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一战,天下震动。其时天子驻跸于徐泗,虎视江南,分遣诸将向南攻略,连战连捷,克城数十,直抵淮河北岸。司马长风闻知消息,顿生戒意,当即将众将招回南京,共商对策。
诸葛桢向司马长风献计:“江南虽然殷富,却非久居之地。不入中原,不足以争霸天下。今朝廷发兵征讨龙在天,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此正本盟入主中原之良机也。况龙在天势孤,若为朝廷所灭,唇亡齿寒,亦非本盟之福。乘朝廷分兵西顾,龙首应速下决断,兴师北上,即解龙在天之危,又取中原之地,则王霸之业可成矣!”
司马长风深以为然,众将也无异议。是年初冬,司马长风令长子司马玉麒守南京,他自己亲统大军五十万,征用舟车民夫亦有数十万,共计百万余众,浩浩荡荡,向北进发。一路之上,所遇小股官军皆望风而走,不出数日便过了淮河,直逼徐州。
得前敌急报,天赐心惊不已,连夜招陆鸿儒问计。陆鸿儒不慌不忙,摊开一张地图,中原山川尽在图中。陆鸿儒指点其间,说道:“我军在大河,敌军在大江。这一江一河相距千里之遥,其间河港纵横,入冬之后,舟船难行。司马长风劳师远征,跋涉千里,势必师老兵疲,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也。虽有百万之众,亦不难破之。”天赐欣然点头。
陆鸿儒又道:“司马长风若龟缩江南不出,凭大江之险固守,一时也难以攻取。如今他倾巢北犯,我便有千条妙计,让他有来无回。江淮一带不适合骑兵驰骋,于我军不利。徐泗一带却是一马平川,南人弃舟船而就步战,岂是燕赵铁骑之敌。示敌以弱,诱之来攻,此战必胜,司马长风必死。”天赐精神大振,连道妙计。
这时有一侍衞飞奔入内,禀道:“启奏陛下,神机营宓大人有信使赶到,送来密函一封。”天赐大喜,接过信函却不拆看,抚掌笑道;“这封信函无疑是司马长风的催命符,朕更无忧矣。”
有外人在侧,陆鸿儒便改变称呼,说道:“陛下之意,臣实不解。”天赐笑道:“我等在此与贼人拼命,他宓日华却在京里养肥了。前番他推说骡马不敷使用,只送来些许大炮,却又误了时日。这次朕从太仆寺拨了五千好马给他,他便无法推托了。既有书信送到,神机营大队人马必然不远。我军有火器助战,如虎添翼,司马长风焉有幸理。”
两人一番运筹,商定下破敌之策。天赐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一路向北,最后落在九里山的位置上,笑道:“这便是司马长风葬身之地。”
司马长风分大军为三路,东路曹国梁走淮安,西路锺云翱出颍上,他自己亲统大军直取徐州。中路无甚战事,官军坚壁清野,不与交锋,司马长风连取空城十余座。而东西两路却接连遭到官军袭扰,行动甚缓,司马长风不得不压住中路等候东西两路。
这一日刚刚扎下营寨,探马飞报入内,禀道:“敌将萧若男在营前邀战,指名道姓要与龙首一决,言语十分无礼。”司马长风大怒,喝道:“好泼妇,如此嚣张,欺我江南无人吗?哪位将军愿请令出战,擒此泼妇。”
帐下闪出骁将郝大鹏骆邦正,叫道:“末将愿往!”司马长风将令未下,他身旁的司马玉雁却闪到帅案前,将郝大鹏骆邦正挡在身后,说道;“爹,让女儿去。”
司马长风道;“为父帐下精兵猛将如云,遣一女子出战,岂不惹人耻笑。”司马玉雁道;“萧若男也是女子,为何女儿便不能出战?请爹爹给女儿一枝人马,女儿定将萧若男擒下,让天下人知道,江南司马家的儿女并不弱于他人。”司马长风大喜,拍案叫道:“好!为父给你铁骑一万,郝将军骆将军为辅,只许胜,不许败。”
司马玉雁领令出帐,点齐一万人马,鼓角齐鸣,杀出营寨。两阵对圆,司马玉雁纵马而出,娇喝道:“姑奶奶司马玉雁在此,哪一个是萧泼妇?快来马前受死。”
对面旗门开处,闪出一员女将。只见她坐下龙驹纯白似雪,身上宝铠银亮生辉,火红的战袍映衬出桃花似的脸庞,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雄,正是前军主将萧若男。她一横手中长枪,笑道:“你不是本将军对手,换司马长风来。”
