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尘往事(2 / 2)

落月迷香 四叶铃兰 5956 字 2个月前

襄阳王见他不将自己当回事,一心只盯着暗香依依瞧,心裏很不是滋味,当即命令众人,“给本王打!”围住未默的人一阵拳打脚踢,可没一会儿,众人面面相觑地散了开来,发现原本被他们围住的人竟然消失不见了。忽听不远处一人唤 道:“我在这儿!”众人转头一看,便见他不知何时到了圈外,大大的脑袋,粗短的身材,正在搔首弄姿。

襄阳王推开人群一见是他,愤愤道:“谁抓住他,本王重重有赏!”

便见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未默猛扑了过去,暗香依依眼睁睁地看着未默被那人仰面朝天地压在了身下,正想他会不会被压扁了,便见又一人扑了上去,再一人,又是一人,眨眼间便已有七八人扑了上去,叠罗汉—样,将未默压在了最下面。

襄阳王以为未默已经成了被压扁的茄子,忘形地开怀大笑,正笑得痛快便觉有人拉自己的衣襟,一低头看见一个矮子正仰头看着他,襄阳我的笑声突兀地戛然而止。

未默望着他的头顶,目光闪闪地对襄阳王说:“你金冠上的那个元宝我很是喜欢,送我了!”襄阳王还来不及有所反应,金冠已被他拔走,三两下戴在了自己头上。

披头散发的襄阳王险些气得背过气去。

侍衞们见状也不等襄阳王吩咐,已然对未默下了狠手,举着大刀四下里追逐着未默将大街闹了个鸡飞狗跳。襄阳王更是气得团团转,可不知怎么,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暗想依依身边,边呼喝着侍衞追逐未默,边试图去拉依依的手。这时却听莫七落说:“王爷,我兄妹三人赶了一天的路,着实有些累了。”

襄阳王闻言顿时停止了小动作,看了眼表情严肃的莫七落,自然明白莫七落的言下之意,微微咳了咳,便道:“是本王怠慢了。”当下命随从在前面带路,再不管未默和一群侍衞,一行人先去了云堡镇的别院。

暗香依依偷眼瞧着走在前头与莫七落说话的襄阳王,暗忖:方才明明看到他还被未默气得要死要活,转眼间却又谈笑风生起来,明明披散着头发没了王者的威严,却依旧坦然自在,这个襄阳王倒有些意思。她忍不住回头再看还在躲来躲去戏耍一众侍衞的未默,暗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异类?暗香依依心中正因此想法暗暗好笑,却与苏璇莹的目光相遇,她似一直在看着自己,目光中有探究有疑惑还有一丝她难以分辨的情绪。忽然想到了慕容逸,被未默一闹暂时忘记的不安再次升起。

暗香依依收回了目光,一转头这才发现自已已经落下了一大截。襄阳王与莫七落早已走远了,唯有陈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着自己。她朝陈峰一笑,加快了脚步。

刚与陈峰赶上襄阳王的脚步,便见襄阳王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望着她。暗香依依被他看得从莫名其妙直至不好意思,听襄阳王用温柔到几乎滴出水来的声音道:“七彩姑娘,有没有腿酸脚乏,用不用本王背你?”

暗香依依看了一眼笑意藏在眼底的莫七落,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略略尴尬地道:“王爷弄错了,我并非莫大哥的妹妹莫七彩。”

“我明明听见你叫他……”襄阳王眨了眨眼睛,问道,“那请问姑娘是……”

暗香依依想了想,直言道:“暗香依依。”

闻言,襄阳王眼睛骤然瞪得大大的,惊声道:“什么?你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妖……”话一出口襄阳王立刻察觉出了不妥,生生顿住。

暗香依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襄阳王从莫七落的眼中得到了答案,再看暗想依依时神色已有些变了。他略带尴尬地对莫七落笑了笑,再次举步前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不再说话。

