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毒天尊仰天狂笑。这一招暗器手法又快又狠又准,免不了要自鸣得意一番。转向天赐,说道:“现在已经没有外人在场,这笔交易怎么做?你给个答覆吧。”
天赐笑道:“先验货物,后谈生意。小雪,把玉貔貅拿出来,给这老毒虫看看。”东方映雪用绢帕裹起玉貔貅,托在掌上,走出洞口。百毒天尊盯着玉貔貅,双目放射出贪婪的异光。天太黑,看不清楚,他又走上几步。验看无误,心中狂喜,大叫道:“不错,正是此物。李老弟快说,咱们怎么个分法?”天赐笑道:“小弟想先听听百毒兄的意见。总要公平稳妥,大家都满意才行。”
百毒天尊利令智昏,注意力全被玉貔貅所吸引,居然没有留意天赐手中为何挽这一张弓,更没想到天赐尚藏着一枝穿云箭。正在琢磨如何瓜分玉貔貅,心中所想是饮下灵乳,武功大进,那时如何如何风光。忽然眼前寒光一闪,金风扑面,穿云箭疾射而至,快如闪电,一箭正中额头,直贯后脑。这老贼连一声惨叫也未及发出便一命呜呼,尸体屹立不倒,双目怒睁,大约是有些死不瞑目。
东方映雪一声欢呼,扑入天赐怀中。念及大仇虽报,齐大叔却死难复生,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天赐拍拍她的肩头,轻声安慰道:“小雪,生老病死,世事之常。死者已矣,真正痛苦的是生者。死生相较,也许死者更快乐。齐大叔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为你恢复武功。现在咱们无法出洞,正好乘此机会饮下灵乳,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好在卧龙山庄的人都已毙命,没有留下活口,短时间内不怕有人找到这裏。”
东方映雪哭声渐收,天赐略略宽心,扶她倚石壁坐下。取过玉貔貅,拔出风雷剑,运足真力平平削去。剑光过处,玉貔貅的头部应手而落。玉貔貅似无想象中的坚硬,断口处光滑平整,不见有液体流出。
天赐有几分诧异,灵乳难道藏在腹中?再次运剑切向腹部,玉貔貅应剑而裂,毫不费力。再看断口处,依然光滑平整,玉貔貅居然是实心的。“有假!”天赐心中闪过此念,抽出东方映雪那口长剑,再向碎块上砍去。只见玉屑纷纷,玉貔貅碎成无数块。这哪里是什么利剑难伤的至宝,分明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石。
“假的!”两人同声惊呼。东方映雪心中惨然,泣道:“齐大叔,你死得好冤,拼着性命却只换来一件假货。一定是偷天换日那老贼搞的鬼,一定是他。我要杀了他,千刀万剐,为您报仇。”
天赐将他揽入怀中,轻声安慰。东方映雪一日劳顿,变故迭生,早已心力交瘁,不久就依偎在天赐怀中沉沉睡去,微合的秀目依旧闪动着晶莹的泪珠。天赐却久久不能成眠。东方映雪断定假玉貔貅出于偷天换日之手,他却不做此想。偷天换日此举除了得罪天下英雄,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如果说玉貔貅本来就是假的,官府伪造玉貔貅,散布流言,挑起武林群雄自相残杀,这也许更合情理。一想到此天赐便心惊肉跳。如果事实真如他所想,则各江湖组织之间,江湖组织与官府之间的对抗将愈演愈烈,汹涌的暗潮将化为滔天巨浪,再也不可收拾。
夜深了,山洞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晨风收雨止,乌云散尽,红日东升。天赐一觉醒来,不禁大喜过望。一场大雨冲去了洞外的剧毒,终于可以出洞了。
唤醒东方映雪,天赐用风雷剑在洞壁上挖掘出一个石穴,安葬千面神魔。东方映雪为他整理衣冠,见他依旧是那付魏百通的相貌,不觉又是一阵心酸。轻声泣道:“齐大叔,您为小雪而死,可是小雪却无力为您恢复本来面目。您以前要我学易容术,我总以为那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屑一顾,今天才知道自己错了。齐大叔,小雪对不起您。”从千面神魔怀中取出易容秘本,珍重藏好。
天赐安慰道:“小雪,齐大叔一生钻研易容术,这付假面孔是他最后一项杰作,就让他一起带走吧!”将千面神魔的尸身送入石穴,用碎石封住。两人拜倒在地,天赐祷祝道:“您老生不能在此清修,死后能埋骨于此,您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您老的遗愿,我和小雪会代您完成。为小雪恢复武功,将您老传下的易容术发扬光大。”
一席话又引得东方映雪大哭了一场,天赐也陪着她落下几滴英雄泪。两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又令人怀念的山洞。
两人结伴下山,寻回马匹,纵马北行。天色过午,岳州城悠然在望。
城南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官道。一群佩刀背剑的武林人围成一个大圈子,正在看热闹。圈中传出阵阵吵闹声,不知发生了何事。天赐下马挤进人群,只见当中两方对峙,剑拔弩张。一方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佩剑青年,几名随从均甚精悍。另一方却是多日前欲强请魏百通,后被张清泉惊走的莫老大一伙。莫老大此时正揪着一个人的衣领,那人愁眉苦脸,正是妙手大圣魏百通。
只见那佩剑青年满面怒容,说道:“莫老大,在下只想向这位魏老兄探寻其师的下落,问完之后自然会将魏老兄送还。阁下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吗?”