司马玉雁大怒,舞动长剑,挥军杀出。对面的萧若男也督军迎战,两枝铁骑搅杀在一起。司马玉雁专找萧若男拼命,两员女将斗了个旗鼓相当。司马玉雁所率领的江南子弟却不是北地健儿的对手,虽然人数占优,却无法抢到上风,反而吃了大亏。
萧若男见好就收,并不恋战,传令退兵。官军都是骑兵,来的猛去的也快,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司马玉雁气愤难平,率军紧追不舍,赶下十几里路,仍不见官军踪迹。郝大鹏骆邦正怕中埋伏,劝说司马玉雁收兵。司马玉雁却不理会,继续督军前进。想到来时夸下海口,就此收兵,实无颜回营去见父亲。
又追出不远,道路渐绝,前面是一片低矮的山丘,林木丛生。贼众接近到一箭之地,官军伏兵齐出,箭如飞蝗,贼众接连中箭落马,乱成一团。萧若男乘势率军杀回,又是一场混战。待司马玉雁奋力杀退萧若男,冲入树林,官军弓弩手却已经尽数退走。
司马玉雁折了三四千人马,懊丧地返回大营,向父亲交令。司马长风并不生气,安慰道;“这一仗虽吃了点小亏,却探明了敌军虚实。他们不敢与我军正面交锋,只管行奸使诈,占些小便宜,济得甚事。”嘴上这样说,心裏却着实不安。初战不利,官军并不如他相象中容易对付。
当天夜里,官军复至,东边放火,西边鼓噪,吵得司马长风一夜未眠。第二天依旧如此,司马长风一扎下营寨,官军即来邀战,一击即走,入夜之后便不停地骚扰。一连数日,司马长风寝食难安,头痛不已。
司马长风不是庸碌之辈,双方强弱之势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这次起兵五十万,数倍于官军,利于速战速决,却不利于相持。无奈各路官军忽东忽西,一时摸不清底细,不能轻举妄动。这一日探马来报:皇帝亲统大军屯扎于九里山。司马长风闻讯大喜,当即传令各营加速前进,直取九里山,寻机与官军一决雌雄。
接连渡过浍河沱河唐河汴河,众军长途跋涉,皆疲惫不堪。司马长风却不许休息,生怕官军遁去。诸葛桢等劝谏不可轻兵冒进,司马长风全当成耳旁风。据九里山一日近似一日,各路探马回报,官军不但没有退兵,反而日渐增多。司马长风求战之心更切,催得也更加紧了。
兵至濉河,终于遇到官军的抵抗。这一次不是小股游骑,而是大队人马,足有三四万众。两军隔水相持,官军阵中一将挺枪而出,大叫道:“某乃后军大将韦应麟。司马长风鼠辈,你已经落入圣上布下的天罗地网,何不早早下马归降,以免一死。”
司马长风大怒,马鞭前指,贼众大举渡河。官军沿河一字排开,万箭齐发,密集如雨。贼众中箭者无算,顺河漂流而去,水色皆赤。无奈贼众势大,人人奋勇,前赴后继,官军抵抗不住,才一接战便四散而去。司马长风四顾满山遍野黑压压的人马,志得意满,仰天狂笑道:“昏君,今日必取尔狗头。”众军士欢声雷动,连日疲劳顿消。司马长风传令鸣鼓而进,数十万大军直取九里山。
一路北行,四望皆是无边无际的大平原,远处隐隐可见一带连绵的山影。左右禀道:“龙首请看,那就是九里山。”渐行渐近,山上景物一览无余,光秃秃的山坡上哪有官军的踪影。众将十分懊恼,诸葛桢进言道:“龙首,官军不战而走,其中必有奸谋,不可不防。”
司马长风大笑道:“昏君畏惧我军声威,狼狈遁去,有甚奸谋?今日便在九里山上扎营,明日一鼓作气攻下徐州,略取山东,直捣京师,看这昏君还往哪里逃?”众将哄然称是,各催本部人马向山上拥去。
忽然,山背后鼓炮齐鸣,伏兵四起,无数官军象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转眼间满山皆是,杀声震天,看旗号当是皇帝亲统的中军。众将皆惊,司马长风却大笑道:“昏君不来尚能逃得性命,他这一来便走不掉了。众将士,给我杀上山去,取下昏君狗头。”这一声大笑以绝顶内力送出,声传十里,几十万贼众听得清清楚楚,无不为之振奋。也不等主将号令,一窝蜂似地向山上冲去。
