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颜札敬和铁异游同时惊呼道。
“伤哥,此刻风儿不是在中土吗?小宝宝怎么可能见到风儿呢?”胡秀玲惑然问道。
“血脉相承,小宝宝天生就有着与风儿不可分割的牵连,无论风儿在哪里,他们都可以遥遥感应。你看小宝宝的眼中,竟似出现了一片虚空。”蔡伤淡然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小宝宝并未流出眼泪的眼睛,竟泛着一层淡淡的蓝润,如头顶的天空一般,更有着一种深邃莫测之感。
这几乎有些邪门,小宝宝生下才几个月,居然犹如一个看破天地的高手……
“怎么会这样呢?”胡秀玲和众人都大惑不解。
“因为风儿已经感悟到天地之奥秘,其精神力更是破开座空,不再受距离和时间的限制,而小宝宝禀承了风儿的血脉,自然比任何人都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风儿的存在。这才是他哭闹的真正原因。”蔡伤悠然解释道。
众人再次呆住了,他们不明白蔡伤为什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而蔡风此时却处身于千里之外的中原,双方又如何能感应到呢?
一切都玄之又玄。
“可伤哥带着小宝宝去海边干什么?”胡秀玲担心地问道。
“海边十分空阔,更能清楚地感受到风儿的存在,那样小宝宝会安静的。风儿此刻正在经历着他这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战。”蔡伤的目光投向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淡然道。
“你也感应到了风儿?”胡秀玲讶然问道。
蔡伤点了点头,道:“此刻风儿在洛阳,而他的对手就是尔朱荣,刚才我在海边雕刻木人时就已经感应到了……”
※※※
孝庄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也多了一份骇异。
蔡风终于截住了尔朱荣,这令孝庄帝感到十分欣喜。但在这两大旷世高手的上空竟然出现了如此绝不寻常异象,天随人动!这怎能不让人心惊骇异?
孝庄帝同样也为尔朱荣在宫中所造成的破坏力而心惊,如此多的士衞,竟然无法截住尔朱荣,反而被他毁了御书房,伤了四大供奉以及无法计数的士衞。试想,若非是蔡风阻截,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让尔朱荣逃回大司马府宅,那只会引起洛阳城内大乱,说不定还会重演河阴之变。
那时孝庄帝惟有死路一条,宫中没有人是尔朱荣的对手,而大司马府宅中更有一些厉害的高手。不过,既然此刻蔡风截住了尔朱荣,孝庄帝就可以去完成另一件与击杀尔朱荣同样重要的事了。
王通此刻已经提着一颗首级赶到了孝庄帝面前,那颗首级正是洛阳城守之头。
“皇上,下官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皇上一声令下!”王通俯首道。
孝庄帝大喜,手臂一挥,道:“给我迅速攻入大司马府宅,反抗者格杀勿论!”
王通等待的就是这样一句话,迅速立身而起,跃马而去。
※※※
洛阳举城皆惊,只因为雁楼上空的天象变化,使得所有人都走出家门看热闹。
雁楼之顶,一层密云下压,但在洛阳许多地方,却是骄阳如火,干坤朗朗,使虚空中形成了两种极端的差异。但却没有人敢走入雁楼三里的范围之内,更有数不清的官兵沿着这三里之地围成一个大圈,这是孝庄帝的命令。
不准任何人干扰蔡风和尔朱荣的决斗,甚至让四大供奉和一群宫中顶级高手都守在这圈天地之外,而四大供奉期望以最快的速度治好伤,以便能走近雁楼助蔡风一臂之力。
孝庄帝绝对不允许尔朱荣活着回到大司马府宅,如今他与尔朱荣已经势不两立,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
“我们又见面了!”蔡风的语气极为平淡,笑了笑道,一切都显得那般轻松而自在。他似乎根本就不受这种天象变化的压力所限,不仅仅步履轻松,就连表情也带着一种无可挑剔的优雅。
尔朱荣冷冷哼了一声,的确,这次是他与蔡风第二次相见。第一次是在神池堡中,那次蔡风是毒人之身,而此刻的蔡风已非毒人,虽然他仍存世间,可神池堡却不复存在。
尔朱荣绝不敢大意,虽然他的脚底下似乎有一股无限强大的气流涌入,但他竟然感觉不到蔡风的实体,因为蔡风似乎如风、如气、如尘一般,无所不在,无所不是。
蔡风的存在不再是一个实体,而是一种精神,令人永远也无法捉摸清楚的精神。虽然在尔朱荣的眼中,蔡风的实体似乎真实地存在着,但那只是一种表面的幻象……
蔡风的脚根本未曾沾地,他所踏的,只是一层若有若无的灰色气团,在那不断飞舞的电火光泽中,显得十分诡异而不可思议。
也许,这也是一种意境,一种连绝顶高手都无法悟透的境界。只是尔朱荣对自己很有信心,因为这种意境他同样也能做到。
“你不是想杀我吗?为何还不动手?”尔朱荣冷冷地质问道,同时眸子中闪烁的气焰更烈更强。
蔡风笑了笑,道:“可是你受了伤?”