自从知道她是暗想依依,襄阳王再没试图亲近过她。特意为他们举办的晚宴上,他也再无任何轻浮的举动。

少了那可笑的轻浮举止,高高在上的襄阳王举手投足间都有极大的变化,对莫七落、陈峰二人从原有的刻意亲近变成了礼贤下士,得知陈峰不会说话也并没有任何怠慢,反而更加以礼相待了。只是对暗香依依的态度大有不同,很客气, 而客气的背后暗香依依淸楚地感觉到了襄阳王的疏离。只是顾盼间,偶然又发现他在偷偷看她,目光有着不解和深深的思虑。

这一刻,她终于有些明白曾经的魔女暗香依依在世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人了。出于试探也带着戏谑,她吃饱喝足后,突然放下碗筷,不说一句话便毫无礼数地起身离座而去。离去的刹那,她眼角瞥见襄阳王想问又不敢问生生忍住的模样,忽觉曾经的暗香依依好像有点儿酷,忍不住微微挑起了嘴角。

走出大厅,寻了一位婢女为自己带路。

一路月光相伴,她缓缓走到襄阳王为自己安排的院落。甫一进院,便闻阵阵花香,暗香依依抬眼看去,只见院内墙角种着不知名的花草,开得睁嵘。花朵粉白相间,夜色下瞧着甚是娇柔。婢女见她瞧着那花,便道:“王爷喜欢杜鹃花,府里各处多种此花。”

她忽然想起好友曾经说过,杜鹃花的花语是永远属于你,它代表爱的喜悦, 据说喜欢此花的人纯真无邪。纯真无邪……襄阳王王与纯真无邪……

婢女为她整理好了被褥,推开内室的窗时,她闻到了另外一种花香,婢女说:“后院有一方开满睡莲的池塘,从姑娘所住的屋里望去很美。”

她顺着窗口看去,只见游廊上挂满了红灯笼,此刻正随着夜风不规则地摇曳, 倒映在池塘里星火点点蜿蜒向前,直至池塘中间一座轻纱环绕的四角凉亭。轻纱祺起,蒙胧中几分神秘几分飘逸,隐约可见亭内摆放着一把木琴,便道:“你家王爷倒是个会享受的人。”

婢女闻言笑道:“这池塘是王爷为白夫人所造,白夫人出身书香门第,长得可美了,只是……只是却没姑娘美。”

婢女退出房去。暗香依依肌在窗口望着池塘出神。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大半年了,可每当望着这些本该出现在电影或电视剧裏面的场景,都令她有些如坠梦中的错觉。

今晚她并没有喝多少酒,只浅尝了一点儿,她本就不擅长喝酒,酒量也是当初工作时练了那么少许随量,今晚喝一些也只是为了想知道古代王爷的酒会是什么味道。原来竟是淸淸淡淡的辛辣,她以为没什么度数,可没想到现下反而有些上头。

月色如波光,透过窗子侧影在屋内,烛火在烛台上摇曳,偶尔爆出一丝火花,啪的一声轻响,令她回了几分神,索性起身出门,去池塘边小坐。

背靠柳树坐在池塘边,暗想依依手中摆弄着一枝对折下的柳枝,静静地望 着夜空。古代的夜空清澈如黑玛瑙,繁星闪烁依稀可辨各种图形,或许很美,却令她莫名地惆怅起来。

从没想过,此生会历经三世,最初的穿越她—时兴起的意念而至,可第二 世却是身不由己无疾而终。下意识,她摸上曾经刺下致命一箭的胸口。如今虽已物是人非伤口再无迹可寻,可那种痛却早已刻骨铭心,只要稍稍忆起便会隐隐作痛。

她轻叹一声,怅然一笑,却难缓心中郁卒。

前尘往事……为何这般难以忘记。可这般记得又能如何?