山顶的官军不慌不忙,弓弩手射住阵脚,神机营将士抬出各色火炮,有数百尊之多,在山顶上一字排开。中军令旗一出,炮手点燃引信,只听一声声巨响震天动地,一道道火龙腾空而起,落入贼阵,卷起团团烈火浓烟。贼众阵形密集,顿时死伤无数,乱成一团。
司马长风大叫道:“不要自乱阵脚,大炮没什么可怕,只要杀上山去,火器便无用武之地。弟兄们,杀呀!临阵退缩者立斩不赦,杀敌立功者重加升赏。”贼众惊魂稍定,重整队伍,以藤牌手开路,再次向山上冲去。
官军弓弩手退后,换上手持火铳和神机箭铳的神机营将士。火铳也就罢了,神机剑铳却十分厉害,上装数十枝弩箭,借火药之力发出,胜过寻常强弩十倍,贼众藤牌手也抵挡不住。战不多时,火铳喷出的道道烈焰将山坡上的杂草树木尽数点燃,贼众冲得过密集的箭雨却越不过这一片熊熊火海,山脚下躺满了焦黑灼臭胸穿腹裂的尸体。
山上的大炮越打越凶,一颗颗铁弹呼啸而至,在贼阵中炸响。贼众狼奔豕突,抱头鼠窜。司马长风大叫大嚷,可是就算他内功再强十倍,也盖不过震耳欲聋的雷霆之声,任他喉咙喊破也无人理会。眼睁睁看着多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司马长风痛断肝肠,仰天悲呼道:“中计了,中计了!”话音未落,一道火龙从天而降,司马长风中炮落马。
众将大惊,待硝烟散尽,只见司马长风仰躺于地,人事不醒,下半身血肉模糊,坐下马已经化为一团黑炭。司马玉雁惨叫一声,扑到父亲身上,放声大哭。诸葛桢劝慰道:“小姐切莫悲伤,救龙首要紧。官军火器厉害,不可恋战,快快退走,从长计议。”
事已至此,想退去谈何容易。官军早有安排,神机营停止放炮,中军数万铁骑从山坡上直冲下来。左右两军从侧翼包抄,韦应麟统军从后面杀到,四面夹攻,贼众大败。诸葛桢等知大势已去,收集残部,护着六神无主的司马玉雁,抱着浑身浴血的司马长风,向南突围。
官军铁骑从四面八方拥到,同声大叫:“休要走了司马老贼!”贼众军心大乱,抵挡不住,纷纷败退下来。诸葛桢等不敢恋战,拼死冲杀,夺路而走。官军乘势掩杀,追亡逐北,斩获甚众。
贼众残部狼狈逃过濉河,锺云翱曹国梁两军前来接应,总算稳住阵脚。几位长老一番计议:“龙首伤重,中路军败没,强弱之势已经逆转,不可再战。”当夜贼众悄然退走,收兵返回江南。
徐州一战以官军大获全胜告终,开封洛阳很快也传来捷报。驻扎潼关的韦老王爷得天赐密旨,当夜便选轻骑三万,出武关沿伏牛山隐蔽行进,直扑南阳。
南阳的守将是龙在天的长子龙在潜,三兄弟中数他最庸碌无能。南阳城虽然坚固,守军却少,防御也十分松懈。龙在潜在城中日日饮酒作乐,不知死期将至。官军赶到南阳城下,乘夜偷袭,一鼓作气攻破城门。龙在潜闻知警讯,惊得手足无措。贼众失去统御,不明敌情,军心大乱,或逃或降,南阳城一夜之间易手。龙在潜走脱不得,便将妻妾儿女尽数杀死,而后自杀身亡。
南阳一得,河北的严梦熊便不再观望,数万大军渡过大河,攻破荥阳,折向东行,与贺震天王致远两军合攻开封。开封守将是龙在渊,其部众不过三万。且开封历经大战,城池残破。龙在渊武功虽高,却非大将之材,守不数日,各城皆被攻破。龙在渊收罗千余残兵败将,杀出重围。回洛阳之路已绝,没奈何只能向南遁走,逃入深山。
龙在天只余数万残兵,死守孤城洛阳,抵抗严梦熊等数路官军的围攻。勉强守了十日,官军调来大炮助战,轰塌城墙,一拥而入。贼众战心早失,尽数归降。龙在天成了孤家寡人,想起陆鸿儒之言,悔恨无及,万念俱灰。返回后宫,点起一把大火,葬身于火海之中。数百间华丽的宫殿也随之化为灰烬。龙在渊闻知父亲死讯,大哭一场,率众渡江投武林盟去了。
中原即定,众将于洛阳城中置酒庆功。韦老王爷枭了龙在天首级,连同龙在潜之头一并盛于匣中,命段云鹏程万里呈送天子报捷。首级送到徐州,众将无不欣喜,只有萧若男自念未能手刃亲仇,怅然不已。
当头夜里,天赐招陆鸿儒议事。陆鸿儒神情惨淡,叹息不止。天赐询问缘故,他道:“闻知龙老死讯,想起昔年相待的恩义,我陆鸿儒厚颜偷生,不能相随于地下,难免心中有愧。”两人相对唏嘘,黯然无语。