莫老大冷笑道:“空口无凭,谁能相信你不是弄奸使诈。姓魏的在比武大会上搞鬼,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现在落在咱们手里,不会轻易放过他。玉貔貅还要着落在他身上,这小子可是个值钱货色。几句话就想让咱们放人,免谈!”
魏百通叫苦连天,说道:“莫老大,口下留德。我魏百通可没得罪你,你胡乱栽赃,是要害死我吗?”莫老大怒道:“还敢狡辩!老子亲眼所见,哪个栽你的赃?”魏百通叫道:“真是见鬼了!昨天我在客栈里整整呆了一天,根本就没去参加比武大会。你说我在比武大会上搞鬼,这是从何说起?”
天赐心中暗笑。这位魏老兄代人受过,有理辩不清。自己与他有一面之缘,又有求于其师,既然遇上就不能不管。排众而出,说道:“莫兄,请听在下一言。”天赐昨日在比武大会上出尽风头,在场众人没有不识得他的。莫老大听天赐客客气气称他为莫兄,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一身骨头也不知轻了几两几钱。赔笑道:“原来是李大侠,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天赐道:“在下与这位魏朋友略有交情,见他受屈不能不站出来讲几句公道话。昨日盗宝之人决不是魏朋友。那人将百毒天尊偷天换日诸位高人玩弄于掌股之间,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去自如,武功胆识均非泛泛。恕我直言,如果魏朋友是那盗宝之人,以莫兄的武功修为,绝难将他擒住。”
莫老大连忙松手放开魏百通,一脸的尴尬之色。说道:“在下不知魏老兄是您的朋友,多有得罪。大人不计小人过,请大侠海涵。”带着一干兄弟,灰溜溜地走了。在场众人慑于天赐威名,虽然未必尽信天赐之言,却无人再出异议。
那佩剑青年犹豫良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说道:“在下五行门穆英杰见过李大侠。魏百通之师与在下有杀父之仇,在下欲向他探询其师下落,请大侠成全。”
天赐道:“穆少侠心切父仇,孝心可嘉。贵门与偷天换日结仇的经过在下也有耳闻,偷天换日只有小过,并非真凶。何况其师下落魏朋友也未必知道。即使魏朋友知道并告知少侠,少侠自信武功能胜过偷天换日吗?”
