫不感兴趣,也或许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心思去考虑这些。
日子似乎过得极为枯燥,只有偶尔去山下采采野果子,练练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飞龙寨的兄弟倒经常上山告之凌能丽江湖中发生的事情,以便使她及时了解战局,果如她所愿,蔡风连战连捷,更让河间、高阳两城未战而屈、可她却感觉不到开心,也许,若非飞龙寨的兄弟上山来报,她还会更开心一些,但她又狠不下心来让自己与山下失去联系,她更会因心生挂念而无法开心。
烦!烦!烦!凌能丽以狗杞巴草狠狠抽了身边的树枝一下,口中怨骂道:“死蔡风,烂蔡风,居然一点也不在意本姑娘,这么久也不来看看本姑娘……死蔡风,以为本姑娘一定会乖乖回到你身边?……待义父回来了,一定让义父打烂你的屁股……你这大坏蛋蔡风……”
“啪!”凌能丽一脚踢飞横在路前的小石块,此刻直恨不得把蔡风的耳朵给拧下来。
“哈不图!”凌能丽对着不远处的竹屋大声呼喝道。
哈不图是山上惟一受凌能丽欺负的人,除了哈不图外,山顶上就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一个是五台老人,一个是了愿大师,凌能丽哪敢找这两人出气?新来的大和尚倒是个武痴,凌能丽自大和尚达摩身上学到了不少奇招怪学,可老是打不过达摩,更别想欺负他,拿他出气了。这几天自忘尘师太上得北台顶后,达摩一心扑在那狗屁圣舍利上,连玩的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可怜的哈不图打不过凌能丽,也就只好受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