沉默良久,天赐道:“经此一战,中原大定。只可惜走脱了龙在渊,放虎归山,必生后患。”陆鸿儒道:“龙在渊其人阴险多变,恐难久事新主。他这一去江南,江南从此多事矣!司马长风若在尚能制之,司马长风一死,龙在渊必生异心,江南必生内乱。”
天赐道:“陆兄高见。司马长风带伤而走,精锐丧失大半,江南之敌,不足为患。只有湖广教匪未经大挫,实力尚在。若能全力击破之,则天下可定矣。”陆鸿儒道:“湖广教匪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取之不难。只恐彼依大江之险固守,我军又无水师,一时难以攻取。贤弟应即刻挥军南下,驻扎于洪泽高邮二胡,操练水军,以备来日大举。”
天赐道;“小弟正有此意。贺震天一军多为旧日大河帮帮众,精通水性,操练水军之事交给他最为适宜。湖广之事可交与严梦熊,有他出马,教匪指日可平。”
第二天,天赐将段云鹏程万里传来,命他们再辛苦一趟,去洛阳传旨。同时交给他们一个火漆封口的纸袋,叮嘱道:“这裏有密函三封,你们要亲手交给严将军,让他出兵之后依次拆看,破敌之策尽在其中。”段云鹏程万里领令而去,马不停蹄赶往洛阳。
严梦熊接到圣旨,统大军十余万浩荡南下,走襄阳直逼武昌府。王致远一军走东路,进逼九江,威胁敌军,与严梦熊遥相呼应。
严梦熊军至襄阳,未经大战,一举攻克。襄阳乃湖广门户,襄阳一失,湖广震动。龙虎天师急调尚君义引大军二十万北上迎击。又命蓝俊卿携亲笔书信去武昌见匡文尧,命他出兵接应。匡文尧嘴上答应,却找出种种理由拖延时日,将蓝俊卿安排在馆驿中殷勤款待,他却称病不见。
尚君义过江之后,久等匡文尧不至,便知他有心作壁上观,保存实力。尚君义慑于官军声势,严梦熊威名,极不愿独自出兵。无奈龙虎天师催得太紧,只得壮着胆子督军北进,每日只行十余里,比乌龟爬也快不了多少。可是走的再慢也总会有走到的一天,两军一南一北终于在云梦相遇。尚君义依山扎营,隔水设障,任凭严梦熊如何邀战,只管坚守不出。
双方相持数日,严梦熊想到圣上交给他的三封密函。拆开第一封,只见上面写道:将军南征必遇尚君义。尚君义乃将军手下败将,取之不难。唯须纵其逃去,不可擒之杀之。自教匪作乱,大权尽落尚君义之手,何绣凤与之不睦,久有侵夺之心。尚君义大败而归,必为何绣凤所杀。教匪内乱,将军即可坐收渔人之利。
严梦熊深服圣上之策。既然只须赶尚君义逃走,不必擒之杀之,这一仗就容易多了。当天严梦熊派遣几位偏裨将佐,率领小队游骑绕到敌营之后,虚插旌旗,以为疑兵。又挑选几百名大嗓门军士,每天到敌营前叫骂,一如往日。
尚君义许久不见官军有什么异动,反而生出满腹狐疑。难道严梦熊是在耍花招,诱他在此坚守,却分兵抄他的后路不成?尚君义当年惨败于严梦熊之手,至今心有余悸,越想越是害怕。派出侦骑一打探,果然不出所料。退路已被官军切断。尚君义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时不走,待严梦熊大军杀到,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当天夜里,他草草收拾人马,丢弃大寨,悄然遁走。
尚君义自以为逃走及时,庆幸没有中严梦熊之计,却不知恰恰落入了严梦熊的圈套。官军大举追击,不迎头拦截,却从两侧袭扰,背后掩杀。尚君义无心恋战,尽弃辎重,狼狈逃窜。一路逃过大江,检点人马,只余下三五万人。尚君义十分懊丧,没奈何硬着头皮回岳州向龙虎天师请罪。
尚君义万万没有想到,教中已生大变,此时的岳州对他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就在尚君义出兵后不久,何绣凤暗算了龙虎天师,秘密送回君山,软禁起来,夺了教中大权。又将尚君义的亲信尽数屠戮,专等尚君义自投罗网。尚君义返回岳州,见到的不是龙虎天师,而是笑脸相迎的何绣凤。何绣凤设盛宴接风,席间师兄长师兄短,将一场惨败说成大胜。尚君义灌足了迷汤,一时不察,中酒中剧毒,功力尽散。何绣凤立刻换了脸色,叫上一群如狼似虎的执法弟子,宣布尚君义大罪十桩,当场处斩。可怜尚君义一世英雄,到头来死于妇人之手。