穆英杰闻言一呆,即而昂然道:“父仇不报枉为人。在下纵然武功不济,也要寻那老贼一拼。生死之事,并未放在心上。”
天赐想起自己初出茅庐时的鲁莽,与穆英杰简直如出一辙,对他油然而生几分好感。如今见他一意孤行,只怕要招来杀身之祸,不能不奉劝几句。说道:“匹夫之勇不可逞,大好身躯不可轻,生死事大,怎能不放在心上?少侠身系五行门兴衰,所言所行不可不慎。少侠寻偷天换日报仇,不论结果如何,贵门与偷天换日一脉势必结下深仇。从此冤冤相报,不知要伤亡多少门人弟子。为一己之私怨,置举门弟子于危境,绝非令尊所愿。”
穆英杰呆立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深施一礼,说道:“一言顿开茅塞,在下受教了。”带着同门兄弟黯然而去。围观的众人原有不少打着混水摸鱼的主意,现在见无便宜可捡,也陆续散去。
魏百通上来千恩万谢。从言谈中得知,他被何绣凤劫走之后,中途又被其师所救,其后就一直结伴而行。昨日偷天换日嫌他武功不济,碍手碍脚,便将他留在客栈,独自前去赴会,直到现在也没回来。他在客栈等得心焦,出城来散散心。不知为何竟被许多武林人士追逐,不小心落在莫老大手里。
天赐暗想:“只怕你出城散心是假,打野食捞外快是真。”也不出言点破,将昨日比武大会上发生的事大略相告。魏百通这才恍然大悟,大叫冤枉。
进城回到客栈,已经是薄暮时分,却不见张清泉返回,连宓日华一行也不见了。找柜上一打听,才知张清泉曾经返回,今早一行人便结帐离去了,临行时留下了一张短笺。天赐要来短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久候不归,先行一步。所托之事已成,师弟请速来相会。
天赐大喜,所谓所托之事已成,自然是说动了偷天换日,相会之处自然是在南昌府。看天色已晚,天赐担心东方映雪连夜奔波吃不消,今夜只好留宿在此,明日再启程赶路。
窗外疏星点点,室内一灯如豆。天赐与东方映雪相拥案前,共读千面神魔留下的易容秘本。书中记述的各种易容方法,药物配方,独辟蹊径,出人意表。两人读得津津有味,不觉夜色已深。
一阵阵淡雅的幽香发自东方映雪的如云秀发,玉雕般的娇靥被灯火染上了一抹红霞,煞是可爱。目睹此情此景,天赐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这些天来东方映雪一直身着男装,在天赐眼中她不是一位姑娘,而是一个亲密的朋友,一个难得的知己。可是今夜天赐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他发觉东方映雪很美,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美得令人心动,女儿家特有的勾魂摄魄的魔力令他如醉如痴。
忽然,天赐听到了一丝异声,声音发自对面的屋脊上,虽然微弱却逃不过他的耳朵。天赐心神微动,揽过东方映雪的纤腰,轻轻吻向她的云鬓香腮。东方映雪又惊又羞,一时失去了主意,身子一软,倒在天赐怀中。
天赐在她耳畔轻声道:“小雪,注意听着。对面屋脊上正伏着一个人,向这裏窥伺,也许是为咱们而来。你要镇定如常,不要露出异状让他察觉。”东方映雪不禁略感失望,他抱自己亲自己原来只是想告知屋脊上有人。轻声道:“是闻香教的人吗?他要干什么?”天赐道:“不晓得。消停你我各自熄灯安寝,诱这家伙出来,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两人故作亲热,轻声密语,不禁都有些情动。天赐将东方映雪越抱越紧,轻吻她的琼鼻玉颊,最后吻上火热的樱唇,一双大手也开始不老实。东方映雪娇息喘喘,玉容生霞,芳心异常纷乱,不知是惊恐还是羞喜。轻声呢喃道:“李大哥,你欺负我。”
天赐陡然清醒,情欲顿消。起身正容道:“小雪,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这话声音很大,自然是说给屋脊上那夜行人听的。回到自己房里,天赐心情仍然无法平静,东方映雪的倩影总是挥之不去。他轻轻叹了口气,吹熄灯火,上床安寝,不久就鼾声大作。
夜风送来几声隐约的更鼓,天过子时了。那名夜行人轻轻跃落天赐窗前,象一只狸猫,声息皆无。捅破窗纸,一个喷管伸入房中,管口飘出缕缕轻烟。天赐双目陡睁,却依然侧卧如故,闭住呼吸。心想:“原来是个下五门的小贼,竟敢动我李天赐的脑筋,好大的胆子。”即而心裏哑然失笑。胆大包天,这不是与自己很相象吗?一时间竟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又过了片刻,那夜行人翘开窗子,轻轻跃入房中。藉着微弱的星光,天赐看清了此人的相貌,几乎失声大叫。这夜行人居然是妙手大圣魏百通。魏百通日间与他一同返城,知道他的住处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魏百通摸到此处做甚?只见魏百通在房中东翻西找,打开天赐的包裹,落日弓穿云箭皆弃之一边。最后摸到床头,在枕下找出了风雷剑。拔剑出鞘,验看无误,登时喜上眉梢,翻出窗子,如飞遁去。
