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2 / 2)

鹿门歌 凝陇 2290 字 25天前

她忙蹑手蹑脚从地道中爬出来,却因地道脏污,身上衣裳蹭得脏兮兮的。

她急于听林之诚的供词,顾不上拍打衣裙,半跪在地上,屏住呼吸,将耳朵悄悄贴在帐篷上。

就听林之诚道:“那东西叫坦儿珠。名为珠,实则是块五棱镜似的物事,可一分为五,也可合五为一。当年布日古德为了从镇摩教教主手中夺回坦儿珠,心知单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成行,见我武艺高强,当年又教众甚多,可堪与镇摩教匹敌,便将主意打了我身上。”

“有一年,布日古德见时机成熟,从夷疆赶至岳州,易过容之后,扮作贩货郎,日夜在君山岛去往岳州城的官道上守候,守了不知多久,终有一天,等到我家仆带着孩儿出门玩乐,布日古德便将藏了毒的饴糖卖与我两个孩儿吃。”

“什么——”洪震霆震惊无比的声音传来,“你是说,当年你的孩儿不是急惊风,而是中了毒?”

傅兰芽也听得怔住。

林之诚的声音虽低哑,却透着浓浓恨意,“那毒药性子温吞,服药后,先是发热,后是抽搐惊厥,症状与寻常急惊风无异。我也是后来去夷疆找寻坦儿珠时,无意中发现我孩儿之死全是布日古德所为,他既为了报当年我杀死他同伴之仇,又为了让我卷入争夺坦儿珠之战,故意引我前去夷疆寻宝,想让我南星派跟镇摩教争夺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谁知,当时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又引来了旁的江湖门派,在争斗中,坦儿珠一分为五,一片混乱中,五块坦儿珠不知都落到了何人手中。而当年用作药引的那名蒙古女子,更是趁乱逃出镇摩教,再也没了消息。”

傅兰芽的心几乎停了下来,她隐约有个感觉,林之诚口中那位年轻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的母亲。

原来母亲果然是蒙古人,怪不得会随身带着印有鞑靼文字的古书。

“当时那场混战中,布日古德被镇摩教教主打得筋脉全断,我等一度以为他活不下去,谁知半年之后,去他葬身之处确认,却发现那棺木中空空如也,才知他依然活着,我一心要替孩儿报仇,又想找寻其他四块坦儿珠,便隐姓埋名,四处打探布日古德和药引的下落。谁知直到六年前,才在京城中发现布日古德的消息,时隔十四年不见,没想到他摇身一变,竟成了太子身边的近侍,而且看情形,还颇得太子的信重。

“我找了许多次机会,都未能将布日古德除去,一来,太子身边守衞森严,动辄会引起轩然大|波。二来,王令不知习了什么邪门功夫,无论轻功还是内力,都比从前精进百倍,我曾蒙面跟起近身交过一回手,发现他武功竟已不在我之下。

“我见一时奈何不了他,只好在京城蛰伏下来,将他画像放于身旁,日夜观摩,暗中等候机会。”

傅兰芽一颗心直沉下去,原来那画像上的人竟是王令。

难道她当年在流杯苑外遇到的那个人是王令?

林之诚又道:“两年后,我发现布日古德手中似乎有了不少闲钱,在京中建了一座流杯苑,又暗中结交权贵,似是另有所图——”

傅兰芽听得流杯苑三个字,耳旁倏然一默,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我怀疑布日古德已找到了当年的药引。要知道当年的药引之人定是做了易容改扮,又寻得了有力之人庇护,才会藏身这么多年。如今布日古德沉寂多年后,突然好端端结交起权贵,除了帮太子拉拢人脉外,更多的,恐怕还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从这些人家中找寻到当年用来做药引的那个女子。”

傅兰芽脑中白光一闪,脸色变得煞白,猛的起身,身子砰的一声,无意中碰到帐篷。

她毫无所觉,跌跌撞撞朝前走去,林之诚的话语如同夺命的魔音,一字一句在她耳旁回荡。

“布日古德始终在京城找寻药引。”

“他开了一家流杯苑。”

“药引极有可能藏身在权贵之家。”

等她回过神,她已不知失魂落魄地在昏暗中走了多久了。

惨白月光照着她孤零零的影子,怪异细长,仿若游魂。

刺骨的山风刮在耳旁,带着凛冽寒意,分外冰冷,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他,但很快又被人制止了似的,那喊声静默下来。

是谁在叫她?

她模模糊糊地想,回头一看,却见平煜远远跟在她身后,目光里满是担忧,不知已这样跟了多久了。

“跟着我干什么!”她心中一刺,记起这一路无数个被他嫌弃挑剔的片段,满心愤懑,低吼一声。

不等他作声,便失魂落魄地转过头,朝湖畔走去。

是了,母亲当年虽然以为王令死了,却一日不肯放下戒备。

所以才会易容,好躲避追捕。

所以她和哥哥才和母亲长得一点也不像。

所以她越长大,母亲就越不愿带她出门。偶尔出门,也会万分谨慎,要么用帏帽遮盖她的容貌,要么将她寸步不离地带在身旁。

可她却因为自己该死的好奇心,任性地背着母亲跟着哥哥出去听曲。

去了一次还不够,还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在流杯苑遇到王令。

怪不得就在那一年,素来康健的母亲会好端端患了怪病,不过短短数月,便撒手人寰。

怪不得母亲一句话都来不及交代,自起病便陷入昏迷。

她只要一闭眼,便能想起当日王令在流杯苑外见到她时那如获至宝的眼神,心痛得仿佛被人狠狠揪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直到脚下传来冰冷的湿意,她这才发觉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湖水中。

“娘。”她痛得弯下腰,对着幽暗湖畔哀哀哭了起来,“我听话,求求您回来好不好。”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追了上来。

下一刻,那人将她扯到怀中紧紧搂住。

“傅兰芽。”

她泪眼模糊地回头,见是平煜,透过泪雾,清晰可见他神情焦灼,脸色不比她好看多少。

泪水顺着她脸颊磅礴而下。

一直以来支撑她的意志力更是化为流沙,瞬间崩塌。

她下意识地奋力挣扎起来。

平煜沉默异常,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抵死也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