何绣凤仍不肯罢休,密而不宣尚君义死讯,暗中派人前往武昌,假传龙虎天师令谕,命匡文尧杀掉蓝俊卿。匡文尧老奸巨滑,不敢得罪何绣凤,也不愿与蓝俊卿结仇。留住何绣凤的信使,暗中向蓝俊卿透出风声。蓝俊卿闻讯大惊,大骂何绣凤歹毒,叹息闻香教从此没落,当夜便溜出武昌,远走蛮荒,从此不知所终。
不提何绣凤独揽大权,如何志得意满。只说严梦熊闻知教匪之变,大喜过望,更服圣上料事之神。迫不及待拆开第二封密函,只见上面只有八个字: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严梦熊略加思索,顿悟圣上深意。下一战便是攻打武昌府。武昌为叛臣匡文尧盘踞,其部众原本是官兵,为匡文尧胁迫从匪,实非出于本愿。如今朝廷大军南向,势如破竹,这些叛军必有降意,只不过畏惧朝廷追究其罪责而已。待之以宽,布朝廷仁德,则叛军斗志尽失,武昌不战可定。
严梦熊招集众将商议破敌之计。自此凡遇战事,一概不多杀伤,所擒叛军士卒尽数释放。严梦熊又精心挑选得力军校假扮叛军一并逃归。这些士卒逃回武昌,大肆宣扬,叛军果然人人动心,严梦熊之策收效奇佳。
这一日官军兵临汉阳城下,白天严梦熊按兵不动,到了夜里全军出动,在城下呐喊鼓噪。城内的细作乘机活动起来,各处放火,扰乱军心。有人大叫:“城破了,官军杀进来了!”又有人大叫:“大家原是同袍兄弟,何必自相残杀。快快归降,严将军仁厚,必不亏待我等。”城中大乱,叛军人心浮动,皆大叫投降。
汉阳守将是匡文尧的胞弟匡文禹,此时尚在府中抱着爱妾寻欢作乐。得知警讯,他慌忙跳出香喷喷的被窝,匆匆披上衣甲,飞马赶往城头弹压。这匡文禹本是大饭桶,别的本事没有,专会作威作福,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滥施刑戮,苛待士卒。部下早已恨之入骨,他这一来无疑是火上加油。细作混在人群中大叫:“这厮便是罪魁祸首,擒下他献给严将军。”几百名叛军一拥而上,匡文禹身边的衞士皆被砍为肉泥。匡文禹拔刀抗拒,众叛军一通拳脚,将他打翻在地,绳捆索绑。
众叛军大叫道:“投降了,献城了!”汉阳城四门大开,放严梦熊入城。官军杀入城中,一路无阻,守军尽数归降,偌大一座汉阳城不战而下。严梦熊直入帅府坐镇,分遣众将安排纳降事宜。将匡文禹打入囚车,派一小队官军解送天子报捷。
汉阳一下,严梦熊威名远震。翌日天明,散布四乡的小股叛军陆续前来请降,应接不暇。时至正午,军校引一叛将入见。那叛将伏地叩拜到:“末将杜永年,偕汉阳水营八千官兵向严大人请罪。”严梦熊大喜。他这次南征没带水军,没有舟船如何渡江攻打武昌。这杜永年率水营来降,可以说降得十分及时。当下严梦熊将杜永年请入座中,待如上宾。命他仍为水营提督,戴罪图功。杜永年欢喜无限,感激不尽。
有了水军,面前这条浩瀚的大江便无法再挡住严梦熊。十几万官军乘船渡江,直取武昌。一路上并未遇到抵抗,大军开到武昌城下。只见城上匪教旗帜已经尽数换掉,城门大开,十几位叛军官佐赤手空拳,披发解甲,出城跪迎于道边。那为首者道:“我等皆为朝廷武臣,蒙圣上洪恩,不敢有负。只因受匡文禹胁迫,无奈降于匪教。今闻严大人军至,特诛逆臣匡文尧,献与将军麾下。”
城中推出数十辆栅车,裏面是匡文尧的家小,一军士用木盘托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疾行至严梦熊马前跪倒,将木盘高高擎起。严梦熊仔细一看,只见那人头面白须长,赫然是匡文尧。严梦熊本以为兵至武昌势必有一场恶战,不想没费一兵一卒首恶已然伏诛。圣上的策略果然神妙,只八个字便换来汉阳武昌两座坚城,不知第三封密函中又有什么妙计。
大军入城,严梦熊设帅府于旧日的总督衙门。取出第三封密函观看,却是信中套信。一个上写:字付严梦熊将军。另一个上写:何仙子亲启。严梦熊十分诧异,拆开第一封信,只见上面寥寥数语:先取何绣凤,后取韩玉郎。军至岳州,射信入城,将军即可坐观其变,彼若不降再攻城不迟。何绣凤有一女徒韩小静,城破之后,请将军务必寻到,着人护送返回家乡单县,切记!莫忘!
