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鹿门歌 凝陇 1912 字 25天前

傅兰芽坐在床旁忧心忡忡地看着林嬷嬷,喂过热水后,林嬷嬷不但没有半点好转,反倒因着起身过了风,将胃里的东西全激得吐了出来。

她于是不敢再折腾林嬷嬷,手中又无药,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跟李珉商量,问能否请大夫前来给林嬷嬷医治。

虽然当时李珉并未一口回绝,但她知道左近并无民宅,就算李珉去请示平煜,平煜未见得肯点头,故虽开了口,心底却对请大夫一事未报太大希望。

李珉走后,她见林嬷嬷状态越发不好,正暗想旁的法子,忽听门外传来说话声,声音低沉清澈,颇为熟悉。

少顷,有人敲门,她立刻起身开门,果是平煜。

再往两边一看,就见原本守在门边的陈尔升和林惟安已离了原位,朝楼梯口走去,想来是已到饭时,下楼去用膳。

“平大人。”她站到一旁,等平煜进来。

平煜脸上淡淡的,进来后,看一眼床上裹得如同茧子似的林嬷嬷,沉默片刻,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将手中的药递给傅兰芽道:“秦掌门给你们主仆的雪莲丹,能驱寒,你速给林嬷嬷服下一粒。”

傅兰芽目光落在他掌中两粒红彤彤的药丸,怔了一会,欣喜道:“秦当家?劳她费心了。”

她心知秦勇是秦门大半个主事,手中有权有人,既能赠药,可见此药必定极为对症,忙用桌上剩余的半盏热水将药化了,给林嬷嬷服下。

忙完后,坐在床旁,正满含期待地看着林嬷嬷,忽听平煜在身后没好气道:“这药不止给林嬷嬷,还有你的份,你要是不想辜负秦当家的美意,最好将另一粒服下。”

声音明显透着不悦。

傅兰芽回头,见平煜脸部线条比刚才硬了几分,有些惊讶,他进门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不高兴了。

回顾方才举动,暗忖,莫不是刚才自己只顾向秦掌门道谢,忘了向他致谢,所以才惹了他不快?

念头刚一升起,又立即自我否定,平煜好歹是侯门子弟,又是正儿八经的朝廷三品官员,怎会如此小孩心性。

但见他情绪的确比刚才差了几分,想起他向来喜怒无常,慎重起见,仍起身向他盈盈行了一礼,眨眨眼道:“平大人费心了。”

好半天,平煜才嗯了一声,仍负着手杵在桌旁。

傅兰芽见他难伺候,懒得再揣摩他的心思,走到桌旁,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水,默默将那药服下。

平煜绷了一会,到底没忍住,转头默默注目她的一举一动,见她莹白纤细的手指被那暗蓝色的茶盅衬得仿佛玉雕一般,说不出的晶莹夺目,忽然觉得那茶具给她用,太过粗糙,实在入不得眼。

又想起家中那套沁绿釉梨花瓷,记得当时母亲一见便爱不释手,说已许久未见到这么好的瓷器,不怪是前朝皇后爱用之物。

又说若是寻常人家得了,怕糟蹋好东西,必定会毕恭毕敬供奉起来,殊不知,世上的好东西本就是给人用的,收着不用才是真正的糟蹋,一边说,一边笑着令人将窗外梅花上的雪收了,用那瓷具泡了一壶恩施玉露。

他虽甚少留意家中这些玩意,但记得那釉质流云碧绿,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不由暗想,若是那套梨花瓷若是给傅兰芽用,母亲必不会说什么糟蹋不糟蹋的话。

可一转念,眼前又浮现母亲泡茶时手指上的厚茧子,全是当初母亲被罚做罪眷时,日夜作下人营生时所留下的。那般触目惊心,让他心中一刺。

他不是不知道,当年家中未出事时,母亲因是安陆公长女,跟父亲门当户对,嫁给父亲数十载,处处养尊处优,这辈子不说做粗活,连高声呵斥下人都从未有过,然而家中出事后,不过短短三年,母亲便被搓磨得足足苍老了十岁。

他想到此处,心揪了一下,再站不住,沉下脸,转身往门边走。

傅兰芽这时已将手伸到被褥中去探林嬷嬷的手,正觉得林嬷嬷的手似乎比刚才暖了几分,余光见平煜转身欲走,忙起身,送他出门道:“平大人。”

她很想跟平煜多说几句话,但林嬷嬷尚未好转,她暂且打不起精神,且一抬眼,见平煜脸色不知为何,转眼便变得如同冰冻一般,错愕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好挤出笑容,恳切道:“刚才多谢平大人了。”

平煜只觉得心中的耻辱感和对母亲的歉意混在一处,让他胃中作烧,根本无法再跟她待在一处,更不肯看她,一径出了门,回到自己客房。

到了房中,将绣春刀解下,放到桌上,阴着脸发了一晌呆,只觉胸口闷胀得难受,只好开门,唤了驿丁送纸笔来。

等将纸笔放在桌上,便坐下,极力稳住心神,若无其事开始画阵法。

可没画几张,心中愈加烦郁,忍了片刻,将笔一扔,起身又唤驿丁送水。

等驿丁准备妥当退下后,他面无表情解了衣裳,到净房沐浴。

原本以为经过刚才一番,已将杂念清除干净,可刚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傅兰芽躺在她怀中时的模样,她明净的脸庞和她柔软的身子仿佛就在眼前,连她眼睛上的睫毛和脖子上婴孩般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越发觉得身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