尔朱荣不屑地一笑,道:“出手吧!佛门的慈悲对我无丝毫用处,即使我受了伤也照样可以胜你!”
“你以为‘道心种魔大法’很厉害吗?当年魔尊不也是败给了葛洪大师?自古邪不胜正,如果你愿意废掉武功,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蔡风说话之间,目光丝毫没有自尔朱荣的身上移开。
尔朱荣傲然地笑了笑,道:“蔡风,别跟我耍小聪明,你不可能找到我心灵的空隙,也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激怒我,你可以出手了!”
蔡风心中微微有些讶然,尔朱荣比他想象中更为可怕,但仍极为轻松地耸了耸肩,声音突然变冷地道:“屠魔之佛,己无慈悲可言。受死吧!”
尔朱荣从来都没有一刻松懈过,他也从没遇到过蔡风这样可怕的对手。那似乎无处不在的精神力,虽然不如他功力凝集之时风云变色,但却充斥着每一寸虚空。只要他露出一丝破绽,必定将会受到蔡风那无处不在的力量,而形成的致命一击,这就是尔朱荣绝对不敢轻视的原因。
面对着蔡风,尔朱荣似乎感觉不到自己优势的存在,这是他练成“道心种魔大法”以来,首次感觉到自己失去优势,也许是因为蔡风的确有让人无法自信的实力。
那是战意,无穷无尽的战意。
战意来自天,来自地,来自空灵的虚空,来自莫测的九幽之底。而这一切,全都聚于蔡风的身上。
当蔡风踏出第七步之时,他出手了,此刻距尔朱荣却有八丈空间。
尔朱荣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也来不及眨眼,蔡风的掌已出现在他面前。
掌,名为裂天,完全不受空间的制约。
脚如剑,斜掠而上。脚,是尔朱荣的脚;剑,也是尔朱荣的脚。但这一脚踢得妙到了毫巅,恰好在蔡风一掌距他的面门三尺之时相交。
电火直劈而下,蔡风和尔朱荣掌脚相交之处的地面出现了一个烧焦的黑坑,而这时虚空中出现了一柄巨刀。
刀,只是自密云中射下的电火,蔡风竟如同神话一般,将电火收束于一团蒙胧的雾气之中,而形成一柄巨刀。
其实,那并非电火所化,只是借电火之光反耀而出的异彩,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柄不可置疑的巨刀。
刀身长有三丈,阔若门板,插天入地,以一种无可匹御的霸杀之气向尔朱荣斩去。
尔朱荣在蔡风消失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感觉到刀气的存在。此刻他何尝不明白,巨刀就是蔡风的真体,刀中的电光正是蔡风体内散射出来的佛光所聚。
“轰!”巨刀斩空,地裂十丈五尺,而此时出现了一柄剑。
剑射长空,血剑!如同一道贯空的血虹。
刀没人隐,如同解散在虚空中的气体,无痕无迹。但是,尔朱荣仍是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蔡风的存在。
“嗤……”剑锋所过之处,地裂木折石碎梁断,只是蔡风的身影仍没有出现。
蓦地,剑势一顿,尔朱荣已立在雁楼之顶,巨大的雁楼竟自中间被剖为两半。当尔朱荣立身于楼顶之时,那柄剑已经消失。
利剑的消失,只因为尔朱荣那双仍沾有瓦屑的手已合并高举于头顶。
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那雷电交缠的虚空,密云欲坠,伸手可触,但尔朱荣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只是蔡风——消失在虚空之中的蔡风。
他知道蔡风在何处,那是对生命存在的一种觉悟,同时他的脚下,却仍无休无止的引动九幽怨气。
“轰……”霹雳惊魂,如同万吨陨石撞击地面所发出的声响,百里之外,震耳欲聋,云破、天开、日出。
天开日出,青虹乍现,佛光疾泄,天地呈现出一片祥和——蔡风终于再现。
蔡风再现,在虚空!牵动万缕佛光,幻出九天青冥——是剑!
