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2)

一顿唠叨,当然免不了。

苏南一字不吭,耐心地,一句一句听完了,到最后鼻酸眼热。

苏静下午还要上班,吃完饭就走了。

苏母收拾桌子和厨房,苏南领着宁宁,跟辜田去卧室玩。

“谢谢。”

辜田明白她是感谢她在饭桌上的那一通胡说,耸耸肩,“换我我也不敢问家长说啊,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回家的打算,是在接到苏母电话之后,一时兴起的。

跟陈知遇说明了要早点回家帮忙,陈知遇在帝都还要耽搁几天,也没阻拦,让她回家好好玩,论文别耽误。

第二天,辜田开车载着苏南,在槭城游荡一圈。

槭山枫叶早落了,实在没什么好看。

辜田崇城那边还有事,在苏母千留万留之下又耽搁一天,不得不走了。

白天,苏南在家帮着照看宁宁,晚上就抓紧时间写几小时论文。

宁宁算是好带的,能听得进话,吃东西也不挑。但还是小,怕她去爬不什么不该爬的,碰什么不敢碰的,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白天干不了别的,就开着电脑放电影,有时候也不看,只听声音。

靠窗户坐着,看一会儿宁宁,看一会儿外面。

刮了两夜的风,早起下了雪。

远近高高低低的楼房,脏兮兮的道路,连同远处那栋惹眼的红房,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时间过得很慢,心也跟着安静。

那些躁动的、不安的、焦灼的……渐渐水落石出。

陈知遇从帝都回崇城,把学校积压的一摊子事儿处理完了。

跟苏南已经有整整两周没见过面,全靠电话联系。她家里有人,打电话也不怎么方便,每次说不到两句话,就得去给苏母帮忙,或者照看外甥女。

夜里听见风声呼号,早起一看,下雪了。

开了窗,风裹着寒冷的晨风荡进来,窗帘被吹起,又吸下去。

摸出手机,给苏南打电话。

接通,那边小声地“喂”了一声,“等一下,我去洗手间。”

就听见窸窸窣窣,然后是门阖上的声音。

“你家人还没起?”

“没呢……我姐姐今天调休。”

陈知遇拿过烟点燃,靠窗站着,风把烟雾刮得四处乱窜,“崇城下雪了。”

“哦……”声音有点平淡,“槭城也下过了。”

陈知遇抬眼看着屋内。

这公寓安静,买这么一处,也是有这个考虑。之前不觉得,现在苏南回家了,总觉得房子很大很空。

“……我来接你,去南山看雪。”

那边沉默着。

片刻,才听见出声:“您别来了,我年前出不了门的,我妈会问。等年后吧?”

“那我亲自来说。”

“不要!”

陈知遇愣了一下。

就听那边又沉默下去。

过了半会儿,“……太着急了,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话其实平平淡淡,但就是听得他心脏突然一紧,没来由地往下沉。

他咬着烟尾,猛抽了一口,“那就等年后吧。初十,我来接你。”

这个年,着实过得没滋没味。

不跟程家一起过,年味也跟着减了一半。到他这个岁数,过年也就走个过场,贴春联的时候,晚上载着一家人去固定燃放点放烟花的时候,等新年钟声的时候,都想着苏南要是在跟前就好了。

总觉得年末年初的两个月,过得有点飘忽,悬着一样,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陈家交游广,年关跟人走动,来来去去,到初八才消停下来。

顾佩瑜给闹得不行,初八下午,从老宅搬回西郊别墅。

陈知遇开车送她,路上,顾佩瑜说:“昨天你爸偷偷问我呢,苏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知遇笑说:“您怎么说的?”

“我说,你想知道自己见去啊——他估计是想挑个合适的日子,一起吃顿饭。”

“要是不把爸的思想工作做好,我不敢让苏南跟他吃这顿饭。”

顾佩瑜瞅他,“你把你爸晾了两三个月了,他榆木脑袋也怕是已经想通了。”

陈知遇笑看顾佩瑜一眼,“是他自己想通的,还是您给说通的?”

“你跟程宛婚反正已经是离了,影响也造成了,还能怎么样?你都这个岁数了,找一个总比就这么成了孤家寡人得好。他以前就没管住过你,现在更是一点办法没有了。苏南家世确实不出众,然而这个也不怎么妨事……咱们家能缺这一点钱吗?”

陈知遇没吭声。

“我是真的喜欢苏南,乖巧,招人疼……年前见过她一回,但没细跟她说上话。”

“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出差那几天,怕她一个人待着无聊……”顾佩瑜一顿,忽的想到什么,“你一直跟苏南住在大学城?”

“嗯。她实习公司离那儿近。”

“我说呢。”就把那一茬误会跟陈知遇说了。

陈知遇一愣,“她去我公寓拿的文件。”

顾佩瑜瞅他,“是啊,怎么了?”

陈知遇抿着唇,没吭声,按捺着焦躁,将顾佩瑜送回别墅,没敢耽误,调转车头就往槭城方向开去。

路上一地烟花爆竹燃放的红色碎纸,混在泥水车辙里,污浊不堪。

陈知遇把车停在去年碰见苏南的那个巷口,下了车,给她打电话。

天快黑了,天上堆着暗云,寒风料峭。

苏母走亲戚去了,苏南在喂感冒了的宁宁吃东西,苏静刚下班,在浴室里洗脸。

电话响起来,苏南把手里小碗搁在茶几上,拿过沙发上的手机,看一眼来电人,神色沉下去。

“陈老师。”

“上回你姐家门口的巷子。出来。”

苏南一愣,“……不是说初十吗?”

“出来,有话跟你说。”

苏南往浴室里看一眼,“……我现在走不了。”

“我等你。”

电话挂了。

苏南叹声气,把碗端过来,继续喂宁宁吃饭。

苏静卸完了妆,从浴室出来,脸上还挂着水滴,在沙发上坐下,接过宁宁,“去吧。”看苏南一愣,又把碗和勺子拿过来,“每天晚上偷偷打的那些电话,妈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舀了一勺混着肉汤的米饭,送到宁宁嘴边。

“姐……”

“你这么大了,自己做主。觉得合适就带回来。”苏静神色平淡。

苏南穿上羽绒服,戴上帽子、手套和围巾,全副武装地出了门。

过了桥,远远的,看见一辆车打着双跳。

走近,却见一人靠车站着。

一件黑色大衣,看着有些单薄。风卷起一缕淡青色的烟雾,一点火星时明时暗。

听见脚步声,陈知遇抬起头来。

苏南立在他跟前,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陈知遇伸手,“过来。”

苏南摇摇头,“陈老师,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陈知遇丢了烟,往前一步,一把抓过她手臂,带进怀里。

太久没见了。

好几次想过来见她,她总是推脱。

要不是顾佩瑜说起,他恐怕到现在都不明白,年关这段时间,她若即若离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臂勒得很紧,自己都没察觉,头埋在她颈间,狠狠地嗅了几下。

忍不住,手指捏着她下颔就吻下去。

烟味有点呛。

这么长一段时间压抑的情绪,顷刻就涌上来。

伸手去推,没推开。

像是迎面被人泼了一缸隆冬的夜色,那一种冷和不见天日,深入骨髓。

多爱他,这时候心裏就有多痛。

终于,喘息的瞬间,苏南找着机会说话:“……南山下雪了吗?”

陈知遇愣了一下,“地势高,冬天一直有雪。”

“我们去看雪吧。”

前年跟他初见。

他说:“这个季节,烟尘柳絮,也没什么可看。冬天来吧,雪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