天赐暗叫奇怪。魏百通也许道听途说,得知风雷剑是兵中神器。但他武功平平,盗走此剑又有何用?天赐强抑出手擒人的念头,也翻窗而出,暗暗跟踪下去。
魏百通穿房跃脊,直奔城南,身手轻捷,轻功颇为不俗。昨日千面神魔假扮此公时的丑态未免过于夸张。天赐一路跟随,跃出城墙,穿入一片树林,又跑下七八里路。魏百通在一块大青石前停住脚步,先是东张西望,不见有人,方蹲下身在青石下掏摸了半晌,取出一物。
“是玉貔貅!”天赐又几乎失声大叫。怎么又有一只玉貔貅?这一只是真是假?魏百通是如何得来的?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
魏百通将玉貔貅托在掌上,隐隐宝光照亮了他面孔,神情得意,双目放射出贪婪的光芒。喃喃自语道:“师父啊师父,徒儿真对不住您。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至宝人见人爱,徒儿也不能免俗。好在咱们师徒也不算外人,徒儿练成神功,您老面子上也有光彩。”只见他吃力地挽起沉重的风雷剑,向玉貔貅平平削去。锵地一声清越的交鸣响过,玉貔貅居然分毫无损。
“利刃难伤,这一定是真的玉貔貅。”天赐不禁又惊又喜,蹑足潜行过去。
魏百通又狠狠地砍了几剑,气呼呼掷剑于地,咒骂道:“操他奶奶,什么兵中至尊,不过是一块废铁而已。老子白高兴了一场。”这时就听身后有人说道:“神兵利器落入凡夫俗子之手,确实无异于一块废铁。”魏百通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原来是神剑的主人。魏百通吓得双腿发软,想要逃走却失去了勇气,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天赐拾回风雷剑,轻弹剑脊,铮然有声。笑道:“武林群雄为一只假货争得头破血流,谁能想到真货居然落入魏老兄之手。老兄以假换真,从令师手中盗走玉貔貅,空空妙手,青出于蓝。天下第一神偷之名应属魏老兄所有。”
见天赐和颜悦色,似无敌意,魏百通惧意稍减。舌头却仍有些发僵,强挤出一付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既然大侠都已经猜到了,在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玉貔貅的确货真价实,大侠想要尽管拿去。”
天赐接过玉貔貅,收入怀中。笑道:“魏兄惠赐,却之不恭,在下拜领了。”将到手的宝贝又拱手让人,魏百通心如刀割。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故作大方,说道:“重宝利器,唯有德者居之。玉貔貅最终还是为大侠所得,实属天意。在下已经将玉貔貅送上,现在也该告辞了。”
“不忙,不忙!”天赐笑道:“魏老兄久在江湖,怎么连一点规矩都不懂。如果魏老兄的秘密被人知道了,魏老兄会轻易放他走吗?”
魏百通脸色大变,扑通跪倒在地,哭叫道:“大侠,您老请高抬贵手,饶过小人,小人永感大德。小人可以对天起誓,决不泄露此事。”
天赐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何处置魏百通,他煞费踌躇。如果是在一年前,他会毫不迟疑放魏百通离去。可现在却不同了,一年多的江湖生涯让他学会了很多东西,生死攸关,绝不能轻信人言,心慈手软。是放人还是灭口,天赐内心交战,终于偏向了后者。硬起心肠,一掌拍下。魏百通头骨碎裂,当即毙命。
注目地上的尸体,天赐神情黯然。杀了不该杀的人,他心中万分愧疚。再转念一想,这魏百通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欺师灭祖,十恶不赦。何况千面神魔之死与他也不无关系,杀他并不为过。天赐自我安慰了一番,心情略感轻松。就地挖了个深坑,将尸体埋掉。待到返回岳州城,东方已经发白。
东方映雪一夜没睡,等候天赐归来,早已望眼欲穿。见天赐安然返回,心裏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扑上身来,说道:“你一走就是一整夜,连声招呼也不打,让人家足足担了一夜心事。那夜行人是什么来路,抓到他没有?”