※※※
王通在大司马府宅外围设下近千名弓弩手,高处还架着威力强大的弓弩机,另领数千名守城官兵及千余名宗子羽林的将士,迅速冲入大司马府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大局,任何反抗之人,全都格杀勿论,毫不留情。
王通也恨透了尔朱家族,当初河阴之变被尔朱荣所杀的二千多朝臣中便有很多王家的人,朝中众臣都只是敢怒而不敢言,此刻终于有了对付尔朱荣的机会,岂会手软?
尔朱家族的少数高手已知道大事不妙,杀出重围,冲出府门,只可惜却成了活靶子。当然,这些冲出大司马府宅的人都是高手,围于外面的众弓箭手也一时难奈其何。当他们浑身浴血地冲出后,所面对的不是被守城官兵的围杀,就是被高处的弓弩机射死。
大司马府宅很大,但因尔朱荣挂帅出征,使得尔朱家族多半高手身在军中,大司马府宅内的反击力度并不是很强。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突然,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反应。待刚刚反应过来时,又已被困,只好俯首认命。也有些人迅速自地道中逸走,也就成了官兵绞杀的漏网之鱼,只是人数很少。
※※※
那是剑,不再是刀。
剑,自九天而下,化出漫天剑影……
尔朱荣的眸子之中射出了无限的惊讶和骇异,他本以为自己的剑道已经达到了极巅,但这一刻,一切都已经改变。
蔡风舍刀不用,而化剑,这的确出乎尔朱荣的意料之外。虽然他在最紧要的关头,以强大无比的气机紧紧锁住了蔡风的精神力,而将之逼现虚空,但是他仍然低估了蔡风的实力。
尔朱荣不再多想,静立于雁楼之顶,气贯双臂,如同燃起了一团魔火……
云涌如涛,但却永远无法将虚空中的那一道裂隙补上,因此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奇象,便犹如一道巨大的堤坝筑在大海之间,两边的海潮同袭海堤,但海堤却丝毫不动。
在尔朱荣身化一柄插天魔剑之时,蔡风的剑身陡转,更有五道闪电狂烈击中他的身躯。
蔡风再次消失,却在刚才存身的虚空中形成了一团紫色的彩霞,彩霞裏面,更隐显一只腾飞的火凤。
天地间霎时化成紫茫茫一片,一声直冲霄汉的凤鸣龙吟以火凤为中心,向四周八方的虚空辐射。
剑,非剑,而是刀,不!亦剑亦刀。
刀与剑,不再矛盾,同属于蔡风。凤为剑,龙为刀;青为刀,红为剑。
龙飞凤舞,鸟云尽散,万籁俱寂。
虚空一片宁静,宁静中,紫霞直插于九霄外。鸿蒙之中,更若洞开一重大门,青冥浩荡,深不见底,日月照耀,金光闪闪,霓彩缤绕……
龙凤合,天地开,蔡风终于与尔朱荣的魔剑相接。
“轰……”
雁楼坍塌,一道电火自鸿蒙之中直劈而下。
紫霞飞,青虹灭,魔剑碎。虚空中那道洞开之门缓缓合上,佛光逐渐淡去,但那股祥瑞平和的意境依然荡漾不散,而阳光似乎变得有些暗淡了。
其实并不是阳光变得黯淡,只是因为虚空之中那道若门一般的奇景逐渐缩小,终成一线,却仍有一缕金光和紫霞外泄。
金光和紫霞洒落之处,正是蔡风的头顶。
蔡风负手而立,桔黄色的披风在微风中微微拂动,那散披的头发也随风而舞,但蔡风却叹了一口气,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却久久地凝视着那金光和紫霞泄出的一线洞天。直到那线洞天消失良久,他才扭过头来遥望与他相距八丈的尔朱荣。
尔朱荣静立着,如一截烧焦了的木炭,但人形仍在,静静地立在雁楼的废墟之上。他的脚下是一片瓦砾,依然有余烟升起。
此刻任谁都无法认出立如墓碑朽木的身形就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风云天下数十年的天下第一剑尔朱荣!