严梦熊如堕五里雾中。这头一句尚可理解,何绣凤韩玉郎本是一对恩爱夫妻,擒下岳州的何绣凤,九江的韩玉郎自然归降。第二句便有些匪夷所思了。难道区区一封劝降书就能迫使何绣凤投降不成?第三句更加令人费解。这位韩小静姑娘不过是何绣凤的一个女徒,圣上为何这般关心?严梦熊琢磨了大半日也琢磨不透其中关节,既然前两封密函皆有效验,这第三封密函也不妨照之而行。军至岳州,严梦熊下令将城池团团围住,并不急于攻打,先将劝降书射入城中。
城中匪众拾到书信,不敢怠慢,飞报何绣凤。何绣凤虽夺了教中大权,却自知用兵之道不及尚君义,自然更加不及严梦熊。严梦熊大军一到,她便将教众全部退入城中,龟缩不出。得到这封书信,何绣凤亦喜亦忧。喜的是官军不来强攻,多半是因顾忌岳州城坚壕深。忧的是众将多有惧意,官军来书劝降,只怕众将会动心。拆开书信观看,只见信中写道:
后学李天赐致书何仙子驾前;
窃闻为友之道,所以患难相扶,同舟共济也。昔年与仙子相偕东归,共历生死大劫。复蒙尊夫不弃,千金一诺,击掌为盟。此情此义,余珍如珙璧。方今天下之势,兴衰之数,人所共知。天命之所归,非人力所能移也。仙子以数万蝼蚁之众,凭岳州尺寸之城,图抗百万天兵之威,何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一意孤行,诚恐身死之期不远。贤伉俪情爱弥笃,尊夫势难独生。余忝为挚交,敢不尽一言相救也。望仙子明达时势,顺天命应人心,献城归降。余愿凭微躯保仙子无恙。沥血为誓,天地共鉴之。
何绣凤读罢书信,气得脸色煞白,双手乱颤,大骂道;“放屁放屁!老娘是蝼蚁,是蚍蜉,你李天赐又是什么?不过是昏君的走狗罢了。老娘哪里及不上严狗官,明日便开城决一死战,看看究竟谁厉害。”
一旁的小静姑娘低声劝道:“师父请息怒。我看李公子并非大言欺人。严梦熊乃当世名将,尚师伯匡文尧都不是他的对手,大江之险也拦他不住,这小小的岳州城只怕也守不了多久。李公子劝师父归顺朝廷,我看也不失为一策,师父不妨再斟酌斟酌。”
何绣凤对这个小徒儿最为锺爱,她一开口何绣凤的怒气便消了大半,叹道:“徒儿,师父何尝不知严梦熊的厉害,更可虑的是其军中有李天赐这等高手。师父用兵不及严梦熊,武功不及李天赐,困守孤城,唯有一死。同样是死,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不负我何绣凤一世英名。”
小静眼圈一红,急道:“师父,请三思啊!徒儿……,徒儿听人说过,李公子是一位至诚君子,他说能救师父就一定能救。”何绣凤笑道:“傻丫头,皇帝要杀人就是严梦熊也违抗不得,他李天赐不过是严梦熊军中一将,凭什么担保师父无恙。师父现在有兵有将,何必要求助于他人。生死要操在自己手里,不能寄希望于狗皇帝大发慈悲。师父不会投降的,岳州城城坚粮足,严梦熊能奈我何。”
何绣凤初掌大权,春风得意,岂肯轻易认败。小静不劝也就罢了,这一劝反而使她更坚定了信念,决心一战。何绣凤去前厅招集众将布置守城事宜,小静独自留下,手捧着天赐的书信怔怔出神。前厅传来何绣凤尖锐的呵斥声,想来是与众将意见不一,发生了争执。小静猛然醒悟,收好书信,匆匆入内室忙碌起来。
过不多久,何绣凤气冲冲地返回,将桌子拍得震天响。破口大骂:“一群胆小鬼,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老娘提拔了你们,给你们名利权势,给你们子女玉帛。事到临头,全成了缩头乌龟,屁也不会放一个。你们怕严梦熊就去投降好了,这岳州城老娘一个人守,天塌下来老娘一个人顶着。”
小静手捧一盏清茶盈盈而出,甜甜笑道:“师父请息怒。这些坛主护法都是酒囊饭袋,能有什么好计策,您生气也是白搭。他们被严梦熊的威名吓得手足无措,一点信心也没有,上阵打仗必败无疑。您应该给大家鼓鼓劲。”何绣凤喜道:“乖徒儿,您有什么好主意?”小静道:“您可以向大家宣布,已经派人前往九江搬兵,前往江南向武林盟求援,救兵指日可到。大家有了指望,信心也就足了。”
何绣凤赞道:“乖徒儿,你真聪明。这主意不坏。”一口饮尽杯中茶水,说道:“师父收过不少徒弟,到现在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你一个人了。难得你知道上进,能为师父分忧。不象小素小雅,只会卖弄风骚勾引男人。师父无儿无女,百年之后,这教主之位非你莫属。你可不要令师父失望。”
小静神情忽变,禁不住泪水涌出眼眶。跪倒在何绣凤膝前,黯然道:“徒儿不想做教主,只盼着师父平安渡过这道难关,只希望师父能原谅徒儿的冒犯。”何绣凤十分诧异,想扶小静起来,却发觉手脚已经不听使唤,浑身无力。何绣凤顿时醒悟,又惊又怒,厉声道:“死丫头,你在茶水里下了软筋散?你为什么要害我?”