看她这付神情,三分责怪中倒有七分关切。天赐不禁心中一荡,揽住她的纤腰,笑道:“好妹子,真对不住。看你把眼睛都熬红了,哥哥好不心疼。你先好好睡上两个时辰,睡醒后我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你。”
东方映雪又羞又喜,佯嗔道:“谁是你的好妹子,快说有什么好消息,别卖关子。”天赐笑道:“小雪乖,听哥哥的话。这消息太令人兴奋,只怕你知道后就睡不着了。”将东方映雪横抱起来,走向内室,不管她如何惊呼、挣扎、笑闹,一概不加理会,将她放在榻上,盖上绣被。东方映雪心中甜甜的,不多时就沉沉睡去了。
天赐坐于床头,目光落在她娇美无俦的俏脸上,久久不能移去。探手入怀,轻轻抚摸着玉貔貅,入手温润,他内心无比充实。怔怔出了一会神,盘膝坐定,运起无相神功,真气流转,直上重楼,不多时也入忘我之境。
天色过午,天赐与东方映雪并辔出城。天赐在前面引路,不走官道,只管向偏僻处疾驰。东方映雪虽然不解,仍默默跟随其后。渐渐行入崇山峻岭之中,道路已绝,只能沿山谷而行。两匹骏马平治在干涸的河床上,铁蹄敲击着鹅卵石,清脆的蹄声在山谷中回荡。
东方映雪累得香汗涔涔,忍不住问道:“李大哥,咱们这是去哪里?放着大路不走,却来钻山沟,你搞的什么鬼?”天赐笑道:“很快你就明白了。你看,就是这裏,四周没有村落,无人打扰,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不远处半山腰上,古木掩映之中,有一个小小的庙宇。两人将马匹栓在山脚下,徒步登上山腰。只见这座庙宇年久失修,围墙已经倒塌,屋顶墙角生满了茅草。木质的大门已经腐烂,轻轻一推,轰然倒下。殿内有一个神像,色彩剥落,依稀看得出相貌古怪,大约是此山的山神。
东方映雪解不开闷葫芦,噘着小嘴生气。说道:“要练功找什么地方不行,偏偏大老远跑到这破庙里来。难道这裏有什么武功秘笈,灵丹妙药?”
天赐笑道:“破是破了点,还算比较干净,差强人意。虽说没有什么丹药秘笈,却能得贤妹光顾。他年东方女侠纵横天下,扬威武林之时,此庙将成为武林圣地,四海咸知。这山神也要沾你的光,从此香火鼎盛。”
东方映雪越听越糊涂,柳眉一竖,嗔道:“我不想听你打哑谜。我也不是什么东方女侠,不想扬威天下。只想快点知道你在弄什么玄虚。”天赐笑道:“想不想扬名天下,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贤妹先别生气,闭上眼睛,我有一样好东西送给你。”
东方映雪见天赐不肯明说,吊人胃口,赌气背过脸去,不再理他。天赐心中暗笑。摸出玉貔貅,拔出风雷剑,运足真力一剑削去,铮的一声,玉貔貅的头部应剑而落。只见断口处有一个指头大小的圆洞,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是玄灵玉|乳,江湖传言果然不假。”天赐心中狂喜。走到东方映雪身后,右手先蒙住她的眼睛,左手再将玉貔貅送到她口边,说道:“这就是大哥要送你的东西,张开嘴,喝下它!”东方映雪仍在生气,叫道:“不喝,不喝!你留着自己享用吧,我才不稀罕。”
天赐央告道:“好妹子,我的小姑奶奶,就算是我求你。这东西价值连城,万金不易,多少人想喝都喝不到。你却要推三阻四,当它是穿肠毒药吗?”
东方映雪轻笑出声,檀口微张,天赐乘势将灵乳全部到入她口中。灵乳实在太少,东方映雪还没能尝出是什么味道,就已经咽了下去。她不禁略感失望,说道:“还说什么价值连城,万金不易。简直就象白水一样,一点滋味都没有。”
天赐先将玉貔貅收入怀中,然后松开蒙她眼睛的手。说道:“世上会有这么香的白水?你是没长鼻子,还是成心气我?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东方映雪笑道:“当然有。我刚才口很渴,喝了它就不渴了。”
“不可能,不可能!”天赐深感诧异,说道:“这玩意可不是用来解渴的,一定有什么奇妙的功效你没有察觉。”东方映雪揶揄道:“我的好大哥,吹牛也要有个限度。白水还能有什么奇妙的功效,难道能用来治病?拿符水当灵药,欺骗乡民村妇,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点子,闻香教的徒子徒孙个个都会。抱歉,我不会上你的当。”
