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2)

程宛和顾佩瑜都在,陈知遇躺在床上,带着颈托,头动不了,只斜了一下眼。

苏南捏着行李袋的手指松了又紧,“程小姐,顾阿姨。”然后将目光定在陈知遇脸上。

他眉骨上有伤,贴着纱布,冲她笑了一下,“不是让你改过口了吗?”

顾佩瑜笑笑,“没事儿,慢慢改。”将程宛一拽,“走,陪我去弄点晚饭过来。”

拍了拍苏南肩膀,带上门,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两人。

苏南放下行李袋,这才慢慢地走过去。

在床边蹲下,抓住陈知遇的手,顿了一下,把脸靠在他手背上。

“苏南……”

没听见她出声。

片刻,她紧攥着他的手,俯下头去,脸把他的手掌压在床沿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陈知遇头没法动,很费力地抬起另外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轻抚,“真没事了。”

苏南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

陈知遇手掌摩挲她的发丝,“累不累?”

苏南看着他,摇头。

“过两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颈托要戴一个月——好在马上放暑假,没人能瞧见我这副尊荣。”

他还有心思自嘲。

苏南气笑了,脸上还挂着眼泪,“……你答应我会照顾好你自己的。”

“天灾人祸,不可抗力。”就跟她讲了具体怎么回事。

苏南咬牙切齿,“……她自己想死,为什么要拉上别人当垫背。”

陈知遇安抚她,“她精神有问题,心理室的老师说,有点儿妄想症的症状。和病人怎么讲道理?问过了,她不是想自杀,是想拦车伸冤。”

手掌上,还沾着她刚刚哭过的眼泪。

嫌弃地抬起来,“……给我擦了。”

苏南:“……”

抓着他手,在被单上胡乱地蹭了两下。

陈知遇笑出声,把她手攥过来。

双人病房,另外一床空着,就住了陈知遇一个人。

阖着门,房间里安安静静。

“苏南,”陈知遇仰视着她,“既然这样,正好,有两句话跟你说。”

“什么?”

“生老病死的事,谁也说不准,”陈知遇看着她,“如果……”

苏南立即明白过来他要说什么,抬手就去捂他嘴,“你别说!”

陈知遇没动,看着她,目光沉静深邃。

苏南紧咬着唇,与他注视。

片刻,盖在他嘴上的手,慢慢往下滑。

陈知遇顺势攥住了,贴在自己穿着病号服的胸口上。

裏面一颗心脏,有力地跳动。

“年轻气盛的时候,三年五年,从不以为时间是多可怕的事。到我这年岁,生离死别都遭遇过了,再送人离开,跟动刀一样。但我为什么还是答应了你外派,你想过吗?”

眼前的人清瘦,憔悴,目光却清亮,一如他的灵魂。

苏南摇头,觉得自己又要哭出来了。

“就怕你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我长你十岁,以后多半是要走在你前面的……你在外历练之后,能抗得住事,以后万一我……”

“你不要说了……”眼前模糊,水雾一层一层往上漫。

陈知遇笑一笑,温柔地看着她。

看她咬着唇,两只削瘦的肩膀枯叶一样微微颤抖。

不忍。

然而这最后一堂课,不得不教。

“你答应我,不管我怎么样,别人怎么样,你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苏南安静饮泣。

“……没有谁,是离了谁一定活不下去的。”

苏南摇头,眼泪顺着鼻梁滑到下巴,滴落而下,她克制不住,从没哭得这么狼狈过,一把把他攥在手里的手抽出来,“……不,你要是不在,我一定活不下去!你不要不信!”

她顿了顿,像是瞬间找到了最有利的反驳武器:“要是我死了……”

“瞎说!”

“要是我死了,你还能爬得起来吗!陈知遇,你还能爬得起来吗?”

陈知遇不说话了。

不能。

二十来岁,失去所爱,已经去了他半条命。

那样枯朽地活过了十多年,风穿过锈蚀的躯壳,空荡荡都是回声,活着,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直到遇到苏南,荒野之中,心裏那间黑暗了很久的屋子,才被烛火一盏一盏重新点亮。

如果这烛火灭了,他将永远沉沦。

她看着他,凝着泪的眼睛,固执而清澈,“这一课还给你,我才不要听。我好好活着,你也好好活着。”

半晌。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