清冷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映落在她身上,恍恍惚惚。她依旧望着夜空,一动不动。

莫七落悄无声息地望着这一幕。直到清楚地听到她低低念道:“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

一阵风吹过,她闻到了池塘里晔莲的花香,忽然泪湿眼眶,再无力诉说下去。如果前尘不能重来,何不珍惜此生。她想给自己一个鼓励的笑,可泪水却已夺眶而出。遥不可及的前世,她连悔恨的资格都没有,而今,唯有活着,努力坚强地活着。即便这一生因落月迷香之故很可能会一个人孤独终老。

落月迷香,让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武功,也正是这落月迷香让她只能在武功与爱情中择其一,武功永远是属于自己的,不会背叛,而爱情,对她来说两个人的长相厮守天长地久太遥不可及,所以,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她怅然一笑,上一世,徘徊在三个人中间,分不清何为爱,当终于知道何为爱时,却已来不及去抓住那份爱。而这一世,情之一字对她来说倒变得简单了。无论什么感情,都不会是爱情。

透过层层夜色,莫七落听到了几不可察的低泣声。她在哭吗?尚未分辨清楚便觉有脚步声向此而来,他微一沉吟,迎着声音走去。

沿着鹤卵石铺成的小路行去,没过多久,他便看见了襄阳王与陈峰的身影。

襄阳王的小妾白夫人正为二人提灯照路,随侍奴才一人也无。

襄阳王脚步不稳,一扶伏在陈峰肩头,摇头晃脑地嘟嚷着: “陈兄一定要劝说莫兄在此多留几日,省得江湖朋友说本王不好客。本王好客,好客!”

襄阳王宴前还一口—个大侠,晚宴后就已经和好脾气的陈峰称兄道弟了,顺带莫七落也自然成了兄弟。

襄阳王脚步踉跄险些跌倒,幸好陈峰一臂相扶这才站稳,—抬头看到了对面的莫七落,襄阳王神情大恸。推开陈峰他便向莫七落扑去,可脚下一滑,扑顿时变成了扎,眼看便要直直地扎进莫七落怀里只见莫七落轻轻一提一扶,襄阳王便端端正正地立在了他面前。

襄阳王怔了怔,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双手齐抓莫七落的胳膊,酒气熏天地对莫七落说:“莫兄,你若不在此多住两日就是看不起本王!”指着莫七落的鼻子吼道,“你看不起本王!”说完便要软倒在莫七落身上,莫七落无奈只得又将他扶好。岂料襄阳王突然来了精神一挥手拒绝了他的搀扶,挥着衣袖大声地说:“你们这些江湖人都有些古里古怪,那暗香依依,外表看着挺温柔,实则杀人不眨眼,长得妖里妖气的,妖里妖气的……”不知怎么襄阳王说到这裏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呢喃。就在莫七落以为他很可能软倒在地时,他又突然大声道:“还有那个未默,长得人模鬼样,本玉一直没想明白,他怎么会是个人?怎么会是个人呢?!……”

“嗤……”林中突然有人轻笑。

襄阳王顺着声音望去,恰好看到立在柳树下的暗香依依,目光顿时变直了。

白夫人不禁有些幽怨地看向了暗香依依。

见襄阳王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想到方才他说自己长得妖里妖气,暗香依依忽然生出一股恶意。她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状似不经意地将月光反射到了襄阳王的眼睛上。襄阳王顿时惊醒过来,当下再不敢看暗香依依,与莫七落、 陈峰客套了一句,转头便走,步伐竟然丝毫不乱,好似眨眼间醉意全消。

白夫人匆匆向莫七落、陈峰请辞,亦跟着襄阳王走了。

陈峰笑望着暗香依依摇了摇头,暗香依依收起了匕首。

莫七落看着襄阳王离去的背影,道:“襄阳王酒量不错。”

陈峰点了点头。

莫七落偏头与暗香依依道:“早些休息吧。”

暗香依依含笑道:“是,大哥。”

莫七落便与陈峰走了。

暗香依依回到屋中,脱了外衣坐在床上,可还是觉得热,试图运气散了体内残留的酒劲,岂料气运一周后热力更胜方才。体内隐隐似有两股内力不受控制地开始互相冲撞,心跳越来越快,直至有股陌生的燥热缓缓弥漫人四肢百脉。

她的脸微微红了几分,忍不住娇喘一声,心中一择,顿时睁开了眼睛,方才那陌生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吗?她怔了怔,意识到自己竟然发出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虽然当下没人听见可也忍不住窘迫了几分。她暗道:怎么会这样?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运功身体越燥热,手心痒痒的,甚至还有些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身体因这陌生的感觉竟开始微微地颜抖。她不敢再运功,蜷缩至床内休息,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仿佛再次进人了奇怪的梦境,梦境中的感觉好真,好真……