天赐的一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颓然道:“岂有此理!我辛辛苦苦弄来的灵药,居然会是白水,用来解渴都嫌太少。白忙了一场,白高兴了一场。”
忽然,东方映雪一声痛呼,手按小腹,叫道:“好疼啊!大哥,你给我喝的究竟是什么?”天赐大惊失色,扶住问道:“小雪,哪里不舒服?”东方映雪吃力地答道:“小腹胀得厉害,我实在吃不消了。”一句话讲完便痛倒在地,俏脸胀得通红,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神智渐趋迷乱,口中断断续续,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天赐手足无措,又惊又悔,难道灵乳内含剧毒不成?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小腹胀痛,这应该是药力发散,丹田的真气无处宣泄造成的。若不及时疏导,任凭这股内力胡乱冲撞,后果不堪设想。”
一念及此,天赐不敢再耽搁。抱起东方映雪,扯去她的儒衫,只余贴身小衣。虽说藕臂粉腿,春光外泄,天赐已无动念之暇。持起她的右手,运气点向拇指外侧的少商穴。而后循手太阴肺经而上,走鱼际、太渊、列缺、尺泽、侠白、天府、中府,直至云门。走完手太阴肺经,再换手阳明大肠经,由商阳直上迎香。走完十二经脉,是任督带冲阳跷阴跷阳维阴维奇经八脉。如中极、关元、会阴、会阳等处穴道,都处于女儿家的隐秘部位。但事急从权,天赐已经无法顾及。
走完全身经脉,东方映雪痛苦之状稍稍缓解,但全身仍然火烫,昏迷不醒。真气流走各处经脉,失去导引,东冲西撞,情势仍未见好转。
天赐为她盘起双腿,摆好坐姿。而后相对而坐,四掌相抵,运真气走入劳宫穴,沿手厥阴心包经直下丹田。丹田内蕴藏的博大真气被天赐导入的真气所吸引,如怒涛般汹涌而出,天赐几乎被这股绝大无匹的反震之力所伤。他深知此时不能强行压制,只能顺其自然。当下敛气归元,心境澄平,不为外力所扰,任凭这股真气东西游走。自己的真力则缓缓发出,两股真气渐渐融为一体。不多时东方映雪经脉尽数贯通,气血归流,脸色大为好转,宝相庄严,肌肤下神光流转,功力更上层楼。
红日西斜,夜幕低垂,夜风送来阵阵松涛声。两人大功告成,真气渐收,缓缓醒来。东方映雪发现自己娇躯半裸,不禁又羞又急。扑入天赐怀中,粉拳轻捶,叫道:“大哥,你敢欺负我。”
“哇!”天赐痛呼出声,龇牙裂嘴,叫道:“轻点,你要打死我吗?你现在拳头有多重你知道不知道?”东方映雪大为惊奇,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不明其故。平日里天赐油嘴滑舌,把她惹恼了,她就捶天赐一顿出气。天赐每次都是坦然受之,打在身上,甜在心裏,这次怎么会叫痛?忽然她察觉到身体的异状,丹田气机涌动,真气流转全身,无休无止。不禁大喜过望,搂住天赐的脖子,又叫又跳,欢呼道:“大哥,我的武功恢复了。你给我饮下的白水,原来真是灵药。”
天赐心中喜慰,莫可名状。揽住小腰肢刮她的鼻子,笑道:“我比闻香教的徒子徒孙还是要强些吧?”东方映雪娇羞地依偎在天赐怀中,两胸相贴,隔在中间的那只断了头的玉貔貅就藏不住了。东方映雪问道:“你怀里是什么?”伸手入怀,天赐不及阻拦,玉貔貅已经落入她掌中。
“玉貔貅!”东方映雪惊呼道:“你得到了玉貔貅?你给我喝下的是玄灵玉|乳?你将这等珍贵的仙家至宝全都送给我,自己一滴也不留,让我,让我……。”
“不知如何报答,是不是?”天赐笑道:“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嫁给我,连本带利,我不吃亏。”
东方映雪又羞又喜,深情款款,送上火热的樱唇。四唇相接,两人都不能自持。东方映雪光洁的玉臂,晶莹的玉腿,绵软的酥胸,仿佛散发出一股无形的热力,勾起了天赐的情欲。一双大手伸进她的小衣内,轻轻抚摸她滑腻的肌肤,渐渐爬上高耸的玉|乳。东方映雪轻声呻|吟,双颊晕红如火。纤手也探入天赐怀中揉动他宽阔健壮的胸肌,如醉如痴,情火一发而不可收。
男女之间的感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保留的?姑娘家罗衣轻分,玉体尽裎,婉转承欢,风情万种。天赐情兴勃发,如痴如狂,纵横驰骋,无休无止。一夜春光,难以尽述。
