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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叶争流亲眼见证着,天香公主是如何用一年的时间, 打开了当世最为冰冷的一把锁。
自从云渺之点头承认了天香公主的美貌后,天香公主便再也不□□头了。
她往常也可以从正殿大门口进来。
但除了严寒冬日,天香公主都更喜欢那面可以看到云渺之练剑的女墙。
一开始,天香生疏地趴在墙上,后来便坐在墙头晃着小腿,再后来, 她甚至敢高高地站在墙上,踢踢踏踏地跳一小支舞。
云渺之的应和, 就像是解除了某种原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第二日一早,天色还带着朝阳欲燃的红,天香公主就带着自己的小桌子小板凳,浩浩荡荡地搬进了蒹葭殿。
在看到自己练剑小院的角落里,居然凭空多出了一套公主华盖时, 云渺之那一瞬间的表情, 当真让叶争流觉得妙不可言。
云渺之沉沉问道:“那是什么?”
天香公主笑意燕燕, 已经完全不怕云渺之的冷脸。她开心地回答道:“我陪你练剑啊。”
“……”云渺之没有答话,只是幽幽地看了华盖之下, 梨花木的圆桌, 还有上面摆满的点心瓜子一眼。
“你不能总让我在墙头呆着。”天香公主认认真真地提出抗议:“墙漆早就磨秃了, 我已经让人重刷过三回了。”
“……”
从云渺之的神色上来看, 她大概非常诧异于天香竟然真好意思说。
然而天香不但好意思说, 还非常好意思做。
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协调的,在接下来显示的记忆里, 天香公主当真在云渺之小院一角安置下来。随着季节的变化, 她头顶的华盖甚至换过两回颜色。
时间仿佛和四季一起, 永远地被封印在蒹葭殿中。
大多数时候,一身白衣的云渺之都在院子里练剑,而在院子的角落里,也总是坐着一个娇美动人的小姑娘。
她们两个,一人华贵如同牡丹,一人清傲有如白梅。
云渺之的院子简素,少植花木,却也不必花木。毕竟,世上最动人的仙葩奇珍,大概也比不过这两人的国色天香。
很快,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宫里各处都高悬起红绸花灯,宫人们每人加发一个月的月银,平日里就算遇到什么不快,也不许轻易就哭。
天香公主惆怅地问云渺之:“你是不是要回家了?”
极少有的,云渺之没在练剑。她坐在天香公主的对面,手里捧着一盏热茶,背脊仍旧挺直如同一柄随时等待出鞘冲天的宝剑。
听到天香公主的这个问题,她淡淡回答道:“不会。”
天香公主的神情有点惊讶,有点高兴,还有点为自己这份高兴不好意思似的:“渺之,你真不回家吗?”
云渺之垂下眼睛,语气却毫无迟疑。
“我没有家。”
“……”
未曾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天香公主一下子愣住了。
“但是你家人……”
“我也没有家人。”云渺之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后,甚至还啜饮了一口手中的热茶:“我娘死了,我没有爹了。”
天香公主不敢再问了,她精致的袖子已经在手心里揉成一团。即使已经极力掩饰,少女再开口时,语气还是变得有点可怜巴巴的。
“那,那你留在梁国过除夕吧,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参加宫宴,我就让她们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送来。”
云渺之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她凝神想了想,抚摸着膝上长剑,安慰了一下正难过的天香:“我有剑,剑能杀人,比有爹有娘的还强。”
叶争流觉得,云渺之大概真的没有什么安慰人的天赋。
天香公主原本只是神情哀伤,被云渺之这么漫不在意地拿话一讲,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
除夕夜里,云渺之坐在天香公主常坐的那把椅子上。
在她的面前,上百盏精巧华美的宫灯映亮了小院里的微雪。在她的身后,整座蒹葭殿灯火大亮,长长的席面上,摆放着宫宴规格的精致晚膳。
然而云渺之只是坐在天香公主的华盖下,膝上横剑,表情冷淡,仿佛无论是眼前的宫花,还是身后的灯火,无一能入她的眼。
直到大雪已经薄薄地覆盖住素洁的庭院,云渺之耳朵一动,忽然抬起头来。
天香公主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于雪中跑来,表情欢快得像是一支离弦的箭。
她大概是从宫宴上溜出来的,身上华丽厚重的衣服尚没来得及换。这种端庄繁复的宫装看着优雅,实际动起来时却相当不便。
然而在公主的身后,无论是侍人还是宫女,竟然没有一个能够能够追上她。
天香满头珠翠随她的脚步簌簌而动,叶争流甚至亲眼看到她跑丢了一支蝴蝶金钗。可天香公主毫不在乎,满院明亮的花灯,如陪衬般照亮了少女绝色的笑颜。
“渺之,我来找你了!”
云渺之猛然站了起来。
在这一刻,剑者漆黑的眼眸被蓦然点亮,仿佛只在一瞬间,身前身后的灯火,便与红衣的公主一起,落进了云渺之的眸间。
云渺之走出华盖,洋洋洒洒的雪珠纷飞在她的肩头发上。
她扶住气喘吁吁的天香公主,声音压得很低,却很是动容。
“……嗯,我知道了。”
除夕之夜后,叶争流第一次见到云渺之走出蒹葭殿。
……
自大年三十的宫灯之夜后,天香公主的记忆里便不止有蒹葭殿内的场景,云渺之有时候也会和她一起出去。
天香公主之尊,无诏不得随意出宫,但想在宫城里随意游走,却是没有问题。
她展示给云渺之自己最心爱的牡丹花,也牵着云渺之去看她那一屋子的衣服,还带着云渺之去御马监看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