她梦到自己来到一处开满睡莲的池塘边,一路的鹅卵石微微刺痛着没穿鞋的脚丫。她伸手拂开池塘边的柳枝,便看见了浮在水面上静静的影月,也不知怎么觉得此情此景很是熟悉,好似曾经来过这裏,只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她闭上眼睛,伸出一只脚放在水面上,微凉。她微微蜷缩了一下脚耻,小小地笑了一下,又将另一只脚放在了上面,方才睁开了眼睛,低头,清楚地看到自己站在水面上,像浮莲一般,这是武侠世界才会有的轻功——水上漂。

暗香依依抬步缓缓走到池塘中央,弯身拾起一朵浮莲,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淡淡的甜香萦绕在鼻端。她微微笑了起来,仰起头闭上了眼睛,静夜里,只有夜风轻轻拂过面颊,似情人温柔的抚摸。

良久……

今日的月色很美,他却心绪难宁。据他所知,暗香依依早已不记得莫十七,甚至在莫十七的墓前也未曾有过半丝哀恸。那么方才她在思念谁?竟会如此伤悲?

看了一眼桌上的无枫剑,此剑自百花谷取回后自己曾多次在她面前拔出,她也未能认出,如果当 日的确是她亲手将此剑扔人深潭,为何看到此剑竟会毫无反应?是她心思埋得太深,掩饰得太好,还是另有原因?

莫七落自桌上拿起无枫剑,自剑鞘中拔出,剑身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幽光,想起白日里与慕容逸相遇的那一幕……慕容逸会出现在这裏似乎太巧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还有红枫山庄在此地的暗哨,恐怕早已将他们三人的行踪飞鸽传书至庄内,父亲现下定然已经知道暗香依依没有死,还有九幽教。如果不是住进了襄阳王的别院,此刻恐怕早生事端。

思来想去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他索性出了房门,避过府中的巡夜侍衞,悄无声息地来到暗香依依所住的院落。

屏息静听,屋中无人?

他推开屋门走进内室,见只有外衣扔在卧榻上,暗香依依果然不在屋内。他正欲出房去找,却在抬眼间从内室的窗口看到了屋后池塘内那抹熟悉的身影。

游廊上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忽明忽暗,一路倒映在池水中留下一抹魅影。她赤着脚站在水面上,发如墨肤如雪,长裙下是一朵朵盛开的睡莲……他看得怔住,却在这时,她扯起裙摆,露出白如凝脂的纤细小腿,微微一抬,便踢出一串水花。如断了线的珠玉般溅落在水面上形成一道道涟漪,当涟漪散去, 她又是一踢……

不知过了多久,当夜风吹散了他的恍惚,他仓促地转了目光,转身离去。

月上中天,她缓步走出池塘,沿着刺脚的鹅卵石小路走去。一路幽香,小路婉蜓不知通向何处,忽听远处隐约有女子轻细的声音传来,“不要,王爷,不要了……”

那声音断断续续似忍受着痛苦又似压抑着喜悦,光是听着便令她全身莫名地颤抖起来,体内早先平复的真气似突然被唤醒,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她体内流窜,忽而上忽而下。她极力控制,紧紧将耳朵捂住,可女子的娇吟声还是清清楚楚地传人大脑,体内的真气越发不受控制,时而如针刺时而如万马在体内奔腾肆虐。她痛得满头是汗,跪倒在地,双眼由红转赤。在声音的刺|激下,她如箭般倏然冲向了声音的来源。

刚闯人院内,便有人上前与她说了些话。她完全听不进去,只想尽快将那声音消灭,阻挡她的人全部被她用内力震飞。当她踹开屋门,见一男子正手忙脚乱地披着外衫,一个女子裹着被子瑟缩地躲在床角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她二话不说, 将那男子拖入院中,抓住男子的双脚在院中抡了几圈,放手时,伴随着由近至远的惊声尖叫,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世界终于清静了……