蔡风似乎对尔朱荣的静立有些意外,因为他仍感觉到尔朱荣的生机未灭,更有着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那具如同焦炭的身躯。
尔朱荣在受到如此强大的天火焚击之下仍然没有灰飞烟灭,这的确不能不让蔡风感到讶异,但让他心惊的却是那股充斥着尔朱荣身体的邪恶魔意,似乎带着毁灭一切生命的怨气。
蔡风不知道那正是尔朱荣借以抵抗天火焚击的九幽怨气,只可惜尔朱荣不是直接站在地面上,他选择了雁楼楼顶,使得九幽怨气不能直接注入他的身体,这才饱受雷火焚袭之苦。
“你……刚才所……所用的……是……是什么武功?”尔朱荣的声音犹如自地狱中爬起的怨魂,虚弱冰冷之中又多了一丝不敢相信的无奈。
蔡风心中稍安,尔朱荣已只是强弩之末,不由淡漠地吸了口气,道:“‘移岳诀’与‘沧海无量’!”
“泰山……沧海……并非如……如此!”尔朱荣仍不敢相信地道。
“那是因为我已不再是当初的我,‘沧海无量’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也永远都没有一个概念,天地浩渺,沧海无量,这就是不败之道。你应该安息了!”蔡风冷冷地道,心中却没有半点怜惜之情。
“不,我没有败,我仍可击杀你!”尔朱荣战意突生,魔意更是张狂,整个身躯更生出一股青灰色的死气。
蔡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一丝悲哀,而这时候,尔朱荣出剑了。
剑,呈青灰色,剑芒三丈,宽约五尺。尔朱荣更以极速向蔡风扑至。
魔意横生,怨气四溢,杀机无限。蔡风脚下未移,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蔡风没有出手,只是淡然望着那柄斜斜地疾扑而来,更充满邪恶怨气的巨剑。
三丈……两丈……一丈……五尺……三尺……蔡风仍没有动半根指头,抑或眨一下眼皮,只是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叹息声刚落,虚空中暴出“噗……”地一声闷响。
剑灭气散,如焦炭般的尔朱荣实在无法承受体内九幽怨气的冲激,躯体竟被化为尘灰飘洒开来。
蔡风很明白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会出现这样一个结局,人的身体永远无法摆脱局限性,他在接受天地浩然正气之时,一个不好就会经脉暴裂而亡。而九幽怨气何尝不一样?甚至更损身体,此刻以尔朱荣那被天火击得体无完肤的躯体如何还能驱使庞大凶悍无匹的九幽怨气?
因此惟有死路一条。
蔡风再次叹了口气,抬头望望天空。
天蓝、云淡、风清,阳光依然是那么温暖,几只候鸟划过天空,在优美的影迹之中,蔡风似乎看到了那座遥远的海岛,那个在海边破啼为笑的儿子。
这是一种来自精神上的感应,他感应到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亲人的呼唤——父亲、妻子、儿子……
是啊,人世间是多么美好,人世间是多么温馨,又何必向往那无法揣度的天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