小静泣道:“师父待徒儿恩重如山,徒儿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如今官军兵临城下,众将皆欲归降,城池早晚必失。师父一意孤行,势难幸免。只有李公子能救师父,徒儿深知李公子为人,没有万全的把握决不会轻许诺言。恕徒儿擅自作主,事后师父要打要杀,徒儿绝无怨言。”何绣凤怒道:“死丫头,原来你与李天赐早有勾结。你喜欢他就去找他好了,为什么要暗算师父?”小静道:“徒儿一片真心,师父总有一天会明白。待徒儿去传师父令谕,让众将开城归降,请李公子来保护师父。”
何绣凤换了一付脸色,柔声道:“好徒儿,师父知道你是一片真心。快给师父解毒,师父不怪你,一切都听你的。”小静道:“您不用欺骗徒儿。徒儿给您解毒,您会杀了徒儿,您会驱使教众与官军一拼生死,害了自己也害了几万教众。徒儿一死事小,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走上绝路。”
何绣凤苦笑道:“我的傻徒儿,你会害死师父的。我何绣凤一生算计人,不想最后却死在自己徒弟手里。罢了,罢了,你去吧!生死有命,谁让我收了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傻徒弟。”小静戚然一笑,说道:“师父,徒儿会为您尽力的。您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徒儿誓不独生。”擦去脸上的泪水,从何绣凤怀中摸出金龙令,直奔前厅。
众将尚未散去,正在焦急地等候何绣凤出来。小静一到,众将立刻停止交头接耳,大厅肃静下来。小静高高托起金龙令,肃然道:“众将听令!”金龙令是闻香教级别最高的令符,见令如见教主亲临。众将诚惶诚恐,跪地听令。小静道:“令主有令,官军势大,城池早晚必失。为众将士安危计,不可再战,即刻开城迎接官军。诸位请各回本部,约束士卒,静候官军接防。”
众将各怀机心,有的欢喜,有的不安。一人问道:“韩姑娘,事关重大,为何令主不亲来传谕。”话一出口,立刻招来几十道怨恨的目光。众将均想:“他妈的没事找事。投降就投降好了,死里逃生,何乐而不为。何令主最爱面子,开城投降这种尴尬事,她自然不愿出面。”
小静喝道:“金龙令在此,谁敢抗命?这厮藐视教主,罪大恶极,给我拿下!”此言正合众将心意,当下便有三四名护法一跃而起,将那多嘴多舌的倒霉鬼点倒在地。小静神色平静如故,冷然道:“再有抗命者,这厮就是前车之鉴。快去开城迎接官军,见到严梦熊将军,请他来见令主。”
众将心想:“令主好大的架子。投降的是咱们,可不是官军。惹恼严梦熊,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无奈小静有言在先,无人敢再多嘴。众将分头而出,打开城门,换下旗号,派出使者到官军营中请降。
严梦熊得知教匪投降的消息,当即传令大军开入岳州城。一纸书信便取下一座坚城,圣上见事之准,策略之妙,严梦熊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却不知天赐也是误打误撞,城中的变故实非始料所及。
小静在大厅里焦急地等待着,恨不能插翅飞去,见一见阔别多年的李大哥,问一问他是否真的能救师父。听着外面传来的人喊马嘶之声,一阵阵不安之情袭来,着实难熬。忽听厅外一个大嗓门叫道:“何绣凤在哪里?快来拜见本将军。”一壮年军官腆着草包肚子,昂首而入。
小静闪身拦住,问道:“将军可是严梦熊吗?”那军官大笑道;“我乃严大帅麾下副将胡平是也。你就是何绣凤吗?不象,不象。”小静道:“何绣凤是我师父,不是严将军就不许进去。快去请李天赐李公子,我要见他。”胡平喜道:“你要见李兄弟?你知道李兄弟的下落?快快告诉我,我胡平正要找他。”小静十分诧异,说道:“我只在几年前见过李公子一面,难道李公子不是在严将军麾下效力吗?见不到李公子,请严将军来也行。”
胡平怒道:“你这小丫头真是难缠。严大帅岂是说见就见的,快快闪开,休得罗嗦。”这胡平是个愣头青,伸出大手就向小静前胸|推去。小静灵巧地闪开,去而复回,依然拦住胡平,仿佛没有动过。胡平更怒,拉出腰刀就要动手。
正在此时,就听有人喝道;“胡平,不许无礼!”十几名甲士簇拥着严梦熊进入厅中。胡平慌忙收起腰刀,上前见礼。严梦熊挥手令他退下,向小静一抱拳,说道:“下官严梦熊,特来拜会何仙子。烦请姑娘入内通禀。”
严梦熊言辞客气,小静略略放心,问道:“你就是严将军吗?你不会为难我师父吧?”小静问得太天真也太直率,严梦熊不禁莞耳,说道:“圣上仁厚,从不妄杀一人。但有降者无不待如上宾,厚加封赠。何仙子举众来归,便是下官同袍,岂有加害之理。”
小静大喜,返身就向内室跑去。一打开房门,迎头正撞上何绣凤。小静惊道:“师父,你怎么出来了?”何绣凤神情惨淡,毒性初解,行动仍有些不便。吃力地扶住徒儿的肩头,强笑道:“傻丫头,只怪你心肠太软,药没下足,师父还能撑得住。”
小静搀扶着师父来到前厅。严梦熊不以胜者自居,抱拳相迎,谦逊有礼,说道:“仙子不计自身荣辱毁誉,率众弃暗投明,使岳州城免受兵祸,保全了双方无数将士的性命。下官代全城百姓,麾下将士,谢过仙子高义。”
何绣凤冷笑道:“我原本是要决一死战的,都是我这个傻徒儿擅作主张坏了大事,否则你严大将军尚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进入这座岳州城。如今我功力难聚,只有听凭摆布。你不用捧我也不用谢我,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是不是要我写信劝拙夫归降?”
