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笙通过和张嫂交谈,也了解了救下他们的这对中年夫妇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年生病死了,现在二女儿和女婿在镇上的一家大户里做工,赶上一个月才回来一两次,平日里就剩他们夫妻二人在家,干完农活的闲暇时间,张嫂就接几件镇上裁缝铺里的绣活儿在家里做,她相公老张则去后山打些柴禾挑去卖给镇上的大户人家。
精打细算,他们一家的日子过的还算凑合。
说来也很巧合,他们这个叫竹溪村的小山村背靠大山,而翻过那山,便是迷雾岭的边界,那日老张寻思着走远些,多找些枯树干柴,却没曾想会遇到从半山腰见到对面山岭上滚下的两个人。
他本是个热心人,当时看到的那两人已经昏迷的半死,浑身伤痕遍布,更是不忍心弃之不顾,于是趁杆子跑回村里吆喝着乡亲将人抬了回来,自己又一路不歇气儿的跑去了镇上,磨破了嘴皮子,才说动了同济药房的大夫亲自跑来问诊。
这些都是后来苏月笙听人说的。
对于这些,她都是打心眼里感激的,若果不是这些朴质的村民,恐怕她和燕恒当真要葬身迷雾岭了,而且,光看燕恒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已经解了毒没有大碍也可想,那大夫的医术已然是很高明,药费、出诊费,自是昂贵。
对于他们来说也许还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这些本就收入低微,勉强能解决温饱的老张夫妇来说,无异于几个月的口粮。
想到这,苏月笙更觉得有愧。
毕竟是有功夫的人,不过一日,她便可以运气打通经脉,让真气贯穿自己的四肢百骸,虽然此时身上的伤口遍布,仍旧是痛的,但也较之前却是好上不少了。
打坐了一夜,顿觉精神又好了许多,因为担心着刘岱和京都里状况,她早早便起了来。
那日她身上的那件血衣早已破烂不堪,当时张嫂特意去做工的那个裁缝店比着他们身量买了衣服回来,由此看出,张嫂虽出身农户,心思却还是很细腻缜密的,她自然也看出苏月笙和燕恒的身份不一般,怕寻常的粗布麻衣污了人家身份。
其实在苏月笙看来,都是一样的,比如此刻,她推门出去,看到站在庭院里的身着淡蓝色布衣的某王爷,神情俾睨的站在春日,那院晨光里。
四周是斑驳低矮的房舍,地面是坑坑洼洼的场院,而他,就那般闲适的站着,这院子就仿佛突生出千般万般光华来。
这衣服虽对于张嫂一家来说已算奢侈,但对于他这个从小张在玉堂金殿帝王之家平日里吃的山珍海味,用的玉石金器,穿的云锦华锻的皇子来说,着实是委屈。
饶是如此,那身普通的衣物穿在他身上,依旧不减其半分风华。
连这暮春,连这粗陋,都是极美的。
见是苏月笙出来,他淡淡一笑,那笑容里顿生出千多万多紫鹃花,再没任何事物比的过其雍容,再没其他任何装饰比的过其高华,他道:“早。”
纵是这般言简意赅,却换来苏月笙会心一笑:“早。”
四目相对,俱是劫后余生的感慨。
只是她比他多了分伤触,他比她多了分从容。
昨日她醒来以后就写了一封信,和燕恒身上佩戴的一枚玉佩一起交给张叔,托他到指定的地点找青衣。
信中她吩咐了青衣去宁王府联系魅影,将实情告之,并让其今日备好马车,在镇上等着就行。
之所以在镇上,而不是在这里,是因为苏月笙不想张扬,不想多招惹无端的是非,打乱这淳朴村子里原本的平静。
她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和银两,放在了自己睡的床头,留给张嫂他们,算是付她和燕恒的医药钱,虽然不多,但对于张嫂他们来说,已算的上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够他们一家半年的开销。
本意是打算同张嫂和老张道个别再离开,此时两人却都不在家,只有灶头上炖的小米粥咕咕的响着,冒着诱人的糯香。
应是一早出去务农活了,还没有回来。
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情,苏月笙自然不想不辞而别,即使内心再忧心忡忡,她也要等两人回来打个招呼,道一声谢谢。
她抬眸看了一眼燕恒,又侧头瞥了瞥院外的景致,突生出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在她走上前推开院门,燕恒也很有默契的跟了上前,与之并肩,向着前面的溪水边走去。
这个叫竹溪村的山村,却是是个景致宜人的好地方。
张嫂家院落后面就是一大片竹林,晨风伴着早起特有的暖暖春光吹过,便是一曲动人心弦的合奏,外带起此起彼伏的鸟啼,农家院落里不时传出的鸡鸣,又是一部令人心情舒畅的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