翌日醒来,东方映雪容光焕发,艳丽更胜往昔。依偎在天赐怀中哝哝低语,道不尽的柔情蜜意。温存良久,她起身梳妆。轻衫罗裙,映衬出女儿家的婀娜体态,简单的几样首饰,点缀得恰到好处,容颜胜雪,清丽绝俗。这身女装打扮,天赐尚属初见,不禁看得痴了。
嫩花乍经风雨,难免举步维艰。天赐怀抱东方映雪,一骑双乘,却让另一骑空鞍跟随,跃马下山。
情之为物,最是微妙。男女之间相隔的只是薄薄的一张纸,郎有情妾有意,一旦戳破这张纸,那就一览无余,再无阻隔了。天赐与东方映雪经这一夜缠绵,俨然已经是一对恩爱夫妻。此去南昌府数百里之遥,白日里并辔徐行,俪影双双。天色一黑便早早投宿,共度春宵,两情绻绻,只恨夜短。一路上天赐享尽温柔,却将正事丢在脑后。
这一天来到北距南昌府百余里的永修县。天色尚早,两人却不想再赶路,找一处客栈歇下。客房整洁雅致,红烛摇曳,对坐小酌,其乐融融。
天过三更,两人解衣就寝,共赴巫山。正值雨密云浓之时,忽听屋顶衣声猎猎,有夜行人纵跃而过。天赐一惊,就待爬起。东方映雪一双蛇一般的玉臂却将他牢牢抱住,腻声道:“哥,别管闲事。”天赐真气一泄,又与她纠缠在一起。
谁知没过多久,一阵阵叫骂之声从街对面传过来。随后是金铁交鸣,声声惨呼,惊心动魄。两人这出戏便再也唱不下去,草草收拾残局,起身穿衣,双双跃出窗外。
街对面也是一家客栈。两人纵上屋脊,只见天井当中两伙人正在拼死搏杀。一方是闻香教,另一方却是张清泉宓日华一行。张清泉独挡韩玉郎何绣凤这一双男女,已是左支右绌,守多攻少。宇文骏邬元化几人守住前门后窗,阻止闻香教之人入内。宇文骏功夫颇为不俗,奋力抵挡田煜清邱金明两人的夹攻,守得极为严密。邬元化等人却已呈不支之态。
天赐不觉技痒,招呼东方映雪,一齐跃下屋脊。天赐拔剑在手,直取韩玉郎。却见眼前白影一闪,东方映雪后发先至,抢在他身前,将何绣凤韩玉郎两人一齐接过,身法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东方映雪恨极了何绣凤,先一剑逼退韩玉郎,回转身一阵猛攻,杀得何绣凤手忙脚乱。何绣凤心中又惊又急,想不透东方映雪何时恢复了武功,功力反而增强了不少。缠斗数招,何绣凤的丝带与东方映雪的长剑缠在一处。何绣凤心中暗喜,用力回夺。却不料东方映雪乘势抢近身,横掌猛击,掌风凛冽,势不可挡。何绣凤没奈何只得丢下丝带,举双掌相迎。可是双方功力相差悬殊,何绣凤的双掌抵挡不住东方映雪的单掌,一股绝大的劲道冲破何绣凤的护体真气,身子倒飞出去,内腑受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韩玉郎奋力上前相救,挥铁笛接下东方映雪。交手不出数招,铁笛与长剑在空中相撞。韩玉郎只觉双臂剧震,一只精钢打就的铁笛在这一击之下断为数截,手中余下的断笛也握持不住,飞上半空。
数招之间,将江南八仙中的两仙杀得一败一伤,武功之强,怎能不令人心惊。韩玉郎斗志全失,抱起何绣凤如飞遁走。闻香教众人见首领逃走,也随之四散而逃。田煜清武功最高,逃得最快。余下者可就惨了。东方映雪恨意未消,怒气全出在这群走狗身上。只见天井之中裙影飘飘,剑光闪闪,群贼纷纷中剑倒地,邱金明被她连人带鈎斩为两段。张清泉与天赐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得目瞪口呆,翘舌难下。
等到东方映雪收剑停身,天井中躺满了死伤的贼人。张清泉乐得合不拢大嘴,大笑道:“小雪,杀得好,杀得痛快!没想到你武功居然如此高明,我老人家望尘莫及。玉……,仙家至宝果然不同凡响。”
天赐心中暗自好笑。这老头终日沉湎醉乡,诸事马虎,出言无忌。今天却学乖了,也知玉貔貅三字不可轻示于人。有关东方映雪恢复武功的许多波折,天赐不想告诉张清泉,杀人夺宝之事,毕竟算不得十分光彩。
大家进房与宓日华相见。宓日华惊魂方定,见到天赐兴奋不已,说道:“阿弥陀佛,我的好表兄,你总算来了。再晚个把时辰,你表弟这条小命就要完蛋了。”天赐想起一路上的荒唐事,几乎因之误了宓日华等人的性命,不免暗道惭愧。
问起今夜闻香教为何登门生事,张清泉怒骂道:“还不是老偷儿干的好事。这混蛋最靠不住,要不是他跑的快,我老人家打断他的狗腿。”
天赐心向下一沉,忙问道:“莫不是老偷儿出尔反尔,答应下的事又反悔了?”张清泉道:“呸!他敢!我老人家求他帮忙,那是看得起他。这老儿还算识相,满口应承下来。夜入匡府,施展神偷绝技,将匡贼与闻香教来往的密函,一件不少全偷了出来。他这门偷功,我老人家打心眼里佩服。”