严梦熊不以为忤,笑道;“仙子高明,省去了下官一番唇舌。下官早年曾在九江府任职,深知九江之险。尊夫现有水军五万步军八万,强攻伤折必重。实不相瞒,下官也没有把握。仙子若能劝尊夫来降,下官感激不尽。”
何绣凤道;“不必多言,我答应你就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严梦熊道:“仙子千万不要误解,下官绝没有强迫的意思。尊夫归降,使贤伉俪早日团聚,岂不是一件美事。另外,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下面的话就有些难于出口了。讨取人家的女弟子,又不好说明理由,何绣凤也许会误解他有什么用心,可是圣上交待的事又不能不办。踌躇再三,严梦熊委婉地说道:“有人想见令徒韩小静,托下官代为转达,万望仙子成全。”
何绣凤果然误解了,柳眉一竖,说道;“我身边只剩下这一个亲人,你们还要算计她?要见可以,让他来好了。”严梦熊为难道:“那人的意思是让下官将韩姑娘送往单县,下官……,下官实在无法推托。”
单县是小静的故乡,知者甚少。小静先是一奇,即而是一喜,问道:“是李公子要见我吗?他现在在哪里?”严梦熊为之语塞。胡平凑上来低声耳语,严梦熊恍然大悟,笑道:“原来韩姑娘是李贤弟的朋友,咱们不是外人。托我送姑娘去单县之人并非李贤弟。我与李贤弟已有两年多不通音信,不知他的去向。”
小静急道:“你骗人!李公子射信入城,劝我师父归降,难道你会不知道,鬼才相信。”严梦熊又惊又喜,问道:“那封书信是李贤弟写的?你没有看错?”小静道:“黑纸白字,不信我拿给你看。”从怀中摸出天赐的书信,交给严梦熊。严梦熊匆匆读罢,久悬心中的许多疑问迎刃而解,抚掌笑道;“妙哉!李贤弟诚不欺我,除奸臣,清君侧,举贤能,用良将,当年许下的诺言如今一一兑现。三条锦囊妙计一定是出自李贤弟之手,传言圣上一箭射杀龙在田一定也是李贤弟所为。”
胡平脑筋不太灵光,参不透其中关节,问道:“大帅是说李兄弟如今在圣上身边办事,代圣上出谋划策?”严梦熊道:“十有八九错不了。圣上在密旨中叮嘱我照应韩姑娘,多半是出自李贤弟之请。以此观之,圣上对李贤弟必是言听计从,君臣之间必然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又向小静道:“李贤弟的意思姑娘不会有异议吧?”
小静悬念家中老母幼弟,恨不能插翅飞回单县。却又舍不得离开师父,左右为难。何绣凤安慰道:“傻丫头,放心去吧!有李天赐在皇帝身边,师父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过些日子师父再去单县看你。”俯在小静耳畔,低声说些悄悄话。小静又羞又喜,俏脸涨得通红。
闻香教败亡,何绣凤韩玉郎降于朝廷,大江天险不复存在。官军在鄱阳湖操练水师,虎视江南。这些坏消息传到南京,缠绵病塌的司马长风惊急交加,伤势更加沉重。自从江北败归,广延名医,多方求治,无奈司马长风下体尽毁,内腑糜烂,再高明的医者也无回天之术。派人前往太湖敦请华神医,得到的消息却是华神医已经举家迁走,不知去向。众长老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司马长风伤势一天天加剧。若非他内力深湛,只怕早已死去多时了。
这一日司马长风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境,司马玉雁与诸葛桢锺云翱远在瓜州,只有司马玉麒和曹国梁守候在病榻旁。床外是深沉的夜色,室内是一盏摇曳的孤灯,静寂而又凄凉。司马长风神智迷乱,握着司马玉麒的手,喃喃道:“麟儿,麟儿,我有话与你说。”司马玉麒欲哭无泪,轻声道;“父亲,我是麟儿,您老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