天赐心中一宽,笑道:“那您老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张清泉小眼睛一瞪,怒道:“没什么好埋怨的?你知老偷儿有多可恶?咱们明明讲好的,只取信函,得手后马上脱身。谁想到老偷儿见到匡府中的金银财宝,动了贪心,把咱们的嘱咐全都忘了。如果只捡一两样值钱货色带走,也就罢了。可是这老混蛋看得眼红,拿了一样又一样,足足装了一大口袋,那还能不让人发觉。开始时是匡府的护院武师紧追不舍,这些三流货色自然不放在咱们眼里。可后来就坏事了,匡贼将此事报知闻香教,引来何绣凤韩玉郎一干好手,咱们就吃不消了。这老混蛋倒好,事到临头,一走了之,剩下我老人家一个人,孤掌难鸣。”
天赐总算知道了其中原委。笑道:“老偷儿贼性难改,这也怪他不得。能够依约盗出密函,也算仁至义尽,没义务留下来替咱们挡灾。只怪小弟来迟一步,让您老受惊了。”
张清泉怒道:“受个屁惊!我老人家不是很好吗?你小子那两下子,我老人家了如指掌。要是事事都靠你帮忙,有一百条性命也送掉了。”
天赐深知此老脾气,也不以为忤。笑道:“师兄请息怒,能否将密函送给小弟看看。”宓日华解开衣襟,取出贴身而藏的一个大封袋,从中抽出几封信函。天赐一一检视,不禁血脉贲张。信中所言或为相互勾结,陷害不肯附贼的正直官吏,或为阴图不轨,暗植势力以为来日之谋,不一而足,令人发指。
天赐手捧信函,心中无限感慨。暗想:“这几纸书信一旦送入京师,匡贼逆谋被揭穿不说,闻香教谋反之心也暴露无遗。朝廷如果举措得当,或可弥消大祸于无形。但闻香教得知事泄,如果提前举事,以其潜在的庞大势力,则湖广将不复为朝廷所有。荆楚百姓从此陷入刀兵战火,即而波及中原,危及社稷。今日这盗信之举究竟是福是祸,是对是错,那可难说得很了。”
经过这一夜的惊险,宓日华等人深知此去京师千里之遥,一路上必定艰险重重。闻香教虽铩羽而去,来日复至,实力必然更强。大家不敢再耽搁,连夜出城。宇文骏怀有五军都督府的公函令牌,守门的军士不敢阻拦,痛痛快快开城放行。
第二天路过一处集镇,大家驻马稍歇。东方映雪开出一个长长的购物清单,上列各种药物,各色衣物,以及许多千奇百怪的物事,大家分头前去购买。很快物品购齐,大家出了集镇,钻进一片僻静的小树林。天赐与东方映雪施展新学的绝技为大家易容。虽然是初学乍练,但千面神魔的绝技果然不同凡响,不多时树林中就多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天赐与宓日华扮成一对富家兄弟,东方映雪是妹妹,张清泉是老管家,宇文骏是师爷,邬元化等人都是保镖护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觉十分滑稽,相对大笑。只有东方映雪想起齐大叔的种种往事,而今技在人亡,禁不住黯然神伤。
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住,均平安无事。路过九江府之时,宓日华怕走露消息,过家门而不入。只托人转交父亲一封书信,说明此行的经过,让父亲放心云云。
过江后北行十余日,距湖广已远,距京师日近,大家渐渐放心。天赐的心情却渐趋沉重。京师重地,雄兵云集,关卡重重,盘查严密。他自知有案在身,被官府通缉,到了京师除东躲西藏之外什么也干不成。他自己被人认出,大不了杀条血路逃走,没人拦得住他。但天赐不能不想到同伴,特别是宓日华。他是有根有底的官家子弟,如果牵累他,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天赐急于返回江南,对武林盟尚须有所交待。他当初加盟的目的很单纯,现在听说天子南幸已至江南,卧龙山庄谋刺之事枝节横生,因玉貔貅而被迫放弃,他留在武林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大丈夫来去明白,一走了之,对不起周天豪等一干朋友。对司马长风的一些举措他虽不能苟同,但司马长风待他不薄,要走也须有个明白的交待。再就是秀雅姑娘,临行时将她托付给周天豪,不知近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